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鑫
回想起我在臺灣進行學術交流時所度過的半年時光,那些伴隨著清涼的海風,靜靜地觀察翩翩起舞的黑臉琵鷺的日子,無疑是我最難忘的一段記憶。時至今日,閉上眼睛,那些美麗而壯觀的黑臉琵鷺群仿佛就在昨天,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追 尋 之 始
說起我和黑臉琵鷺之間的故事,在去臺灣之前,我就與它們有過幾面之緣。那是在上海南匯東灘進行考察之時,我第一次見到了這些優(yōu)雅的舞者。雖然那次僅見到了二三十只,但對于這種珍稀品種,在上海這個地方,已不是小數目了。望遠鏡中,只見它們悠閑地在水中游著,并不時地用嘴巴在水中劃來劃去,熟知它們的人都會知道,此時黑臉琵鷺正在覓食,當那些小魚游過它們嘴邊時,只要被其感知到,黑臉琵鷺就會迅速收攏嘴巴,像鉗子一樣,將小魚捕獲。
正是這次相遇,讓我萌生了此生有機會一定要親眼見證一下千只黑臉琵鷺展翅高飛的壯觀景象。也許是我的誠意感動了上天,我獲得了赴臺灣進行學術交流的寶貴機會,而研究對象正是黑臉琵鷺。
初 到 臺 南
到臺北市不久,在得到我的導師——臺灣著名動物學家王穎教授的授意和安排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踏上南下的火車,奔赴位于臺灣七股地區(qū)的黑臉琵鷺保育研究中心。一到臺南市,就在車站、主要建筑甚至廟宇上發(fā)現了許多與黑臉琵鷺形象有關的可愛造型,心情也隨之興奮起來。搭乘一位師兄的車子離開臺南市區(qū),大約40分鐘后,我終于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黑臉琵鷺保育研究中心。說實話,這里交通并不便利,除了自己駕車前往,并沒有很便捷的旅游線路直達,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這里的寧靜。晚飯后,我抱著十分好奇的心情在這里四處閑逛。整個保育研究中心都充滿了黑臉琵鷺的氣息,從地面到墻壁的各種裝飾都能找到黑臉琵鷺的影子,甚至一些建筑的支架轉角也利用了黑臉琵鷺的琵琶嘴形象,令人稱奇。
賞鳥亭之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帶好單筒望遠鏡等裝備,騎著保育中心的自行車一路向北,駛向黑臉琵鷺主棲息地的數個賞鳥廳。走在路上,你會發(fā)現這片土地其實是通過圍海造田而得來。由于當初建筑師的巧妙設計,使得這片濕地同大海自然相連,雖然歷經多年,依然有著潮汐變化,并保持著自然風貌,從而吸引著黑臉琵鷺們年復一年地準時來這里過冬。在那些非賞鳥廳區(qū)域,放眼望去,你會看到大片的紅樹林植物,配合著道路兩旁密實的灌木,有效地阻隔了車輛和行人對主棲息地的干擾,使其成為鳥兒的世外桃源。
路過黑臉琵鷺的展示館,最為醒目的就是它門前宣傳牌上顯示的此區(qū)域黑臉琵鷺種群的最新統(tǒng)計數據。這一組數據無聲地告訴你,這里是全世界唯一能夠看到大群黑臉琵鷺的觀鳥圣地。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到達第一賞鳥亭。賞鳥亭門口的地面上繪制著整個東亞沿海地區(qū)的地圖,中心豎著一個標識著黑臉琵鷺分布的柱子,上面的指示牌分別遙指著黑臉琵鷺遷徙路線上的不同棲息地所處的方向。進入賞鳥亭后,順著臺南鳥會志愿者為我指引的主棲息地中央方向,我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數以千計的黑臉琵鷺正在主棲息地中休憩!眼前的這一群鳥就占這個物種數量的一半以上。想到這,我的心里既激動又緊張。這表明七股的這片濕地對這些鳥兒是多么重要,一旦沒有了這片濕地,這種瀕危鳥兒的命運可想而知了。真是要感謝臺灣的保育工作者為鳥兒留下了這片濕地,使它們能夠繼續(xù)翱翔在東亞的海岸線上。
最佳時機到來
整個11月,我跟隨王老師和實驗室的同學駐扎在臺南七股,為這一年捕捉到的黑臉琵鷺進行衛(wèi)星跟蹤設備的安放。12月,時機終于成熟。因為這個時候正是附近眾多的魚塘逐漸放水、收魚、曬塘之時,隨著魚塘水位的下降,其中會殘留許多漁民不要的小魚,而這正吸引了在附近過冬的黑臉琵鷺們。說起來,這些鳥兒真會偷懶,畢竟在自然濕地中找魚吃要花更多的時間,不像在退水的魚塘中,小魚隨處可得,不過這也反映出黑臉琵鷺是一種聰明的鳥兒。在這樣的情況下,漁民和鳥兒倒也能和諧共處。
一般來說,白天時黑臉琵鷺多在主棲息地休息,只見這些鳥兒有的正張開琵琶狀的嘴打哈欠,有的在悉心整理自己的羽毛,有的則是腦袋一歪呼呼大睡。這樣的狀態(tài)幾乎要持續(xù)半天,我們需要的是記錄它們一整天的行為。只有傍晚后的時間才是黑臉琵鷺們的活躍時段。隨著太陽逐漸西沉,迎著火紅的晚霞,黑臉琵鷺開始陸續(xù)出動,尋找合適的魚塘落腳覓食。
與T51和T52在一起的日子
捕捉當天,我們已經事先選好魚塘布好繩索套,并與魚塘老板商量好放水的時機和深度。同時,我們將制作的黑臉琵鷺模型置于水中,用來降低黑臉琵鷺們的警惕性。就這樣,隨著天色漸暗,黑臉琵鷺開始出現在魚塘周圍,我們幾個人輪流在隱蔽處守候和觀察著水中繩套的動靜。這是一項需要耐心的工作,我眼看黑臉琵鷺在模型間穿梭覓食,可就是不上套,那種心急勁兒就別提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當晚近十點的時候,我們終于成功捕捉到一只黑臉琵鷺。隨著黑臉琵鷺被解下繩套,老師小心翼翼地為它先套上頭罩,這樣可以讓驚恐的小黑臉琵鷺安靜下來。隨后,我們立即為它測量體長、喙長,并稱量體重、繪制嘴型斑紋,尤其是喙尖端的特殊結構。同時在它的右腳裝上編號環(huán)、左腳裝上彩色環(huán),從而方便以后再在野外識別到它。此外,摘取黑臉琵鷺的少許小羽毛、搜尋鳥體身上的寄生蟲,并收取些許血液樣本,為這只黑臉琵鷺建立完整的檔案,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最后,我們給它背上安裝特制的衛(wèi)星跟蹤器。一切順利完成后,我們將它帶回到魚塘邊解開頭罩,讓它回歸自然。
第一晚捕捉并釋放的這只黑臉琵鷺被編號為T51,也就是說它是臺灣地區(qū)被環(huán)志的第51只黑臉琵鷺。只見這個剛剛被放歸的小家伙,好似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搖頭晃腦地在水邊踱著步,并扭過頭來試圖弄掉衛(wèi)星發(fā)射器,我想它心里一定在嘀咕:“今天真夠倒霉的,被幾只假鳥騙了,還被一幫奇怪的人捉住進行體檢。這還沒完,還給我腳上裝了好幾個環(huán),還要背上一個奇怪的東西……”其實它大可不必擔心,衛(wèi)星發(fā)射器本身的重量是嚴格計算好的,不會影響它的飛行,同時它的背帶是用棉布線做的,到了發(fā)射器快沒電時,這個棉布線也基本被磨損壞了,會從鳥兒身上脫落掉。循著手電筒的光芒,這只小黑臉琵鷺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隨后幾天,我們繼續(xù)進行了新的捕捉,又捕捉并編號了一只名為T52的黑臉琵鷺并釋放。隨后的無線電遙測跟蹤顯示它倆的狀況一切正常,再之后的跟蹤就要交給衛(wèi)星了,我們會依靠衛(wèi)星傳回的數據分析它們所處的位置。
整個冬天,我們都在主棲息地進行著黑臉琵鷺群體的行為觀察,從而了解它們每日不同行為的時間分配,獲悉它們個體之間是如何交流、聯(lián)系與協(xié)作的。并且我們還利用單筒望遠鏡在主棲息地的群體中找到了T51和T52的身影,看起來它們也已經適應了這身行頭。這讓我們不由得期待,在即將到來的春季,隨著它們的胸前陸續(xù)換上金黃色的繁殖羽,預示著北返的旅程即將開始。
它們將何時起飛離開,并飛往北方的哪座海島或哪片海岸繁育自己的下一代?而在新的旅程中,它們又將路過哪里,又在哪里停歇?或許有一天,我的朋友T51和T52也會出現在上海,當我們再次相逢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起那些在臺灣海峽追尋你們美麗身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