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牙

1

路旁的點心店持續(xù)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凱蒂拉了拉身上粉色包包的帶子——這是她10歲生日時爸爸送她的禮物，Hello Kitty新款單肩包。只有春游或上街時凱蒂才會帶上它?，F(xiàn)在，包里裝著好幾張鈔票，雖然面值并不大，但對凱蒂來說已經(jīng)夠忐忑了，她要幫媽媽買一塊手表。

媽媽腕上的金色手表是凱蒂見過的最漂亮的手表了，鑲鉆閃亮的表盤，細(xì)小精致的表帶，搭配得恰到好處。

然而，也許耐看的東西不耐用。就在昨天，媽媽洗澡時將手表擱在柜子上，被做事馬虎、笨手笨腳的凱蒂一個不小心給摔地上了。表殼倒沒摔壞，依舊維持著它的高貴精致，表針卻動也不動了。

一個表針不會轉(zhuǎn)的手表，頂多算個裝飾品。

媽媽沒多做責(zé)怪，只是讓凱蒂一人上街去重新買塊表。

于是，凱蒂一邊默背著鐘表店的地址，一邊沿途觀察著路邊的風(fēng)景——一個人單獨上街的感覺真是太不一樣啦，不用被父母念叨著會不會跟丟，也不用去逛那些根本不感興趣的店鋪。只要記得回家的路，她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感覺走。

就這樣，她來到了喬克鐘表店門前。

“杰克鐘表店，沒錯，就是這里！”凱蒂已經(jīng)被旁邊的點心店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走進的是“喬克鐘表店”而不是“杰克鐘表店”。她貪婪地吸了吸鼻子，確定聞夠了糕點的香味，然后依依不舍地跨進了鐘表店內(nèi)。

盡管店里的裝潢略顯奇特，凱蒂還是一眼就看中了一款白色手表，它的漂亮程度相比于原先那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小小的表盤上竟然能顯示年、月和星期。凱蒂二話不說，一錘敲定，買了下來。

剛走出店，凱蒂就迫不及待地將手表戴在了腕上。沿路哼著小曲兒回家，因為太得意忘形，竟沒發(fā)現(xiàn)，路旁的風(fēng)景早已有了異樣。

比如剛才還香氣逼人的甜點屋，此時只擺著幾個單調(diào)的模具。

2

到家后發(fā)生的一切完全出乎凱蒂的意料。

她剛將肩上的粉色小包放到沙發(fā)上，媽媽便從臥室中走出，看到凱蒂，像是很驚訝似的，“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去哪兒了？”

“去買手表了呀。怎么樣，這只好看吧？”凱蒂炫耀地將腕上的白色手表舉給媽媽看，豈料媽媽并沒有露出預(yù)想中的稱贊表情，反問道：“去買手表干什么？你不是有一只嗎？”

“我自己是有一只沒錯，可這是買給你的呀，你的表昨天不是被我……”

說到這，凱蒂突然停了下來，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媽媽睡衣袍子中露出的手腕——那只昨天被她摔壞的金色手表，此時完好無缺地戴在媽媽手上，表針正不緊不慢地準(zhǔn)確轉(zhuǎn)動著！

這、這不可能！凱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媽媽的衣服也很奇怪……

“媽，你穿的不是昨天的衣服嗎？”

“你這孩子到底在說什么瞎話啊？”媽媽顯然被凱蒂弄得一頭霧水，有點不耐煩地說，“好啦，以后出門記得先打聲招呼，想換新手表就直接跟我說，別凈弄些有的沒的小花招。我先進去洗澡了?！?/p>

說完，便將腕上的手表取下放到柜子上，趿著拖鞋走向洗手間。

然而，這一幕場景卻瞬間刺激了凱蒂的大腦。太熟悉了！她看向柜子上那只金色鉆表——這應(yīng)該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才對??！就是在媽媽洗澡時，她才失手摔壞了這塊表。

這感覺就像經(jīng)歷了一場夢境，可這怎么可能是在做夢呢？如果是夢，那她手腕上這塊嶄新的白色手表又是從哪來的？

一切都變得有些荒唐，但凱蒂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竟然穿越時空，回到了昨天！

3

歸根結(jié)底，凱蒂必須去重新審視她的新手表——因為它此時顯示的正是昨天的日期。

抱著一絲期待和些許忐忑，凱蒂擰動了手表側(cè)邊的螺旋，她要將時間調(diào)回今天。

3月6號，沒錯。做好了這一切，凱蒂坐在沙發(fā)上靜靜等待變化的發(fā)生。

在這期間，她又有些慶幸——如果這只表真的能夠改變時間，那她就可以像剛才一樣回到昨天，阻止媽媽的手表摔壞;同理，如果她平時不小心闖了禍，只要輕輕擰動表側(cè)螺旋，便可以將所有事情重新來過，萬事大吉！

對了，要是用在考試上，她就能在卷子發(fā)下來并公布答案后，將時間調(diào)回考試前。那這樣一來，她豈不是次次都是滿分？

想到這里，凱蒂恨不得對著自己的新手表親上去。

不一會兒，媽媽從洗手間出來了。看到凱蒂，問：“回來了？”

凱蒂有些愣神，想到時間已經(jīng)調(diào)回了今天，媽媽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其實在半個小時之前就問過相同的問題，便回答道：“剛回來?！?/p>

“手表買了？”

“嗯，在杰克鐘表店買了塊白色的……”

等等！不對?。P蒂疑惑地抬起頭，如果她剛才并沒有碰過那塊金色手表的話，它應(yīng)該是完好的才對，那為什么媽媽還要問她有沒有買表呢？剛準(zhǔn)備開口，媽媽已經(jīng)發(fā)話了：“好了，下次注意點。這塊表不適合我，你就自己用吧，別又摔壞了?！?/p>

摔壞了？怎么可能！半個小時前它還好好地放在柜子上！因為有了前車之鑒，凱蒂確信自己這次根本沒有碰它。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她忍不住問道：“媽，那塊金色手表什么時候摔壞的？”

“昨天啊，你不記得了嗎？我去洗澡時你不小心摔壞的，表針到現(xiàn)在都還一動不動……”說著，媽媽從柜子上拿下表給她看。

凱蒂看著不知何時又回歸靜止的表針，有些無力地坐在沙發(fā)上，簡直不肯相信眼前的情形——難道說，就算她真的能改變時間，也無法改變過去，無法改變?nèi)魏螝v史？

那么她手上的這塊表，只能帶她回到一個過去的假想空間？

4

好不容易有了一塊神奇的手表，凱蒂當(dāng)然不肯就此罷休。

3月9日，星期三。凱蒂因為睡過頭兒遲到了。

望著已經(jīng)緊鎖的校門，凱蒂真是悲困交加，手不自覺地觸到了腕上的手表，她頓時靈光一閃——對呀，還有它呢，遲到算什么！

——只一瞬間，凱蒂便從校門口回到了家中溫暖的被窩，她從被子中伸出腦袋，看向床頭柜上的鬧鐘，很好，才6點整。

強烈的睡意驅(qū)使著凱蒂再次進入夢鄉(xiāng)，然而一覺醒來，指針不偏不倚地再次指向8點，她又遲到了。

于是凱蒂不甘心地將時間調(diào)回了3小時前，這次她沒有睡過頭。自鳴得意地來到車站前，公車卻遲遲不肯到來。8點整，凱蒂滿身疲憊地走到學(xué)?！t到。

再次試驗，換成4個小時前——路上遭遇堵車，遲到。

那么，調(diào)回5小時以前呢？她早點出門，直接用步行代替總可以吧？

這次，她沒有睡過頭的困擾，也沒有交通上的問題，凱蒂成功地準(zhǔn)時來到校門口，卻被值日生攔下：“紅領(lǐng)巾和校牌呢？沒有的不可以進去?！?/p>

于是，無奈返回，再次遲到。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永遠(yuǎn)都是一樣。

凱蒂站在緊閉的校門前，她快要崩潰了。

5

“什么嘛！破東西，一點用都沒有！”

凱蒂生氣地將手表摘下，丟到地上。

就算能改變時間又怎樣？她闖了禍依舊彌補不了。遲到就是遲到，考試不及格，將時間調(diào)回去，發(fā)下來的卻是另一份卷子……反正她不管做什么，都無法改變結(jié)果。

既然這樣，要它還有什么用？

凱蒂看著被丟在水泥地上孤零零的手表，頭也不回地走了。

口袋里的手機微微振動，打開一看，是媽媽的來電。剛接通還沒來得及發(fā)話，那邊便傳來媽媽急切的話語。

不到三十秒鐘，電話掛斷。凱蒂愣愣地看向手機，呆在原地。突然，她回轉(zhuǎn)過身，那只被她遺棄的白色手表依舊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路上行人偶有瞥上兩眼的，并不多理會。可是，這個剛才還被她視為無用的東西，在這一刻卻尤顯珍貴。

因為媽媽打電話來說，外婆去世了。

凱蒂三步并兩步地沖上前去撿起手表，緊緊地?fù)г趹牙铩堑?，它并不能改變外婆已?jīng)去世的事實，可它至少能帶凱蒂回到過去，回到小時候，再多看外婆兩眼。

6

2009年3月23日16時20分。

“凱蒂啊，叫你少吃點糖啦，瞧你，牙都沒長齊就已經(jīng)有蟲牙了?！?/p>

“哎呀外婆吃一點不要緊啦，幫我保密別告訴我媽喲?！?/p>

12歲的凱蒂站在家門外的一個角落里，看著幾年前的自己和那時還健康的外婆。氣氛是如此融洽，以至于她有點不敢走近去看。

不禁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顯示的正是6年前生日那天。也許是時間隔得太長，凱蒂并沒有變回6歲，甚至能看到當(dāng)年的自己。圓滾滾的，跟現(xiàn)在一樣，任性、不聽話還貪吃。

“好啦好啦，看在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讓你多吃幾顆，屋里還有蛋糕，來，我們進去準(zhǔn)備點蠟燭啦。”

外婆慈祥地看著6歲的凱蒂牽她走進了家中。

“真好。”凱蒂有點羨慕以前的自己，她恨不得就停留在這個時空跟外婆一直待在一起。

不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啦，懂得人都會老都會死，不管以后會怎樣，但至少外婆陪伴她的時候她很快樂。

這樣想想，凱蒂有點感謝自己的新手表，但她更想回到正常的時間和空間，留在現(xiàn)在的家人和朋友身邊。

7

后來，凱蒂的白色手表不小心被弄丟了。

再后來，凱蒂的媽媽又給她買了塊新手表，粉色的卡通圖案很討人喜歡。它沒有任何特異功能，但凱蒂仍然愛不釋手。

也許，以后知道凱蒂時光機器的秘密的人，會問她：“為什么不用它去看看自己的未來呢？”

那么，凱蒂一定會這樣回答他（她）：

就像過去永遠(yuǎn)是過去一樣，未來的事情，就交給未來去證明。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