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珺 Zhou Jun

周珺詩七首

◎周珺 Zhou Jun

蓮花臺

佛呀，可以死而復(fù)生嗎

明月送來的云絮

一點(diǎn)點(diǎn)地風(fēng)化，消失，迷離

我低頭蓮般的微笑

不哭，不癡，不呆，不顛

只同清水戲影

猶如晚起

暮色里的小道，有鐘聲響起

路過的歸人在低頭，平安

老虎睡在老僧邊

僧說 前朝的往事，何必掛在今日

去吧，忘了前世我和你的淵源

你做你的山大王，我做我的寺中人

告 別

一個女人的身體，切成幾段

我提起那傾斜的一半，垂下一只手

涂著銀光的指甲，啊——

有人尖叫，這是人的手

我轉(zhuǎn)過身，鎮(zhèn)靜，微笑

這是個惡作劇。我回答。

我提著這具軀體，穿越城市

必須，必須，拋棄它

一樁必須隱瞞的冥間供物

一個被誤殺的女人，來自你的手

丟棄它是我的使命

必須，必須，丟棄它

我緊張地奔跑，從夢中徒勞地思索

我握著碎尸的腳踝，猶如一把小提琴

風(fēng)卷著莫扎特潮濕的草地

我奔跑，黑衣人紛紛佇立

靜止的水面等待一個有豁口的荒原

路的盡頭有一場絕望的演奏

夜的另一個夜

一只黑貓說出了人的話

我要吃條大魚

第二天，黑貓坐在女主人的發(fā)髻上

銅鼓照耀著陽光的黑點(diǎn)

每個女人的發(fā)髻上都端坐一只貓

席地而跪的女人轉(zhuǎn)過身，半裸的臂膀，目光如漆

午睡的日本僧徒口吐牡丹

門外掛著一雙粘著泥土的草鞋

我的床上攤著你離棄的噩夢

從端午到黃梅，一個又一個的夜月

發(fā)黑的湖泊升起還魂的蓮花

花蕊上停留的蜻蜓 對我言說著赴京路上的謎案

記住沒有你的夜晚山德薩姆和我一起共眠

快樂為什么那么快

我想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快得還不夠

再快一點(diǎn)吧

如果我被緩慢這張網(wǎng)揪住

鱗片脫落，發(fā)紅的肉體，顫抖著一溜青煙的呼喊

很快，我就會打滾，顯形

一滴人的眼淚從鼓起的嘴邊流下

我害怕呀 我的愛

思 念

消失，最大的幻影

一天，無數(shù)的天，像魚一樣沉入冰床

一個洞，濡濕的唇，舔著春心蕩漾的黑衣告密者

鉤子垂下去，一個無盡的等待

我的墓志銘

如果你來到這里，沒有停下來

時光會停下來 嘆息會留下來 雨會飄下來

更多的人，會經(jīng)過這里

沒有樹，他們將影子和無言的憐愛留下來

沒有酒和幾碟小菜，會有蝴蝶和遠(yuǎn)處的炊煙找尋過來

祭 月—— 記錄第二屆 中國——杭州“不完整世界”之2006詩畫·印刷活動

是緩慢的花，將蜂房擊落

是輕嚼的風(fēng)，請飽餐的明月迷離了山色

還有一些碎的銀光，劃過我的指甲，我的臉

毫不控制呀，神

一種罪過在我身下傾瀉

像滾旋的山水?dāng)y百莖蘭芽與雪而來

金樽之酒，綾羅綢緞，寶絡(luò)玉簪

沿路飛灑的黃土浮云野鶴

還有一些遺落我風(fēng)華的胭脂與詩稿

統(tǒng)統(tǒng)是我的罪過，我試圖積攢過錯的光陰

魚就這樣從手里滑落 水下的子民

月在另一面鏡子里向我昭示光陰的微弱

我是你光芒的敵人，孤獨(dú)的紅塵

道出真言的女人

一開口，聲音就源源不斷，可以扼殺寂寞的水流

可以責(zé)難整個一生

我就這樣在光與陰之間推托

以一個女人完整的身體

一道白的水痕，從地面擦起，如彎月直入云霄

我來自荒涼，又將遠(yuǎn)度蒼涼

還有比謊言更燦爛的快樂嗎，快且樂

毫不控制呀，神

你將自己的罪編織進(jìn)了我的光陰

將我終身攜入你的愛情，擊碎又不曾來臨

你 又讓我一身寵愛

2

黎光總是來得過早 白晝凋謝

廟宇沉淪于一片明月的黑暗中

我們又來早了，安排不進(jìn)盛典的嫦娥和后羿

錯亂的女子，寂寞的亂世

最后一次奔赴 最后一次戰(zhàn)亂

八百里的吹角連營 千軍萬馬的荒涼之夜

我成就了神話，你成就了歷史

墮入最黑的夜，我用一雙明月般的眼睛看著你

重生在一代又一代的凡人里，你還是我的后羿

我的英雄 最美的女人在一塊冰上消融

在帝國最高的地方天寒日凍

惟有在夢里，你來吻我

一世一世的來生追逐

銀袍駿馬 踏下肉體的鈍重 生命的微芒

我的女人啊，你讓我的戰(zhàn)場瞬間成灰燼

華發(fā)漸白 長劍為朽 三千金甲成翩翩黃葉

我卻是你最后一只飛不過去的蝴蝶

我們是光榮與夢想，是神與人的榜樣

我們照耀了所有的青史與神話

可憐呀 我們只是兩個分離的孩子

3

一場詩歌和繪畫的盛宴

藝術(shù)以正義的名義起誓

今夜 我們是自己的毒藥

放血去毒，或者掠奪下毒

雙目凸現(xiàn)，唇齒獠青，還有一抹殷紅之血

從屋頂，蓮花大座的吊燈上

每個披著黑斗篷的不速之客的頭上

流淌下來 一滴，一滴，又一滴

粘稠的盛世之殿

我和你在最后一支蠟燭倒塌之時挽手

我注定是你咬嚙的下一個

白皙的脖子，輕盈的絲綢披巾

還有一雙跳舞的伶俐小腳

尖嘴巴的蝙蝠拼命撲打頂層玻璃

血在每一陣顫抖中急速回旋

不是在今日，就是在此時

努力睜開獨(dú)眼的魔鬼命令我

吞下它 要不放出你的毒

不論詩歌還是繪畫

一切均無意義，一切終究不過是紙，涂鴉

金絲絨的夜席卷所有蒼白的黑暗之窗

死吧，懷抱自己

放出血管里并不高貴的血

心中最黑的毒 骨髓里最粘稠的一抹

成全自己吧 狂歡正當(dāng)時

4

一朵蒼白的花喊出了一個帝國

大雨將至，還有傾瀉而來的驛站風(fēng)塵

再綻開一點(diǎn) 再憤怒一點(diǎn)

直致盈薄，羽化

直到飛旋著投入下一輪苦難

蒼白的花呀

神向我的體內(nèi)也向你的外部打開

我看得見你，你也知道我

我們是神的兩朵月亮

在今夜沉淪 底部連接

猶如我聞到你的粉塵，風(fēng)送去我的絕望

神的河流從我們之間流過

只是我們絕望得還不夠 偎依得還不夠

在水的底部 銀子的世界

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過

周珺，杭州人氏，寫作詩歌與小說，追求藝術(shù)般的生活，現(xiàn)在某媒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