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銳
(昆明冶金高等專科學(xué)校東盟國際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033)
離散族裔群體的生存困境及其身份尋求
——解讀Wendy Law Yone的The Road to Wanting
胡銳
(昆明冶金高等??茖W(xué)校東盟國際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033)
用斯圖亞特·霍爾關(guān)于“文化身份與族裔散居”的理論來審視小說The Road to Wanting中主人公NaGa對自己離散族裔身份尋求的主題?;魻栒J(rèn)為人們以不同方式在過去的敘事中給自身規(guī)定了位置,身份就是給這些不同方式起的名字。文化身份既是“存在”又是“變化”,它不是一成不變的?;魻柪碚撚^下對文本的細(xì)讀,使作品的深層意義得以揭示:The Road to Wanting通過作者對文化身份探尋過程的敘述,展現(xiàn)了作者永遠(yuǎn)在途的散居族裔身份塑造。
《希望之路》,離散族裔,生存困境,文化身份,身份尋求
Wendy·Law·Yone(溫迪.勞爾.容)小說The Road to Wanting(2010)中的敘述者—NaGa,是一名年輕的緬甸女孩,出生在貧窮的家庭。由于國內(nèi)各民族權(quán)利紛爭,NaGa被迫逃離家園,遭受了貧窮,奴役,賣淫和被拋棄。女孩NaGa一直在尋找一處安身之地,但是每次都要依靠別人而落腳,而此人根本不受她控制,最終還是被拋棄,只能靠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從緬甸的仰光(Rangoon)到泰國的曼谷 (Bangkok),從泰國的曼谷到中國云南的畹町(Wanting),再到緬甸的仰光,主人公這種跨越國別界限的生活,使她一直處于緊張狀態(tài)之中。由于地理位置及政治壁壘同祖國隔離開來,在寄居國(host country)NaGa經(jīng)常會有一種疏離感,一邊是“歸不去”的“故土”,一邊是“不被接納的困惑”,這種身份認(rèn)同的焦慮,的確包含著居留地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巨大生存壓力,甚至構(gòu)成一種生命的困窘。對于自身身份問題或離散屬性,作為身在離散的離散者,NaGa在如何面對過去與未來,記憶與未知之間踟躕彷徨,游離在人類學(xué)家Clifford所說的“根”和“路”之間?!案睂儆诩覈?,屬于過去與回憶,屬于有朝一日可能回返的地方;“路”則屬于居留地,屬于未來,導(dǎo)向未知。(James,1997:135)在Wendy Law Yone的這部小說里,敘述者NaGa對家園情感、歸屬感,以及自己身份尋求的渴望深深地打動著每一位讀者。
“離散(Diaspora)”,其詞源最早出現(xiàn)在希臘譯本《舊約》的《申命記》中,特指猶太人的離散處境。(Sheffer, 2003:9)“離散族群”一詞,在1993年的《新簡明牛津英語詞典》中解釋為“居住在故國之外的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隨著后殖民研究的發(fā)展,“離散”不只適用于猶太人,它可以用來指涉任何生活在故國以外的離散群體,也指在家園以外生活而又割不斷與家園文化的種種聯(lián)系的群體。(趙一凡,2006:113)小說 The Road to Wanting中年輕的主人公NaGa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一種離散狀態(tài)下。
NaGa是一位緬甸籍的Wild Lu族少女,當(dāng)時緬甸國內(nèi)各民族紛爭,沖突地帶戰(zhàn)爭不斷,Wild Lu族和其它少數(shù)民族相比,顯得較為弱小和貧困。NaGa 7歲的時候,就被父親抵債賣到較為富有和強悍的Daru族的村寨,被迫和家人和族群失去了聯(lián)系,從此成為了“離散族群”中的一員。在她以后的生活,“被迫離散”的記憶是有著痛苦和創(chuàng)傷的,她甚至不愿回憶。“家園”是否還存在?NaGa想家但是又害怕回家,總是擔(dān)心記憶中的、想象的家園,有可能只是一個理想中的,沒有被歷史、沖突、貧窮或腐敗侵蝕過的夢想。其實,NaGa對家的渴望,是對她在居住國缺失的精神寄托的一種彌補,能夠滿足她作為“離散者”的家園歸屬感,而這種歸屬感就是自我位置的定位。因此,對家園的記憶和尋求是一個艱難、復(fù)雜而且充滿矛盾的過程。
離散群體的家在哪里?后殖民理論家霍米·巴巴認(rèn)為,離散者是離家者(unhomed),但是有“非家幻覺”(the unhomely)的伴隨,離家者事實上并無家可歸(homeless)。(趙一凡,2006:123)的確,在小說中,NaGa有過四個家,一個是原生的家,其余的則是“離散”的家。很小就被迫離開了原生的家,因此,在NaGa的記憶里,家,或者說居住地,居處、住所,就是一個用墻圍起來的棲息地,一個居住的空間而已,“In my corner of the floor,where the thatch wall buckled in a heavy wind,...suppose this was my home now,this house,this village?”(Yone,2011:34)“...it was a simple house,in a simple quarter.I slept in the shack by the outdoor kitchen,the servants’quarters.”(Yone,2011:53)“Yes,I thought,following him along the stone pathway, through the garden with the large ferns.....under the arch with the flowering blue clematis and into the house with the gleaming teakwood floors and the shutters thrown open.”(Yone,2011:166)巴巴認(rèn)為,無論是哪種文化中,家都是一個人的歸屬之所在,帶有養(yǎng)育、起源、歸屬的意味。(徐穎果,2012:10)但是在NaGa離散的經(jīng)歷和回憶中,無論是home,還是house,在這些居住的空間,NaGa都沒有“家”的渴望感和歸屬感。由此可見,當(dāng)NaGa經(jīng)歷著離鄉(xiāng)背井的悲涼,失去“家”的痛苦,和沒有“家”的迷惘的時候,她心中的“家”其意義就非常的重要。
離散群體的家,與其說是一個地理位置,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感情空間。這個感情空間賦予了離散者更多想象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精神家園,給他們精神力量,激勵他們回到“真正意義的家”,這樣的家,沒有歧視,沒有排斥。小說主人公NaGa心目中的回家,不再是自己離開的地方,而是自己希望皈依的地方,回到自己心靈或靈魂的家,“I’ve been looking for the innermost house of my dreams.”(Yone,2011:166)這正是族裔散居中的霍爾文化身份與文化認(rèn)同的真實寫照。
斯圖亞特·霍爾在《文化身份與族裔散居》一文中把“文化身份”解釋為有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一種是把“文化身份”定義為一種共有的文化,集體的“一個真正的自我”,共享一種歷史和祖先的人們也共享這種“自我”,這樣的文化身份反映共同的歷史經(jīng)驗和共有的文化符碼,是一個穩(wěn)定、不變、連續(xù)的意義框架。(霍爾,2000:209)小說The Road to Wanting中美國人Will對NaGa的“感情”就是基于這種情況。Will對東方文化尤其是當(dāng)?shù)氐奈幕惋L(fēng)俗非常感興趣,他喜歡收集當(dāng)?shù)氐拿袼酌耧L(fēng)的物品,如 “betel-nut boxes”(檳 榔 盒 子 ),“bamboo backscratchers”,(竹制癢癢撓),“ear-cleaning so dear to the Chinese”(陶瓷掏耳器)(Yone,2011:172)等等,而當(dāng) Will“發(fā)現(xiàn)”NaGa(當(dāng)時關(guān)押在難民集中營),一位東方文化圈的女子后,十分愿意充當(dāng)她的sponsor,并把她帶回泰國曼谷的家。本以為可以在NaGa身上找到其文化更多的東西。但是,Will漸漸發(fā)現(xiàn),NaGa“不想家”,對自己民族的東西很“漠視”,她正逐步失去自我,失去身份。Will認(rèn)為NaGa應(yīng)該是做自己想做的我,應(yīng)該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的自我,而不是依附于某個人,因此他不斷地鼓勵NaGa要找回自我,“You(NaGa)have a past,a home,a family—all stolen from you,taken away.You (NaGa)need to go back and find them,see who you are,who you were before you were Misled.”(Yone,2011:189)只有這樣才不會失去身份,因為“人類是不能離開身份生活的?!?/p>
在文化身份與文化認(rèn)同的問題上,斯圖亞特·霍爾把“文化身份”的第二種思維方式解釋為,文化身份除了有許多共同點以外,還有一些差異點。這些差異點或者說是“獨特性”并非斷裂的、非連續(xù)性的,他們構(gòu)成了“真正的現(xiàn)在的我們”。在這種理解下,文化身份既是“存在的”,又是“變化的”,它有源頭,有歷史,屬于過去也同樣屬于未來,雖然經(jīng)歷了不斷的變化,但也絕不是永恒地固定在過去。(霍爾,2000:209-233)NaGa的生活困境和遭遇使得她不得不從目前的現(xiàn)實狀況出發(fā)去理解自己的文化身份,面對其它民族文化身份的群體(如西方民族)時常常思考“我是誰”,“到何處去?”的問題。對于離散在外的離散者來說,這樣的身份問題顯得尤為重要。
文化身份和文化認(rèn)同是從承認(rèn)差異開始,其目的是尋求生存方式的同一性,正如韓震所說,人與他人相遇,才會思考自己是誰;一個群體與其他群體相遇,才會把這個群體想象成為共同體;一個民族只有遭遇另外不同的民族時,才會自覺到自己的族群特征。所以說文化身份是在差異中尋找相同,在與他者的互動中形成的。同時他也認(rèn)為“文化身份與文化認(rèn)同起始于人的社會生活的流變性,其目的是尋求生存方式的穩(wěn)定性?!?韓震, 2005:21)最終,NaGa堅定了要“回家”,要找到自己身份的決心。如果將“種子”、“名字”看作是離散者的命運,那么其中自然包含著NaGa對自己命運、族裔群體命運的一種新的理解。把載有名字的種子帶回緬甸,這樣的一種名字種子的回歸,不但暗示了族裔國文化傳統(tǒng)的巨大的推動作用,也象征著作為一名離散者,在居住國文化和族裔國文化的選擇中傾向于自己,同時也反映了現(xiàn)實社會中族裔群體在身份認(rèn)同過程中的困惑心態(tài)。
NaGa雖然對自己的身份問題感到困惑迷惘,但也沒有停止過對自身身份的追尋。對自己身份認(rèn)同的尋找,也是對自己心靈或靈魂家園的尋找。在尋找的過程中,NaGa因其生活環(huán)境的特殊性,就迫切需要對自己身份進(jìn)行探求和定位。NaGa在Daru族村寨的頭人家生活沒多久,就被Daw Daw Seng(一位緬甸Shan族女子)帶到緬甸仰光,住在自己侍傭的美國人家庭。NaGa離散生活的童年就是在這個美國家庭里度過的。和藹可親的美國夫婦沒有把NaGa當(dāng)做是一個傭人,或是外人,而且他們的女兒Pia還和NaGa作了姐妹,一塊兒玩耍;NaGa還學(xué)習(xí)了英文,西方禮儀,了解了東方以外西方國家的知識,等等。但是,NaGa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位置,“In the beginning I was careful to know my place was in the servants’quarters...Sister! Me,a Wild Lu,a sister to Pia?How was that possible,I asked.”(Yone,2011:55-57)也清楚這樣的氛圍里,自己應(yīng)該在什么情況下出聲,什么情況下要保持沉默,“I came to understand that knowing when to open my mouth and when to keep it shut was important for other reasons.I learned by reading the faces of Mor and Far.From their smallest expressions of approval or displeasure I learned to tell when they were inviting me into their world,when they were keeping me at a distance.(Yone, 2011:61)而當(dāng)她聽說Wild Lu族人的名字(name)都有一個來歷時,不禁開始對自己的名字或者說是身份開始產(chǎn)生困惑和焦慮。(Yone,2011:60-61)在第二個寄養(yǎng)家庭—美國人Will在泰國曼谷的家,NaGa對自己的身份也同樣感到困惑和焦慮。出于對Will的感激(Will從難民營把NaGa解救出來),NaGa就以或是仆人,或是情人,或是外族人的身份,和Will住在了一起。因為NaGa東方人的面孔和身份,Will帶著她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炫耀,甚至在燈紅酒綠的地方狂歡。十年的同居生活,NaGa并沒有“走進(jìn)”Will的 “世界”,她希望被Will認(rèn)可,希望成為Will的妻子,但最后都是徒勞的,因為 Will is an American.Wants a wife from his own tribe.Want a wife he can talk to.(Yone,2011:147)對此,NaGa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情感,情緒,“How many times had I wanted to let loose, to shout and laugh,scream with rage or bawl my head off, instead of always weighing the outcome,telling myself not to laugh so hard,or seem too pleased,or talk too much, because laughing or smiling or talking might not serve mewell.”(Yone,2011:174)最終還是“被拋棄”。面對兩個美國家庭,“走進(jìn)”還是“離開”,NaGa沒有選擇權(quán),離散群體“離散”、“飄零”的生活狀況,讓她對自己內(nèi)心或心靈家園的渴望與日俱增。陶家俊認(rèn)為,身份認(rèn)同會使某一文化主體在強勢與弱勢文化之間進(jìn)行集體身份選擇,由此產(chǎn)生的強烈的思想震蕩和巨大的精神磨難,可以概括為一種焦慮與希冀、痛苦與欣悅并存的主體體驗。(陶家俊, 2004:37)的確,NaGa面對美國夫婦家或是Will,雖然有希望,有歡樂,NaGa從他們的文化中也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但自己的文化身份不得不使NaGa要去面臨最終去向的選擇。她內(nèi)心渴望和Pia一家在一起,期盼Will能認(rèn)同自己,但是身份問題阻止了前進(jìn)的步伐。
小說在敘述NaGa自身身份的尋求過程中,“name”或“name seed”這個詞出現(xiàn)了幾次(Yone,2011:60,162, 243)。種子seed,對延續(xù)物種起著重要的作用。種子作為一個隱喻,象征著主人公緬甸人的身份認(rèn)同。緬甸民間流傳著名字和種子關(guān)系的故事。傳說小孩生下來他的母親就會收集一粒種子,對著種子說出小孩的名字,然后用布袋包起戴在小孩的身上,(含有名字的種子布袋也意味著是孩子的保護(hù)神),直到孩子長大可以要求母親告知自己的名字為止(Yone,2011:60)。在這里,名字不單是一個人區(qū)別于其他人的符號,更多寓意的是名字是一個人的身份,沒有了名字,如同沒有了身份一樣。其實小說The Road to Wanting主人公的名字NaGa,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real name),在本應(yīng)該知道自己名字的時候卻被迫離散,離開了家園和母親。在知道“name”的故事后,更想知道“自己是誰”。而小說中的另一個人物,Mr.Jiang(也是一個離散在外的緬甸Wild Lu族男子,護(hù)送NaGa回緬甸,但最后卻自殺了)在最后留給NaGa的信件中夾著自己名字的種子袋, 請求她把它帶回到緬甸,“I ask this favour.Will you carry my name seed back to my native soil?Will you return it to the earth,any corner of the earth out of which it came?Will you bury it there?If you can do that for me,it will be my home-coming.I am not brave like you,I cannot face our homeland directly,but my longing to return still remains.”(Yone,2011:243)Mr.Jiang的自殺,以及他最終的身份透露,震撼了NaGa。她沒有想到Mr. Jiang也是和她一樣的離散群體的生活,只是Mr.Jiang沒有勇氣回到自己的“家園”。
曾經(jīng)“失根”的痛苦、“無根”的迷惘,小說的最后,多了一種生命/身份尋求自信。從“離散”的視角來看,NaGa身份認(rèn)同與族群、西方文化是一種張力關(guān)系,他們既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引,既不能靠的太近,又不能離得太遠(yuǎn)。如果靠的太近,則容易泯滅自我;而離得太遠(yuǎn),則又會失去來自源文化的支撐。所以作為緬甸人的身份認(rèn)同,必須在其中找到自我的位置。而NaGa正是在族群認(rèn)同和文化認(rèn)同的困惑、迷茫與融合之中逐漸的走向了身份認(rèn)同之路。因此,小說的題目The Road to Wanting正如它的主題一樣,主人公尋找身份的歷程是一條通往希望(wanting)的道路。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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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馮惟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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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327(2015)-06-0141-04
胡銳(1974-),湖南長沙人 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亞裔美國文學(xué)等。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現(xiàn)當(dāng)代東南亞英語離散文學(xué)中的文化身份建構(gòu)研究”(項目編號:12CWW17)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