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穎

“騎著車子來到長安縣，來上一個大碗的油潑面……”在2014青曲社封箱大演上，看著臺下觀眾振臂揮舞的手機燈光，苗阜滿心欣慰。這欣慰不僅源于觀眾對自己的喜愛，更因著終于把更多陜西元素帶給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眾。

古琴、陜西亂彈、陜西快書……這個走進全國觀眾視野僅一年余的青年人，將推廣陜西文化視為己任——“未來我們要建西北的文化學校，文化傳承，這是我真正的夢想?！弊鳛閺男鲆徊讲阶叱鰜淼那嗄晁囆g家，苗阜朝著自己的夢想越走越近。

魂牽氍毹

1萬，5萬，10萬，30萬……這是2014年初至2015年初苗阜微博粉絲的增長速度，一天幾萬的變化如今早已習以為常，卻是當年創(chuàng)辦“青曲社”之初想都不曾想過的?！爱敃r就想有個能演出，能自己做主的地方?！迸_上活靈活現(xiàn)、下嘴唇都有戲份的苗阜私下卻話不多，語速也不似臺上那般快，邊想，邊說，再品上一口濃茶，依稀可見兒時那個不善言談卻又渴望舞臺的靦腆孩童的身影。

母親在鐵路工作、父親駐外，生于陜西銅川的苗阜從小跟著姥姥生活。老人的關愛更多體現(xiàn)在生活方面，即使家里不缺錢，也不會給孩子報文藝班，這讓小苗阜非常羨慕有文藝特長的同學。“跳舞劈不開叉，唱歌嗓子又不行”，實在缺人表演的時候，愛看書的苗阜就上臺講個小故事，在電臺里聽過相聲《反正話》后，還和同學模仿著演過幾次相聲，這就是最初的登臺經(jīng)歷。打那時起，苗阜便對舞臺心生向往。

青春期受《古惑仔》影響，苗阜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高中時媽媽建議他報考了包分配的鐵路學校。封閉制管理的幾年，身兼班長、學生會主席的苗阜常常組織文藝活動，還和幾個同學搞了個電聲樂隊。2001年，同學們畢業(yè)一起到西安實習，正趕上心連心藝術團要到西安鐵路局慰問，需要提前組織小分隊開展互動，單位里工會主席對苗阜特別信任，直接把這項工作全權交給了他，還開出支票供其購置設備。以往西安鐵路局的小品在全國職工文化系統(tǒ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如今又添加了一支電聲樂隊，單位非常重視，苗阜和樂隊的同學們也很激動，感覺就跟要上春晚似的。卻不料正式演出那天，由于線路太多，樂隊的好多樂器不響，沒能演成。這對于年輕人來說，失落與沮喪至極，同學中有的甚至把樂器都砸了。而自小就被姥姥教育“小孩勤愛死人”的苗阜則跑到后臺幫著搬道具、打下手。別看那時只是無心之舉，后來的苗阜竟真的靠搬道具一步步靠近了自己心中的舞臺。

就在那次演出結束后，苗阜很快迎來了正式分配，不懂走關系的他被分到了最偏僻的梅家坪供電車間。每天工作在大山中，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但一心向好的苗阜決心通過努力工作來改變自身的命運，心中的舞臺夢也始終沒有放棄。只要聽說鐵路局有文藝活動，他就請假打車去搬道具，干一些劇務雜活，且樂此不疲。正是在這種堅持下，苗阜覺得“那會兒學了大量的東西”。

“滿身風沙，闖蕩天涯，功成名就的神話，需要多少代價”——那期間的苗阜吃了很多苦：用微薄的工資買上好煙請老師們抽；晚上留下打掃排練室，為的是能在沙發(fā)上湊合著睡覺；晚上10點以后暖氣停了，一凍就是一宿……“沒有覺得難受，也不覺得苦，在這個氛圍里就感到特別高興?！被叵肫甬斈甑囊磺粺崆?，苗阜的眼中仍閃爍著光芒。那會兒晚上沒事兒干，苗阜看了大量的演出資料，一盤盤西安鐵路局的小品錄像帶翻來覆去地播，甚至于登上中央電視臺的56個小品亦全部爛熟于心。

去年，當苗阜終于站在西安鐵路文化宮青曲社相聲專場的舞臺上時，他不禁感概萬千：“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站在這個舞臺上，表演的節(jié)目是搬道具?！?/p>

夢想起航

如果你不曾去過青曲社，很難想見曾經(jīng)一度低迷的相聲能給現(xiàn)場觀眾帶來這般快樂與滿足。在陜西早已小有名氣的青曲社，近兩年已經(jīng)走進全國越來越多粉絲的心里。因結緣“苗王”而重新認識一座城市，愛上一座城市，彷佛西安不再是那個只有兵馬俑和華清池的古都，它還是心中一個柔軟與情感的寄托，美食、文化與歡笑皆編制其中。

成立于2006年的“青曲社”目前擁有兩家可容納200位觀眾的小劇場，每周都有20多場演出，除了相聲還演陜西評書，基本上都能滿座?！扒嗲纭眲偝闪r只有六七個人，現(xiàn)有一百多號員工，還有學員班。

言之輕松百味其中，從創(chuàng)辦青曲社到有了演出場地，從搭建自己的園子到有了鐵桿觀眾，幾年間，挫折不斷、波折迭起——對于苗阜來說，灰心，有過；傷心，有過；按他自己的話說“死的心都有過”，卻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春天。

時間推回至2005年，道具工“小苗”終于迎來了綻放的機會。全國第四屆職工小品大賽由西安鐵路局承辦。自我評價“身體協(xié)調(diào)性極差”的苗阜被一個舞蹈小品選中，這個小品不說話，完全用肢體語言來表現(xiàn)，第一次試果然不行。好在小品大賽因故推遲了兩個月，這期間不服輸?shù)拿绺废铝苏婀ΓB平時走路都是小品中的舞步，當試排機會再一次來到面前時，他沒有錯過，并且“演出效果特別好”。

勤快慣了的苗阜忘了自己的主演身份，在安康壓場時帶著大伙掛大幕，抬頭忙活的時候一腳踏空，栽到后燈池三合板槽子里，血瞬間將襪子滲透。“但當時忍著，不敢說，怕晚上不讓上場。”苗阜讓好友李俊悄悄背到醫(yī)院縫了6針，由于晚上的節(jié)目全靠腳踝使勁，苗阜要求醫(yī)生又給縫了一層，一共12針，再包扎嚴實打了封閉，就悄沒聲地回到了后臺。

晚上的彩排，剛一動腳就開始鉆心地疼，作為主角的苗阜生生咬牙堅持跳滿了13分鐘，黃顏色的舞臺布滿了他滿場飛的血腳印。這樣拼命保留下來的節(jié)目，終于沒有白費心血，那年的正式匯報演出，23歲的苗阜獲得了全國金獎。

那期間，苗阜還經(jīng)常參加關工委的演講比賽，拿過陜西省金獎銀獎，再加上編劇獎等，2006年，工作主業(yè)還是爬電桿的電工苗阜竟然憑著實打實的獲獎數(shù)目，被授予了“鐵道部火車頭藝術家”。

對舞臺的癡、對舞臺的迷，讓苗阜整天有使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勁兒，可是苦惱也來于此，演出機會少卻酷愛舞臺，“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干”。苗阜拉著李俊和單位曲藝團的幾個兄弟，籌劃建一個曲藝社團。當年的“十一”前夕，陜西電視臺推出國慶特別節(jié)目《捧逗先鋒》，負責統(tǒng)籌的苗阜和單位的幾個人一起上，臨場還缺個人時，有人介紹了大學生曲藝團的王聲和苗阜臨時搭了一回，初次雖然有些生澀，但“搭得挺舒服”。直到最后一天的慶功宴上，倆人越聊越近乎，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是小學同班同學。有了這層關系更覺親近，從此，還在山溝上班的苗阜得空就往西安跑，3小時的路程再連夜趕排節(jié)目，那時期兩人近乎瘋狂地創(chuàng)作了很多作品。

“咱們弄個社團吧！”當有一天苗阜終于下決心時，竟招致同仁們的一致反對——別人都做不起來，咱就能弄起來嗎？至今，苗阜仍記得社團雛形誕生的情景，那是在915路車上，苗阜站著給王聲打電話：“咱就叫陜西青年曲藝社吧！”2006年，幾個愛好相聲的年輕人成立了自己的社團，干什么——不知道，在哪演——不知道，租地方——租不起。

為了給大家信心，有過校園演出經(jīng)驗的苗阜決定進軍校園，并很快聯(lián)系好西安外語學院。2007年3月20日天降暴雨，但青曲社的演出不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還一炮打響，效果特別好。今年北京衛(wèi)視春晚上，苗阜王聲和說的相聲就是由那次演出中《同學會》的段子改編而來。演出的效果一下傳開，很快各個學校都來邀請。

之后的一段時間，苗阜和伙伴們先后進駐過珍友社、晉翠軒茶樓，因為人員或位置原因都不甚理想。寄人籬下的日子，夢想終究難以實現(xiàn)。

2008年，汶川地震后，青年曲藝社的演員們在鐘鼓樓廣場的舞臺義演募捐，3天時間，這群盡心盡力的演員被福寶閣茶樓的經(jīng)理看入眼里，邀請大家6月底到位于黃金地段的茶樓試演。結果就有了從每周演一場到每周演兩場；從顧客喝茶臺上展演到有了最低消費，到開始賣門票；從半池子觀眾到場場爆滿，后來的人寧愿打站票。那是苗阜記憶中最快樂的時候，能盡情演出，能和觀眾互動“嗨”起來。與此同時，隨著后來演到每周四場，大家的收入也逐漸遞增，一個月十幾萬，陜西青年曲藝社順利成為西安的第一大社團。

2010年，福寶閣原董事長去世，女兒接手后，對“青曲社—福寶閣相聲大會”的名字提出異議，要去掉青曲社幾個字。隨后發(fā)生的一系列類似事，讓苗阜深深知道必須要有自己的地方了。

現(xiàn)在，讓廣大青曲社粉絲們魂牽夢繞的小園子就是在那種境況下絕地而生。碑林區(qū)柏樹林，過去跟說相聲完全不搭界，周圍全是賣花圈的，“但是便宜”，30塊錢一平米，400平米一個月的租金才1.2萬元。在起步階段，劇場的電路自己改，地毯自己裁，舞臺自己搭……又將意為青云直上、曲故情長的“青曲社”小匾掛上，青曲社小劇場就正式重打鼓另開張了。

用“一仗打回解放前”這個詞來形容青曲社小劇場開始時的艱難，再恰當不過。以前每月十幾萬的收入沒了不說，除了租金，還要預先支付1.5萬元的違約金。舞臺又要靠觀眾口口相傳重新聚攏人氣。提起這些曾經(jīng)的困難和轉折，苗阜非常感謝身邊不離不棄的兩位師傅和青曲社的弟兄們。如果當初大家都只考慮個人的生計問題而決定退出，或許廣大觀眾現(xiàn)在就見不到舞臺上光芒四射的“喵汪組合”，就見不到青曲社的今天。

現(xiàn)在，隨著青曲社在西安名聲鵲起，小劇場里不僅天天賓朋滿坐，演員們還有了海量粉絲，3米寬6米高的“青曲社”超大牌匾也換下了之前的小匾。小劇場成了！但這只是個開始，更廣闊的舞臺正向青曲社敞開……

不忘初心

從2012年開始，有著小劇場扎實演出經(jīng)驗和觀眾群的青曲社，逐漸將演出觸角向大劇場延伸，其“大劇場常規(guī)化”的設想與規(guī)劃讓很多曾經(jīng)視其為草臺班子的“ 業(yè)內(nèi)人士”都望塵莫及。

2013年9月13日晚，苗阜演出完，在劇場后臺身體突發(fā)狀況，血壓降到30/60，“襯衫瞬間濕透”，忙著交代后事的苗阜以為自己完了。然而在命運之神的眷顧下，苗阜大難不死，接下來一系列轉折亦使苗阜王聲這對“80后”組合如搭載火箭般極速前進。

第二天適值紀念張玉堂演出，剛剛搶救了一宿的苗阜狀態(tài)不好，整個人還沒有恢復，但是第一段相聲必須把場子拱熱，候場的苗阜跟王聲臨時決定，把平時用的墊話，“我們叫射門集錦”，湊起來拼個節(jié)目，臨時想了個《歪批山海經(jīng)》的名字，報幕上場。那天苗阜忘詞忘得厲害，要背枉凝眉時一句也想不起來了，臨時應變的“那啥那啥那啥啥”騰地炸響了，接下來包袱一個接一個地響，效果出奇的好。這段節(jié)目的視頻在網(wǎng)上轉播率很高，恰好被北京市曲協(xié)主席李金斗收入視野。

愛才如命的李金斗遂讓秘書長邀苗阜王聲來參加北京相聲節(jié)，倆人搭檔一亮相，又被北京電視臺發(fā)現(xiàn)，邀請他們來參加相聲大賽。那年，嘻哈包袱鋪的節(jié)目特別精彩，觀眾投票得到了空前的高分，接近600分的滿分。抽簽在最后出場的苗阜和王聲心想，“全當來玩吧”。上場后倆人撒開了玩，直說到痛快為止，哪知現(xiàn)場觀眾的反應異常熱烈，這對西北來的黑馬選手竟然一舉奪冠，以595分的成績震驚四座，同時也震驚了業(yè)內(nèi)外。

2014年春節(jié)期間，青曲社班主苗阜和搭檔王聲憑借《滿腹經(jīng)綸》和《學富五車》登上北京衛(wèi)視春晚和央視元宵晚會的舞臺，一段“歪批山海經(jīng)”，讓人感受到陜派相聲的魅力，一句寶雞方言“NiaNia，風浪太大咧”，讓人記住了這兩位年輕的相聲演員，也讓人知道了在西安有這樣一批熱愛相聲的年輕人在堅持說相聲。而對于苗阜來說，在過年的餐桌上，能和一年難得見上幾面的父親邊飲酒邊看著電視里自己的節(jié)目，才是最大的幸事。

一夜之間，苗阜王聲火了，幾百萬條的微博轉發(fā)，鋪天蓋地的關注，各路媒體的約訪電話……激動興奮之余，這對年輕人沒有忘記養(yǎng)育自己的沃土，“仰望繁星時間長了脖子疼，還是小劇場踏實。2015年我們的整體規(guī)劃是回歸陜西，還會搞更多的惠民演出，到農(nóng)村去給老百姓演?！?/p>

成名之后，苗阜和王聲并沒有放棄小劇場的演出，“我們只要在西安，有時間的情況下都會在小劇場出現(xiàn)的。其實青曲社一直在著力打造團隊，我們很多“90后”的演員現(xiàn)在表現(xiàn)都不錯，也有龐大的粉絲群，演出結束后，后臺擠得滿滿的，都是來看他們的粉絲。”苗阜說。

去年6月30日，青曲社迎來了兩位普通又特殊的觀眾：陜西省省長婁勤儉和省委宣傳部長景俊海，他們和其他觀眾一樣購票觀看了青曲社的演出。省長自費來聽相聲，這在全國小劇場也是開天辟地的事，雖然是周一，青曲社也是滿場，婁省長和景部長從頭看到尾，演出結束后還與苗阜王聲聊了半天，談小劇場發(fā)展和民間文化，使大家備受鼓舞。

苗阜深知，自己相聲受歡迎與常年在小劇場演出有很大關系?！办`感來自觀眾。青曲社每年將近千場演出，是觀眾養(yǎng)活著我們將近百人的大集體。所有包袱的創(chuàng)作結構及成型的作品，都是無數(shù)次和觀眾互動的結果。不完全是我和王聲的功勞，是三秦父老乃至全國觀眾一起創(chuàng)作的作品。一個優(yōu)秀的相聲作品成熟前要在劇場經(jīng)歷幾百次觀眾檢驗，觀眾滿意的包袱我們就留下，不滿意之處就修正?！泵绺氛f，很多好的想法都是在青曲社的小劇場多次現(xiàn)場演出中碰撞出來的。他也特別喜歡小劇場，自在、放松，“我和王聲都是喜歡踏實的人”。

今年春節(jié)后，苗阜籌劃的幾件大事將陸續(xù)啟動，面向全國征集相聲劇本的研討會將舉辦一周，征集的本子不只給自己用，將為包羅全國30多家社團的相聲聯(lián)盟共享，以找到最適合的表演者。同時還將著力拍出屬于陜西自己的相聲劇三部曲：《你好，有wifi嗎》講述職場壓力；《這不是歷史》展示燦爛的陜西文化；《八里村的幸福生活》讓每個人可以在城中村的租房記憶中，追憶自己回不去的青春。

“一個人可以走得更快，一群人可以走得更遠?！迸c苗阜聊天，腦海中會不時閃過他的這句名言。這個30出頭的小伙子更像是一個大家長，有著操不完的心，擔著受不完的累。最年輕的火車頭藝術家，一走紅便登上《中國文藝》，年紀輕輕就做客《藝術人生》……苗阜身上有很多之最，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

責任編輯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