謝志強

將軍率兵路過這個離河岸不遠的村莊時，眼看天色將晚，便安頓下來。晚餐后，他聽說此地有個渡口，已經廢棄數(shù)年，村莊里的人都不敢去南岸。白天渡河，人會莫名其妙溺水而死，其實河水并不深。只好晚間過渡。可是，游到河心，便有嬰兒啼哭，然后，有婦女喊叫：快幫我抱抱孩子吧。去抱孩子的人就性命不保。于是，那個渡口就廢棄了。村民只能生活在北岸，望著南岸。

將軍說：那是傳說，我今晚就去試試這條河。

村民說：你是英勇無敵的將軍，可不要輕易去涉足這條河啊。

將軍主意已定，他背上箭筒，除了普通的箭支之外，他還插了一支特制的箭，箭頭鍍了純金，是國王所賜。他說：空口無憑，到了南岸，我就把這支箭插在地上，如我過不了河，這支金箭就歸村莊所有。

正值八月，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士兵送將軍來到渡口，還有數(shù)位好事的村民跟著。渡口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將軍卸去鎧甲，只剩內褲，他背起弓箭，一躍，投入河中。月光在河面泛著細碎的冷漠的銀光。護衛(wèi)將軍的三個貼身衛(wèi)士，都擅長游水，一左一右一后，四顆腦袋如同浮在水面的葫蘆。

殘月一會兒躲進云里，一會兒又走出來。前邊是一片昏黑，只聽見單調的劃水聲。仿佛這條河屏住了呼吸，正等待著發(fā)生點兒什么事。

河面不寬，為時不久，將軍和士兵到達了南岸，抖擻著一身的水。微微的風，有點兒寒涼。腳下，是柔軟的草地。甚至，還有蟲子的鳴叫。

將軍回望著北岸星星點點的光，那是村莊的燈光，好像很遙遠。他說：純屬傳說，我們不是渡過河了嗎？

士兵說：將軍，我們又成了另一個傳說。

將軍取出金箭。一個圓圓的土堆，已長滿了茂盛的青草。那支金箭插在了土堆的頂尖。

將軍說：游回去。

游了一會兒，便聽見嬰兒的啼哭，就在近旁，而且，一股血腥氣撲過水面。

三個士兵手忙腳亂，毛骨悚然。

分明有個婦人對將軍說：你快幫我抱抱孩子吧。

將軍說：好吧，我來抱。

嬰兒就落在將軍騰出的一只手里。又聽婦人的聲音：你把孩子還給我。

將軍說：到了河岸我就還你。

面前出現(xiàn)一個個漩渦，很明顯，他們不由自主地往南岸游，因為背后是北岸村莊的燈光。漸漸地離燈光遠起來。將軍心里清楚，可是，身體還是控制不住，似乎身不由己，無可奈何。金箭在南岸，他得把事情弄出個眉目來。

將軍抱著嬰兒登上岸。士兵、村民都圍上來。

村民說：將軍，不是說過，你渡不過去嘛。

將軍說：我已到了南岸了，你們咋過來了呢？

村民說：我們還在渡口等你呢。

將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渡口。村莊的燈光離他很近，河在他前邊。他渾身并沒有水濕，似乎沒有下過水。

將軍說：金箭已插在南岸了，絕對錯不了，再說，我在河里救出了這個嬰兒。

于是，有人打來火把，一照，是一條嬰兒的棉被。棉被干燥。將軍掀開棉被，僅有那支金箭躺在里邊。

將軍提起了南岸的土堆，還是疑惑：明明到了南岸，卻確實站在北岸。村民告訴將軍，南岸的土堆，是一座墳墓，葬著一個少婦一個嬰兒，都死于亂箭，那是很久前的一場戰(zhàn)亂。

將軍把金箭留給了村莊。第二天，將軍便率兵返回都城。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