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蘭
(井岡山大學人文學院,江西 吉安 343009)
文學的地域性是文學與生俱來的內在品質。何為文學的地域性?“在通常的理解中,地域性是一個空間性的概念,包含了一個地方的地理、文化、民俗等。然而對作家而言,地域性遠遠超過了空間范疇,空間被無限拉伸和延長,時間與歷史充盈了這個空間,使得這種包容了無限時空的地域蘊藉出巨大的能量,展現(xiàn)出某種決定性的意義。 ”[1](P72)因此,文學的地域性不單純指自然地理區(qū)域上的分布狀態(tài),也包括在歷史的進程中形成的人的多種精神因素,是“時空合一與內外兼顧”的多維形態(tài),是某一地域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生活習俗、言語傳承、風土人情、文化心理、神韻風采、心靈默契等因素在文學作品中的綜合體現(xiàn),它不僅包括區(qū)域范圍這一外在意義層,更重要的內涵是指某一人類群體在一定區(qū)域內長期生存及其發(fā)展演變過程中所形成的具有文化特質的時空環(huán)境。
江西自古就是文風鼎盛之地,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諸如以南昌的豫章文化、九江的碼頭文化、撫州的臨川文化、景德鎮(zhèn)的陶瓷文化、吉安的廬陵文化、贛南的客家文化、龍虎山的道教文化、蘇區(qū)的紅色文化等等。這些文化滋養(yǎng)了江西作家,成為了他們追求文化共同體的資源。新世紀江西女性作家立足江西歷史,努力挖掘江西文化資源以謳歌江西人民的堅韌精神為已任,創(chuàng)作出一批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作品。她們的作品在自然地理空間的構造、富有地域特征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人文環(huán)境的建構方面呈現(xiàn)出強烈的地域特色、情感認同與文化訴求,從而顯現(xiàn)出獨特的審美風格和藝術價值。
自然地理環(huán)境是地域文學區(qū)別于其它文學的首要標識。法國的丹納在《藝術哲學》中明確提出影響文學的三大要素是“種族、時代、環(huán)境”。清末民初的劉師培在《南北文學不同論》中,從語言聲音的南北差異論及藝術風格的南北地域特性,認為:“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汪洋,民生其際,多尚虛無。民尚實際,幫所作之文,不外記事、析理二端。民尚虛無,幫所之文,或為言志,抒情之體。”[2](P82)在他看來,自然環(huán)境對地域文學的影響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的確,文學的地域性,首先以特定地域特點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為標識,它離不開對那些具有地域特色的山川河流、季節(jié)氣候和特殊的地貌特征等自然環(huán)境因素構成的特定空間的描寫。
新世紀江西女作家們將具有江西地域特征的山山水水直接融入作品中,使之成為人物生活環(huán)境的寫照。她們筆下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幾乎都有現(xiàn)實生活的原型,南昌、贛州、吉安、萬壽宮、青云譜、桃花巷、松柏巷、系馬樁、贛江、三清山、青原山、明月山等江西地名多次在作品中出現(xiàn)。唱山歌的姑娘、潺潺的小溪、韻味十足的江西采茶戲、青翠的毛竹、柔美的油茶樹、古老的樟樹、贛南的圍屋、照明的松光、可口的毛栗子、鋪著青石條的巷子……,這些具有濃郁江西特色的人物、景物成為小說的主要描寫對象和人物活動的背景。吉安籍女作家安然的作品大多以吉安這座城市為背景來安排故事,在《少女姚窕》中有對吉安十字街的描寫。在《陀螺的舞蹈》中有對原吉安師專的介紹:師專遠離市區(qū),后升為師院。師專與市區(qū)分別有 “山上”、“山下”之稱。無獨有偶,那些生活在吉安市區(qū)的人對原“吉安師?!钡姆Q呼也是如此。而《水月亮》中的竹城,就是吉安城的寫照。例如,小說中寫道:“沿江路上有一棵三百多年的大榕樹,旁邊還有德克士、好街坊、畫院、居民住宅區(qū)等”[3](P21)。 這些描寫與現(xiàn)實相吻合,讀者可憑此畫出一幅地圖來吉安進行探訪?!端铝痢分羞€提到了南昌幼兒園發(fā)生的事情:“衣藍說她們中秋發(fā)了三盒喬家柵月餅,一百塊錢。月餅一點也不好吃,錢又太少了。衣藍接著說南昌一家幼兒園發(fā)生大火事故后,她整天上班都提心吊膽,不敢不小心?!边@段文字提及“南昌”以及所在地曾經發(fā)生的重大火災事故,與現(xiàn)實一致。此外,彭學軍在《北宋浮橋》中寫道:“贛江上有一座浮橋,叫北宋浮橋?!仁歉蚓蜎]有橋墩,一溜大木船并排串著,從江的這邊到那邊,然后鋪上木板,就成了橋。由于年代的久遠,木船的油漆早已剝落,露出黑褐色的木紋,上面的鋪板也腐爛、斷裂了好些,有的地方縫隙寬得能掉下孩子的一條腿。但孩子并不害怕,過橋時還有意把橋面跺得嗵嗵響,弄得橋一悠一悠的,很好玩。 ”[4](P110)這正是贛州貢江上古浮橋的寫照。當然,進入文學作品中的自然環(huán)境已不是純粹的外在之物,更多的是承載了地域人文精神、文化認同之物,它們已成為地域文學特有的甚至為恒定的環(huán)境標識。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個地域里的人有大致相近的飲食習慣。新世紀以來的江西女性作家善于將本區(qū)域內人們習以為常的食物寫進作品中,使作品充滿了贛地風情。在她們的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棗糕”、“南瓜子”、“喬家柵的月餅”、“江西炒粉”、“霉菜扣肉”等江西人常食之物。阿袁在《蝴蝶的戰(zhàn)爭》中寫陳小搖買了藜蒿,放在水房里一根一根洗,再在走廊里就著臘肉炒?!稗驾铩笔芹蛾柡锏囊环N草,“藜蒿炒臘肉”是南昌的特色菜。阿袁還在《姹紫嫣紅》中寫了“薺菜蝦仁”、“肉末雪里蕻”等菜肴。在《女人的幸?!分袑懹枚S、火腿、菌菇一起煨湯的江西人冬季常用煮湯方法。飲食是人類最本能的需求,一個地方的飲食是當?shù)匚幕鷤鞒械慕Y晶,最具地域色彩。文學作品中對飲食的描寫更多地保留了生活原貌,通過這些生生不息地流傳的飲食等元素,可折射出當?shù)氐纳姝h(huán)境、經濟狀態(tài)、思想文化、民俗心理、文化特征等,從而成為考察地域文化的活化石。
新世紀江西女性作家無論對自然環(huán)境的設定還是對飲食等方面的描寫都較少進行加工改造,而是以寫實的形式進行再現(xiàn),追求人物活動空間環(huán)境的原生態(tài)美,最大限度地為作品中的人物生存活動空間環(huán)境保持原生態(tài)狀貌,為人物創(chuàng)設了特有的人際生態(tài)圈和人文氣場。因而,她們的作品中存留了環(huán)境中最具地域特色的東西,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天人合一”思維方式和價值哲學,飽含著較高的美學理想。中國文化和文學自古代以來就強調取法自然,與自然相融相生。新世紀江西女性作家所追求的也是人與自然的“相安”、“相諧”,注重表現(xiàn)中國文學的自然性特征。生態(tài)美的審美理想在經濟飛速發(fā)展的時代顯得尤為重要,正如生態(tài)文學家貝特在《大地之歌》里指出的,生態(tài)作品的目的是為了展現(xiàn)理想的自然生存,狀態(tài),為我們提供“想象的自然狀態(tài),想象中的理想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閱讀它們,陶醉于它們的境界,我們便可以開始想象另一種與我們現(xiàn)狀不同的棲居于大地方式”。[5](P250-251)它是解決“全球一體化”和“人的物化”弊端的一劑良方。
弗羅斯特曾說:“人的個性的一半是地域性?!保?]地域文學中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都帶有地域色彩與烙印,他們是當?shù)孛癖姷男蜗蟠匀?,是地域文化承載和體現(xiàn)的又一實體與符號,也是人們閱讀文學、認知地域文化的又一標識。由于江西境內的地形地貌為:“六山一水二分田,一分道路和莊園。 ”[7](P9)這就造成了江西長期以來都以農業(yè)為主要的社會生產方式,養(yǎng)成了江西人勤奮務實、淳樸善良的性格特征。另外,由于歷史上江西是儒學鼎盛之地,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在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因此,江西人大多安土重業(yè),注重節(jié)儉,為人恭謹,崇尚禮教、忠義節(jié)烈、堅韌執(zhí)著。但又因為山多水遠,與外界缺少交流,在尊崇儒雅之風的同時也有一點拘謹和呆板。早在南宋時,朱熹與陸九淵在爭辯中就曾多次談到“江西之學”與江西人性格特點的內在關聯(lián)性,“江西山水秀拔,生出人來便要硬做”[8]、“江西人好拗,人說臭他須要說香。 ”[8]其說法雖有所偏頗,但也道出了江西人一些本質性的特征。這種淳樸、善良、忠貞、堅韌而又有些執(zhí)拗、狹隘的人物性格經過歷史的傳承與現(xiàn)實的嬗變積淀下來,得到大多數(shù)江西人認同,成為江西作家筆下人物的性格基礎。
進入新世紀以來,面對市場大潮的沖擊和理論界各種思潮的困擾,江西女性作家盡管作品內容不一,風格各異,但她們有著相似的審美趣味、價值觀念、思想情感等,她們的情感認同一致。在物欲橫流的時代,她們不媚時,不沉淪,不玩感官,不單純寫兩性愛欲,而是堅守傳統(tǒng),贊美美好的人性與人情,將寫作視角伸向社會,書寫普通人、邊緣人尤其是底層女性的生存境況,表現(xiàn)她們在物欲橫流社會中堅持自我、不畏世俗、追求精神高潔的思想境界。例如安然《水月亮》中的布裙子,辭去了大上海令人羨慕的工作,回到家鄉(xiāng)和好友開了一家手磨咖啡吧。在咖啡吧中,不遷就客人的愛好,寧愿得罪客人也要堅守不準打麻將和不賣茶水的經營原則。她不顧世俗壓力與中年男子麻零相愛,但當她得知麻零不能原諒出軌妻子的真心悔過時,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決不回頭。布裙子的性格柔中帶剛,愛憎分明,心地純凈。布裙子身上這種執(zhí)拗、清高、自我的性格得到許多江西女性作家的認同。在陳蔚文的小說《向往高尚生活》中,蘇玉賢雖然是一名酒廠女工,但在婚后的十多年里一直向往高尚的精神生活。她曾以個體戶的身份組織過女性沙龍,討論文學與人生的話題。她置家庭和婚姻而不顧,為了出版一本詩集自費去大學中文系做旁聽生,目的就是為了把它寄給她中學時曾暗戀過但現(xiàn)已結婚的語文老師。這種精神愛戀,是一種明知無望而希望的執(zhí)著,令人心酸,但純凈美麗。王曉莉筆下的林方(《和“史努比”相愛》)、何青蓬(《渡海中》)和倪思紅(《倪思紅》)共同的特征是柔順而堅韌。她們面對無常的生活困境,是孤獨無援的弱者,無力反抗,只能屈從命運的安排,但她們不麻木不沉淪,內心敏感而細膩,在庸常的生活中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尊嚴。
柔弱只是女性性格的一面,許多女性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和實現(xiàn)自己的精神追求,面對苦難她們不屈從,堅貞執(zhí)著,體現(xiàn)出剛毅果敢的性格另一面。胡辛《懷念瓷香》中用“瓷”來象征女性堅貞自尊的性格。經過千錘百煉煅燒而成的瓷,精美高貴,寧可粉身碎骨也不變質。小說中的幾位女性有著瓷一樣的秉性,高貴美麗,她們執(zhí)著于對純潔愛情的追求,敢于向不合理的社會抗爭,即使碎成一片片,也依然故我,永遠保持一顆純真之心,以不卑不亢態(tài)度對待生活中的一切。在溫燕霞的長篇小說《紅翻天》中,江采萍、劉觀音、周春霞、馬麗等執(zhí)著于自己對革命信念的追求,她們與惡劣的社會環(huán)境和自然環(huán)境進行不屈不撓地抗爭。面對敵人對蘇區(qū)慘無人道的“清剿”,她們機智勇敢地與敵人周旋,化解了一次次的危機,她們中也有人逃跑過,但堅定的信念支撐著她們走下去,有的即使身陷囹圄也堅貞不屈,她們在戰(zhàn)爭的熔爐中已鍛造成了堅定的革命戰(zhàn)士。“這些紅土地上的女性,她們的性格中既有沉靜和抗爭的憂傷,也有堅貞和決絕的純粹,更有厚道與自然的淳樸,性格內核的復雜性與多元性賦予了她們獨有的魅力,她們以多姿的氣質與醇美的品格凸顯了江西地域女性獨具的地緣精神。 ”[9](P76)
文藝作品中對地緣精神的認同也是人類的共性,正如美國當代著名學者本尼迪克·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中指出的:“‘共同體的追尋’——尋找認同與故鄉(xiāng)——是‘人類的境況’本然的一部分”[10](P19)在安德森看來,任何民族都是一種想象的共同體,有著集體的認同感;民族認同包括自我的認同與“他者”的認同;“民族”的想象和出生地、膚色等一樣個人無法選擇,它能在人們心中召喚出一種強烈的歷史宿命感,使人們在“民族”的形象之中感受到一種真正無私的大我與群體生命存在。沒有群體歸屬感的藝術作品猶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失去藝術的生命力。
人文環(huán)境,主要指由飲食、服飾、建筑等及以語言等為載體的精神產品構成的、與人的精神意志關系更密切的環(huán)境。從宏觀方面來看,體現(xiàn)為一個地區(qū)的文化內涵與集體無意識心理;從微觀角度來看,主要體現(xiàn)為某些社會生活現(xiàn)象、生活場景和民俗世相,它們從不同的層面、不同的角度凝聚、折射了當?shù)孛癖娞厥獾奈幕睦砗臀幕F(xiàn)象,成為當?shù)孛癖娋裎幕卣鞯谋碚鳌?/p>
江西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從歷史的維度上來看,儒家文化占主導地位,道家、佛家文化與儒家思想共存。儒家思想深深地影響了江西人,贛地先賢多為正統(tǒng)的儒者,在人生追求上,崇仰并實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學信條,積極入世,匡時救弊,剛健有為,奮斗不息;在品格情操上,堅守正直、清廉的風范。雖然儒家思想為正統(tǒng)之道,但道教、佛教精神則更多地成為民眾心靈的一種超現(xiàn)實的寄托。江西歷史上徐孺子、蘇云卿、張位、朱耷等人的歸隱意識和行為所積淀下來的隱文化,深含的是一種遠離喧囂世界,堅守個人獨立精神追求的意識和淡泊心態(tài),表現(xiàn)出一種對現(xiàn)實俗世的逃離,這種思想對江西普通民眾的處世方式與價值觀念的形成影響較深。例如,安然小說《水月亮》中隱含著若有若無的佛意與禪味,作品中多處出現(xiàn)以佛家寺廟作為背景環(huán)境:河洲上的尼姑庵、林小羊棲身的山門圣廟、明月山的凈居寺、沙灘上被遺留的《金剛經》等物件,使作品蒙上了一層虛無和宿命的紗霧。小說的情節(jié)設置也與宗教密切關聯(lián):林小羊婚姻受挫后選擇剃度出家,麻零遭到妻子的背叛后開始研究禪,而他與布裙相知相愛也是由禪入手的。此外,陳蔚文的小說《驚蟄》、《流光》、《懸念》中也多處涉及到來世超生得好報等佛教思想和宗教對人精神的操縱作用的問題思考?!扼@蟄》中的開芝得知丈夫有外遇后不找家人而是找居士小安,小安勸她念佛,她每天虔誠地燒香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還想通過讓丈夫廖志看《了凡四訓》受到感召重新變好?!凹y了眉毛眼線的師兄告訴她,有個修行法可以改善夫妻不睦。每天在佛前頂禮叩頭一百零八個,若無佛堂,也可面向配偶所在方向,邊磕頭,邊懺悔自己過去對配偶曾經不忠的罪業(yè)——即使你今世對配偶并未犯過不忠的過錯,根據(jù)因果原則,你也應該這么去做,去修!因為有因才有果,無因必無果!今世他(她)對你不好,必然是過去你對他(她)不好。今世他(她)對你不忠,必然是過去你對他(她)不忠! ”[11](P13)宗教成為人們解決生活困境的一劑良方。佛家、道家的許多價值觀念成為了普通民眾表達自身文化訴求、建構自身文化空間的重要依據(jù)。
文化的積淀可以說是地域文學的一種隱性存在,而一定的民間習俗及某些社會現(xiàn)象、生活場景則是識別地域元素的顯性標識。正如美國學者本尼迪克特所言:“‘特定的習俗、風俗和思想方式’,就是一種‘文化模式’,它對人的‘生活慣性與精神意識’的‘塑造力’極大,甚至令人無可逃脫。 ”[12](P5)文化在漫長的歷史延續(xù)和發(fā)展過程中,逐漸轉化為當?shù)卦∶竦募w無意識的深層心理,它通過現(xiàn)實生活中具體的生命個體的語言、行為活動、思維方式等體現(xiàn)出來。因此,地域風貌、習俗信仰、人情世相等是判斷作品地域特征的重要元素。在新世紀的江西女作家中,溫燕霞的小說大多以贛南為場景,以客家人的生活為主要題材,客家婦女的信仰、禁忌、操守、服飾、飲食、愛情等在小說中得以充分體現(xiàn),從而使她的小說有著沉甸甸的文化內涵,呈現(xiàn)出濃郁的地方色彩。在小說《我的1968》中,寫到客家女出嫁的哭嫁習俗:新娘子出嫁時一定要大哭一場并在伴娘的拖拽下才能出門(以示不舍娘家之意)。出門時喜娘要將摻雜了棗子、豆子、花生的白米撒在新娘子前行的路上,一邊撒,一邊贊(表達“早生貴子、家庭和睦”的祝愿)。由于這些民俗既負載著對人物行為動作、心理活動的描寫,同時又傳遞著特定地域的風俗習慣,共同組成了小說的文化背景,使小說煥發(fā)出一種獨特的人文精神光彩。胡辛在創(chuàng)作時也非常重視作品人文環(huán)境的地域特征,在小說 《懷念瓷香》中,胡辛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出發(fā),以藝術的方式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部瓷都的歷史。孝女跳窯出祭紅的傳說、高嶺婆婆的傳說、青花仙女的傳說、鄭貴妃與青龍缸、張?zhí)笈c蟋蟀瓷罐、徐皇后與永樂瓷的故事在作者筆下娓娓道來,所傳達的一部陶瓷史就是一部女性的歷史,女性同樣創(chuàng)造著歷史的文化訴求。
文學是人學,而生活在特定歷史時間和空間中的人均受到某個特定歷史環(huán)境和地域文化的浸染。因此,文學作品總是避免不了要承載地域文化信息,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有意或無意地書寫著某一地域所特有的文化,表現(xiàn)其地域審美模式的某些本質特征,從而使其作品具有了區(qū)別于其它作品的地域文化意義。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把藝術看成是集體無意識的表現(xiàn),是人類集體心靈深處的回聲,是原始意象和原始幻覺的象征。榮格認為,只有表現(xiàn)集體無識及其原型的藝術才能突破個人局限而喚醒所有的力量,維護現(xiàn)代人的完整人性,才能幫助人類返回神圣的家園[13](P360)。 因此,表達一定地域內民眾的文化訴求,是文藝的職責所在,也是地域文化的重要體征。
進入21世紀以來,江西女性作家們扎根本土,將女性寫作與社會歷史相結合,關注底層女性的命運,書寫她們在復雜社會生活中的愛情、欲望、身體以及婚姻等。她們的作品善于通過個體命運的沉浮來折射社會、歷史以及人類生活的發(fā)展軌跡,表現(xiàn)普通民眾對地域文化的情感認同與精神訴求,帶有鮮明的贛文化特色,有其獨特的審美風格和存在價值。但是,她們的作品在對地域文化特色的表現(xiàn)時對深層文化本質內涵挖掘還不夠深入,尚需進一步深入其中,多一點人文思索與關懷,以增強地域文化的內在活力和自覺意識。我們相信,在她們的不懈努力下,不久的將來,她們的辛勤耕耘一定會碩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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