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
這一封信不寄給你
不寄往這人間
我要寄這封信到死神在的剎那
告述他切勿忘記來臨之路
信使不是你的家臣
我要使用他盡情淋漓
讓信中的所有呈現(xiàn)于他的臉上
直到他自言自語
“此人心灰意冷,死不足惜”
我要讓這封信中的冷結出冰凌
讓信紙的白附上霜白之色
讓每一個字的寒氣使寒風羞愧
讓信使寸步難行心痛哭泣
我的心意即是如此
這封信不寄給你
不寄往這人間
我要讓死神見到信使的剎那說出
“啊,你什么時候帶我去”
通知哭泣即將來臨
我要通知一萬個人:
今天有個中年人來
他讓我不要告訴你們
“我要哭一會兒。”
他以為他擅長哭泣
這次又臨無賴的中年
難道如此意義非凡?
自戀反復喋喋不休。
嗬,這個中年的蠢貨
全世界唯一信得過我
但我怎么能夠辜負你
你們這不要臉的一萬個人。
我的苦
我的苦還沒有吃完,
前三十年只是鋪墊。
在東面有一些,
南面有一些,
西面有一些,
北面有一些。
轉眼即可以看見—
天空的云里有一些,
地下的土里有一些;
在夢里有一些,
在你的身上有一些。
轉身即可以觸及—
我在中間走,
它們在等著我。
有些時刻我仍然流淚不已
雖然我年近中年
但有些時刻
我依然流淚不已。
空置的房屋,只行的草蟲,
遺棄的微物,古代的石雕。
它們都讓我屏息
悲從中來
每一次都是如此
天上的游云,夜晚的芒星,
角落的薔薇,夢境中的你。
片刻的閃現(xiàn)刻入我心
縱使中年迫近
我依然不能無動于衷。
直到肉身消失
直到肉身消失,
你都在我的體內(nèi)。
在醒來的剎那,
在入眠的嘆息,
在鞋子觸及的每寸地面。
但直到肉身消失,
你才離開。
你漂浮于我的上空。
我上空的云朵飄到哪里,
你就駐扎在哪里。
容我嘆口氣
……娘,容我嘆口氣。
這口氣本應在夜星的天上,
有咱家菜園的影子,
卻一直在我的心里。
這口氣的形狀——
與你給我的心,完全不一樣;
它像住在咱家的狗的腳掌隙里,
咱家的狗也要踢腳甩開咧。
那——這口氣,
就只能住在我的身體里。
在天上的娘,你給我的身體,
我嘆口氣就想起你。
致明日
我期待的深夜
是一個暴雨之夜,
是雨點可以擊碎
水泥地面的夜。
周公度,詩人、作家。著有詩集《夏日雜志》,詩論《銀杏種植——中國新詩二十四論》,兒童詩集《夢之國》,隨筆集《機器貓史話》,譯有《鮑勃·迪倫詩選》。編輯有《第二屆中國詩歌節(jié)·詩歌??贰?008—2009年度中國最佳詩選》等?,F(xiàn)為《佛學月刊》雜志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