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春
(邯鄲學院 中文系,河北 邯鄲 056005)
“斷竹,續(xù)竹”考
《吳越春秋》云:
于是,范蠡復(fù)進善射者陳音。音,楚人也。越王請音而問曰:“孤聞子善射,道何所生?”音曰:“臣,楚之鄙人,嘗步于射術(shù),未能悉知其道?!痹酵踉?“然愿子一二其辭。”音曰:“臣聞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起古之孝子?!痹酵踉?“孝子彈者柰何?”音曰:“古者人民樸質(zhì),饑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于是神農(nóng)、黃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保?]P152
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三五〇云:
《吳越春秋》曰:陳音對越王云:“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生于古之孝子。古者人民樸質(zhì),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故古人歌之曰:‘斷竹,屬木,飛土,逐肉。’遂令死者不犯鳥狐之殘也。”[2]P1612
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七五五云:
《吳越春秋》曰:陳音對越王曰:“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生于古之孝子。古者人死投之中野。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故古人歌之曰:‘斷竹,屬木,飛土,逐肉?!保?]P3352
首先,陳音,楚人也。陳音所言之弩生于弓而弓生于彈之歷史,就是強調(diào)彈是弓、弩產(chǎn)生的基礎(chǔ),而彈又是楚人創(chuàng)造的,既然彈是最早的彈射武器,原始社會生產(chǎn)力低下,造彈之時必然選擇具有天然彈性之材料,竹之天然彈性明顯優(yōu)于木之天然彈性,故最早之造彈之地必是南方產(chǎn)竹之地,故古者之彈歌必是斷竹續(xù)竹。
其次,神農(nóng)、皇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這是由于神農(nóng)、皇帝活動之區(qū)域以產(chǎn)木為主,木易得,故以木制弓矢。以木制弓矢顯然是模仿以竹制弓矢,故主要活動于北方的神農(nóng)、皇帝不可能是竹制弓矢的發(fā)明者,即主要活動于北方的神農(nóng)、皇帝不可能是弓矢的發(fā)明者。
再次,《彈歌》開篇已言斷竹,這是用竹制弓矢,其下所言必與竹有關(guān),而不可能言木,若其下言屬木,則與斷竹前后失去關(guān)聯(lián)。另外,竹之改為木,實為后世之妄人為避免二竹字之重出,而妄改為木字,古詩不避重出,而近詩力避之,重出之字,以近義之字置換之。古今詩歌演變之勢可證后世之妄人力避二竹字之重出,近義之字,多不押韻,而妄改為木字,以求即近義又押韻,竟不知竹木前后失去關(guān)聯(lián),以至于最終露出馬腳。
“逐害”考
《吳越春秋》云:
于是,范蠡復(fù)進善射者陳音。音,楚人也。越王請音而問曰:“孤聞子善射,道何所生?”音曰:“臣,楚之鄙人,嘗步于射術(shù),未能悉知其道。”越王曰:“然愿子一二其辭?!币粼?“臣聞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起古之孝子?!痹酵踉?“孝子彈者柰何?”音曰:“古者人民樸質(zhì),饑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于是神農(nóng)、黃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保?]P152
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三五〇云:
《吳越春秋》曰:陳音對越王云:“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生于古之孝子。古者人民樸質(zhì),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故古人歌之曰:‘斷竹,屬木,飛土,逐肉?!炝钏勒卟环给B狐之殘也?!保?]P1612
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七五五云:
《吳越春秋》曰:陳音對越王曰:“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生于古之孝子。古者人死投之中野。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故古人歌之曰:‘斷竹,屬木,飛土,逐肉?!保?]P3352
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三五〇所引《吳越春秋》與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七五五所引《吳越春秋》文字略有出入,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三五〇所引《吳越春秋》和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七五五所引《吳越春秋》與今本《吳越春秋》頗有出入,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三五〇和卷七五五所引《吳越春秋》顯系摘要,而非原文引用。摘要既經(jīng)《太平御覽》編者修改,則其所錄之《彈歌》不可信。
陳音所謂遂令死者不犯鳥狐之殘也,殘者,害也。陳音所言皆為禽獸殘害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故其后所引之詩必為逐害。此其一也。
陳音明言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守之即守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若古人歌之曰逐肉,則必然擅離職守,追逐已被射傷之野獸,如此則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必遭其它禽獸之殘害,不僅失去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而作彈以守之之宗旨,而且也使陳音之所言前后矛盾,故所逐必為害而絕非肉。此其二也。
陳音明言孝子不忍父母為禽獸所食、則作彈以守之,守之即守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食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者,不僅有走獸,尚有飛禽。若古人歌之曰逐肉,已被射傷之走獸,猶可追逐之,已被射傷之飛禽,焉可追逐之?可證逐肉不通,必為逐害之誤。既然逐害正確,則逐字必不訓(xùn)追逐,而當訓(xùn)驅(qū)逐、驅(qū)趕,如此訓(xùn)詁方可與“作彈以守之”相一致。此其三也。
古詩不求必押韻,而近詩力求之,不押韻之字,以近義之字置換之。古今詩歌演變之勢可證后世之妄人力求押韻,而以押韻之肉字置換不押韻之害字,肉害字形相差甚遠,擅改原文,難售其奸,遂書以字形相近之宍字,冒充古字,竟不知此宍字非為古字,實乃晚出之俗字,明方以智《通雅》卷十八身體云:“《古樂苑》載《吳越春秋》古孝子《彈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珡腻矎牧蚬鹏χ斡炓?諸書不收,惟孫愐收之,以為俗作宍。顏元孫亦曰:‘宍,俗肉字?!保?]P857-394古人斷不會有此宍字,自然也就無從用之。后世之妄人亦竟不知此舉致使前后矛盾、漏洞頻出,以至于最終露出馬腳。此其四也。
從寫作詩歌之思維來看,當作害,寫作詩歌之思維以形象思維為基本特點,害指害蟲,即殘害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之禽獸,害是具體名詞而非抽象名詞。若為肉字,肉之抽象性明顯高于害字,禽獸是肉,父母之尸體或曰肉身也是肉,自己也是肉,如此抽象之肉如何逐?具體逐哪一種肉?故從寫作詩歌之思維來看絕不可能是肉字。此其五也。
在古代漢語中以肉釋禽獸沒有其他例證,即以肉釋禽獸沒有訓(xùn)詁學上的依據(jù),故不可以肉釋禽獸。此其六也。
馮惟訥、梅鼎祚之時代的《吳越春秋》版本就作“逐害”,明馮惟訥《古詩紀卷一·古逸第一·歌上》:“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注曰)宍古肉字。今《吳越春秋》作害,非?!彼膸烊珪尽秴窃酱呵铩芬嘧鳌爸鸷Α?。明梅鼎祚《古樂苑·古歌辭》:“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注曰)續(xù)一作屬;宍古肉字。今《吳越春秋》作害,非。”此其七也。
“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敝肮省北砻鲾⑹乱呀?jīng)完結(jié),在“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的過程中沒有唱歌,“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斷句有誤,應(yīng)該作“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意為所以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說的就是此事,顯然,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是后人所歌,所表現(xiàn)的必然是“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則必然是作“害”不作“肉”。此其八也。
《彈歌》非為黃世歌考
《文心雕龍·通變》:“是以九代詠歌,志合文則,黃歌《斷竹》,質(zhì)之至也;唐歌《在昔》,則廣于黃世。”[8]P198
《文心雕龍·章句》:“至于《詩》、《頌》大體,以四言為正,唯祈父肇禋,以二言為句。尋二言肇于黃世,《竹彈》之謠是也?!保?]P219
《文心雕龍·通變》和《文心雕龍·章句》均以《彈歌》為黃世之歌,其說沒有任何依據(jù),不可信。
《吳越春秋》云:
于是,范蠡復(fù)進善射者陳音。音,楚人也。越王請音而問曰:“孤聞子善射,道何所生?”音曰:“臣,楚之鄙人,嘗步于射術(shù),未能悉知其道?!痹酵踉?“然愿子一二其辭?!币粼?“臣聞弩生于弓,弓生于彈,彈起古之孝子?!痹酵踉?“孝子彈者柰何?”音曰:“古者人民樸質(zhì),饑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于是神農(nóng)、黃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保?0]P152
《吳越春秋》明確記載,古者人民樸質(zhì),饑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于中野。并未記載古者即黃世。
《吳越春秋》明確記載,先有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于是后有神農(nóng)、黃帝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四方??梢?,《彈歌》非為黃世之歌,《彈歌》的產(chǎn)生不僅在黃世之前,而且在神農(nóng)之前,故以《彈歌》為黃世之歌之說法不能成立。
《吳越春秋》明確記載,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
傳說中的炎帝、黃帝是中國很早的原始社會的人,實際上,炎帝、黃帝之時代在社會發(fā)展的階段上是處在原始社會之晚期,已越過血緣群婚制階段而發(fā)展到族外婚制階段。傳說中的炎、黃事跡,更說明中國原始社會已發(fā)展到父系氏族社會,并明顯地向?qū)ε蓟榧耙环蛞黄拗瓢l(fā)展。但中華民族的前身的歷史已有一百七十萬年之久,其中原始社會很長很長,傳說中的炎黃時代,僅僅反映了原始社會最短最近的一個階段。
傳說中的神農(nóng)要早于炎帝、黃帝之時代,而《彈歌》的產(chǎn)生不僅在黃世之前,而且在神農(nóng)之前,這就產(chǎn)生了一個問題,《彈歌》的產(chǎn)生如此之早以至于《彈歌》的語言文字形式和藝術(shù)形式與《彈歌》的產(chǎn)生年代是否相符合的問題。
北京房山的山頂洞人文化遺址明顯分為下室和上室兩部分,下室發(fā)現(xiàn)青年女性、中年女性和老年男性之頭骨各一個,在一骨盆和股骨周圍發(fā)現(xiàn)赤鐵礦粉和赤鐵礦石,還有介殼等裝飾品,基本上可以認定山頂洞的下室當是墓地,并且是我國至今所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墓地。山頂洞人活動的時代屬于舊石器時代晚期,中國在舊石器時代晚期就已經(jīng)將死者埋葬,并且以赤鐵礦粉末和礦石及少量裝飾品飾終。
《彈歌》的內(nèi)容反映的情況是尚未將死者埋葬,其反映的年代只能是在舊石器時代晚期以前,即在山頂洞人之前。山頂洞人活動時間一般認為約在距今五萬年前,《彈歌》的內(nèi)容所反映的情況則在距今五萬年前之前。這樣就產(chǎn)生了《彈歌》的內(nèi)容和形式之間的時間矛盾。
《彈歌》的語言文字形式是整齊的四個動賓結(jié)構(gòu),這是語言文字發(fā)展的高級形式之一,一般認為在語言文字發(fā)展的初級階段是沒有詞類之分的,也不可能達到語言文字形式的整齊劃一?!稄椄琛返恼Z言文字形式與《彈歌》可能產(chǎn)生年代舊石器時代晚期以前的推測不相符合。
《彈歌》的語言文字形式是整齊的四個動賓結(jié)構(gòu),而且《彈歌》的整齊的四個動賓結(jié)構(gòu)還可以組成兩個整齊的四言句式,《彈歌》的所謂二言極為整齊劃一,與《詩經(jīng)》中的二言句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詩經(jīng)》中的二言句不可能組成整齊的四言句式,這說明《彈歌》所具有的既是整齊的四個動賓結(jié)構(gòu)又是整齊的兩個四言句式只能是借鑒了《詩經(jīng)》的語言文字形式,即《彈歌》的語言文字形式產(chǎn)生于《詩經(jīng)》之后。
裘錫圭《文字學概要》:“從我們現(xiàn)有的知識來看,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民族是在進入階級社會之前就創(chuàng)造了完整的文字體系的。根據(jù)絕大多數(shù)史學家的意見,我國大約在夏代進入階級社會,所以漢字形成的時代大概不會早于夏代?!保?1]P25-26
所謂的甲骨文中已有老、考二字,老字見于鐵76·3,考字見于前7·35·2,老、考二字皆可以通孝,但有了孝的通假字,不能說明孝的觀念已經(jīng)產(chǎn)生。關(guān)于孝產(chǎn)生的時間問題不當以孝的通假字之出現(xiàn)為準,而當以孝字之出現(xiàn)為準?,F(xiàn)在所謂的甲骨文未見孝字,而所謂的金文始見孝字,《彈歌》所反映的主要是孝的觀念,《彈歌》的產(chǎn)生不會早于周代。
《吳越春秋》所謂“故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敝肮省北砻鲾⑹乱呀?jīng)完結(jié),在“作彈以守之,絕鳥獸之害”的過程中沒有唱歌,“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斷句有誤,應(yīng)該作“故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之謂也”,意為所以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說的就是此事,顯然,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害”是后人所歌,而且《彈歌》的產(chǎn)生不會早于周代。
由此可見,野外裸葬之年代當早于北京房山山頂洞人于下洞墓地埋葬死者并以赤鐵礦粉末和不少裝飾品飾終之年代,即野外裸葬之年代當早于距今五萬年前之舊石器時代晚期。而《彈歌》的語言形式和所反映的孝的觀念卻又不可能早于周代,即不可能早于《詩經(jīng)》的語言形式之前。如此則《彈歌》只能是后世追記或臆測古代之情況而形成之作品,而且《彈歌》的產(chǎn)生不會早于周代。
褚斌杰關(guān)于《彈歌》的高論
褚斌杰《中國古代文體概論(增訂本)》:
如漢代人趙曄所著《吳越春秋》載有一首《彈歌》,據(jù)說是黃帝時代的歌謠,它采用二字一句的形式,內(nèi)容是寫用彈(土丸)逐擊野獸,是記述遠古人狩獵活動的。
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古肉字)!
這是一首比較原始的獵歌,它反映了漁獵時代人民的勞動生活,描寫了他們砍竹、接竹,制造出狩獵工具,然后用彈丸去追捕獵物的整個勞動過程。短歌中流露著原始人對自己學會制造靈巧獵具的自豪感和喜悅,也表現(xiàn)著他們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詩,很簡短,但渾樸、自然,有很強的概括力,是一支原始型的優(yōu)秀民謠。[12]P37-38
褚斌杰《中國文學史綱要》:
但就其內(nèi)容和形式看,無疑是一首比較原始的獵歌。它反映了我國漁獵時代人民的勞動生活,描寫了他們砍竹、接竹,制造出狩獵工具,然后用彈丸去追捕獵物的整個勞動過程。短歌中流露著原始人對自己學會制造靈巧獵具的自豪感和喜悅,也表現(xiàn)著他們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13]P19
褚斌杰、譚家健《先秦文學史》:
從其內(nèi)容和形式看,無疑是一首比較古老的獵歌。它反映了我國漁獵時代人民的勞動生活,描寫了他們砍竹、接竹,制造出狩獵工具,然后用彈丸去追捕獵物的整個勞動過程。……這首短歌無疑流露著原始人對自己學會制造靈巧獵具的自豪感和喜悅,也表現(xiàn)著他們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14]P24
優(yōu)秀與否只有比較方能知曉,褚斌杰說《彈歌》是一支原始型的優(yōu)秀民謠,那么,原始型的不優(yōu)秀的民謠是什么樣子的,恐怕難以考證。
原始人的生活條件遠不如今人,這是不言自明的真理,今人有冰箱,可以儲存食物,原始人只能是現(xiàn)打現(xiàn)吃,打獵物多了放不住,只能吃腐肉,其一不好吃,其二容易得病。由此可見,原始人絕沒有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夠吃即可。褚斌杰以自己的無限欲望度原始人的淳樸之心,表現(xiàn)出褚斌杰思維的非縝密性。如此則褚斌杰是怎么從《彈歌》中看出原始人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的?筆者細玩細按《彈歌》,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彈歌》中有原始人獲取更多獵物的無限渴望,因此,褚斌杰的上述結(jié)論難以成立。
褚斌杰說《彈歌》中流露著原始人對自己學會制造靈巧獵具的自豪感和喜悅,褚斌杰是怎么看出《彈歌》中流露著原始人對自己學會制造靈巧獵具的自豪感和喜悅的,《吳越春秋》以《彈歌》為孝子不忍見父母為禽獸所食而作彈以守之,這是悲歌,何來自豪感和喜悅?退一萬步講,就算《彈歌》是所謂的獵歌,從字面上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彈歌》中有自豪感和喜悅,可見,《彈歌》中有自豪感和喜悅的結(jié)論存在疑問。
另外,褚斌杰說漁獵時代的人民用彈丸去追捕獵物,用狗可以去追捕獵物,用彈丸如何去追捕獵物呢?
褚斌杰關(guān)于《彈歌》的高論特別值得學術(shù)界反思。
幾部中國文學史所謂的《彈歌》主題
林庚《中國文學史》:
“詩經(jīng)為生活中最古的一聲歌唱”,林庚《中國文學史》:“詩經(jīng)這部書一向被人奉為經(jīng)典;它彷彿是這民族最古的一聲歌唱,便從此喚醒了人們的愛好。詩經(jīng)有一個序,乃是東漢衛(wèi)宏所作,……”[15]P21
林庚《中國文學史》于中華民國由國立廈門大學出版,書中未提及《彈歌》,以《詩經(jīng)》為生活中最古的一聲歌唱,這個生活是人類生活還是中國人的生活,林庚未明言,就當是中國人的生活中最古的一聲歌唱,如此則《彈歌》就不是中國人的生活中最古的一聲歌唱。林庚《中國文學史》接下來又說《詩經(jīng)》彷彿是這民族最古的一聲歌唱,林庚自己都迷迷糊糊,以其昏昏如何使人昭昭。林庚《中國文學史》說《詩經(jīng)》有一個序,一個序是何意思?又是如何而來?今本《毛詩》每一篇前有一小序,第一篇小序之后有一篇大序,林庚《中國文學史》說《詩經(jīng)》有一個序,到底是哪個序?林庚就寫這樣的東西!林庚說詩經(jīng)這部書一向被人奉為經(jīng)典,林庚說一向就是不正確的,一般認為《詩經(jīng)》在漢代被尊為經(jīng),我認為《詩經(jīng)》是在戰(zhàn)國后期被尊為經(jīng)。
林庚《中國文學簡史》:
《吳越春秋》又載有相傳為黃帝時彈歌的歌辭:
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古肉字)。
這歌辭很古樸,雖然記錄下來較晚,當正是古代打野獸的歌。[16]P1-2
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一:
原始的詩歌韻語常常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例如《吳越春秋》的《勾踐陰謀外傳》所載的《彈歌》:
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古肉字,指禽獸)。
從前有人認為這是黃帝時代的歌謠,固然沒有根據(jù),但從它的內(nèi)容和形式上看,無疑的這是一首比較原始的獵歌。它回憶了幾乎全部的狩獵過程,反映了漁獵時代的社會生活。[17]P16-17
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修訂本)》一:
原始的詩歌韻語常常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例如《吳越春秋》的《勾踐陰謀外傳》所載的《彈歌》:
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古肉字,指禽獸)。
從前有人認為這是黃帝時代的歌謠,固然沒有根據(jù),但從它的內(nèi)容和形式上看,無疑的這是一首比較原始的獵歌。它回憶了幾乎全部的狩獵過程,反映了漁獵時代的社會生活。[18]P19
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的第一卷:“如《吳越春秋》卷九所載的《彈歌》:‘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宍古肉字)’反映的是原始人制造彈弓和狩獵的過程,語言古樸,但已經(jīng)具有韻律,顯然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歌謠。”[19]P25
《彈歌》的主題不是獵歌,飛土之土不可能殺傷禽獸,飛石方能殺傷禽獸。飛土的目的不是殺傷禽獸,而是驅(qū)趕禽獸,飛土本身就證明《彈歌》的主題不是獵歌,而是孝子驅(qū)趕禽獸的悲歌。
林庚在解放前出版的《中國文學史》中沒有提到《彈歌》,解放后,林庚修改《中國文學史》,其《中國文學簡史》以《彈歌》為打野獸的歌,即獵歌。游國恩、褚斌杰、袁行霈也以《彈歌》為獵歌。這與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有關(guān),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認為文學起源于勞動,這作為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無疑是正確的,但是,由于勞動者的弱勢地位,勞動者的作品很難流傳下來。要編寫以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為指導(dǎo)的中國文學史,只要把勞動者的作品很難流傳下來這個問題講清楚,是完全能夠得到理解的,根本不需要指鹿為馬地硬要偽造出來一首勞動者的作品??梢姡指?、游國恩、褚斌杰、袁行霈等人的觀點值得質(zhì)疑。
林庚、游國恩、褚斌杰、袁行霈竟不知宍非為古肉字,實乃晚出之俗字,明方以智《通雅》卷十八身體云:“《古樂苑》載《吳越春秋》古孝子《彈歌》曰:‘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珡腻矎牧?,或古籀之形訛耶?諸書不收,惟孫愐收之,以為俗作宍。顏元孫亦曰:‘宍,俗肉字?!保?0]P857-394林庚、游國恩、褚斌杰、袁行霈等的觀點難以成立。
林庚《中國文學簡史》、游國恩等《中國文學史》、袁行霈《中國文學史》關(guān)于《彈歌》主題的錯誤論述值得學術(shù)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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