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詩在血液里流淌
訪談人:盛紫霄 受訪人:尚飛鵬
盛紫霄:您的詩歌繼承了魯迅雜文的風骨,在詩作《祖國我對不住你》《尋找拷問靈魂的鞭子》里毫不遮掩的鋒銳,鞭撻了很多人已麻木的視線和神經(jīng),讓不少人清醒也讓不少人惱羞成怒,甚至被說成“憤青”“刺猬”,您對此有何看法?
尚飛鵬:批判現(xiàn)實的詩歌作品,不僅是繼承了魯迅先生的風骨,自中華民族以來,詩經(jīng)、漢賦、楚辭、唐詩宋詞,歷朝列代都有這個傳統(tǒng),經(jīng)典作品比比皆是。針砭時弊的詩歌作品每一個時代都需要,因為每一個時代都有它存在的問題,就好像一個人,沒有病是暫時的,有病才是正常的一樣,醫(yī)治這個時代病癥的醫(yī)生,其中就有詩人。我的批判現(xiàn)實的詩歌,當然會引來很多非議,包括發(fā)表在博客上的作品被刪除,詩集出版時一部分作品被砍掉,并且隨時有可能被小人侮辱與損壞,因此,我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出版詩集了。
反過來說,這也是好事,說明這些作品觸動了既得利益者的神經(jīng)。作為一個詩人,保持清醒的頭腦,努力使自己不給統(tǒng)治者以逆來順受的機會,堅強地有尊嚴地活著。
盛紫霄:您曾多次強調(diào),一個文人不應該脫離社會、群體,那么您是怎么看待詩人與社會、與群體關(guān)系的?作為詩人,又該如何來承擔起社會責任?
尚飛鵬:詩人是多種多樣的,表達不同的觀點,寫不同的詩。事實如此,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詩人,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生活在地球上。詩人的一切感官,都來自你所生活的這個社會,甚至不可超越。所以,脫離社會是不可能的,除非死亡。
詩人與別人的不同之處,實際上就是思考的豐富性與現(xiàn)實中的簡單化。具體說來,就是對生命的無限美化,而一個人來到世上主要是承受苦難,如果一個詩人沒有承受苦難的準備,是沒有勇氣活下來的?,F(xiàn)實是殘酷的,在你最艱難的時候,不會有人幫你的,包括你的父母,而你的父母也許正在等待你的幫助。所以,一個敏感的詩人,脆弱的詩人,必須變得堅強起來,才能與群體,與社會融為一體,完成生存的使命。不是你一個人面對著這樣的問題,而是所有的人都面對著這樣的問題。承擔社會責任,實際就是承受苦難的能力,一定要明白這個,否則,活不下去。
盛紫霄:這么多年下來,您堅持寫詩的動力是什么?
尚飛鵬:我寫詩34年了,寫作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停止過詩歌寫作,詩歌是與我生命并行的二重奏,我寫作的動力,是因為我身體中有詩。我不需要堅持,不讓我寫詩反而會讓我不愉快。詩是快樂、痛苦、孤獨、反抗,是生命中所有的元素。
盛紫霄:現(xiàn)在我們看到網(wǎng)絡上很多人是用世界來取悅自己,您怎么看待這個時代的快樂源泉?
尚飛鵬:快樂不是罪,完全沉醉在沒有意義的快樂中,并不是詩人的追求。沒有思想的生活,本身就沒有魅力,詩人能夠吸引人類的是思維的能力,甚至是抽象的夢幻般的詩意。純動物性的歡愉固然很迷人,但它沒有長久的支撐力。
互聯(lián)網(wǎng)很強大,它可以捧起一個人,也可以扼殺一個人,它可以彰顯民主自由,它也可以掩敞真理與真相,主要看它是掌握在誰的手中,從古到今人民一直被蒙在鼓里,掌握世界命運的,從來都是那些有權(quán)利和有財富的人手中,我們必須明白這一點。
詩人的活法各不相同,但我要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也許命運由不了自己,可后果得自負!
盛紫霄:有人說:“構(gòu)成詩歌方式的一個絕對重要的元素是隱喻,隱喻決定了在詩人的感知、想象和創(chuàng)造力中,一事物愈是和其他事物發(fā)生廣泛而深入的聯(lián)系,此事物獲得的生命力和存在感則愈強,它所輻射出的世界的整體感和其本身的獨特性也因此而愈加凸顯。因此,嚴格來說,詩歌‘是否和‘能否有效地對社會生活進行‘介入與‘不介入,這個命題本身就充滿了分裂?!蹦阏J為這些話符合常理和邏輯嗎?詩歌介入社會,這種說法有問題嗎?
尚飛鵬:詩歌是奧秘的,我有的詩里的寓意并不想讓讀者看懂,就像猜謎語,被猜中了就沒什么意思了,這是一種什么心態(tài),我也不知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句話就像是專門指這一些詩歌的奇妙之處。我的體會是,一個詩人創(chuàng)作的詩也會有所不同,有側(cè)重隱喻的、抒情的,有偏向哲理的,有口語的,這就說明生活本身提供給我們的多樣性,才可能使創(chuàng)作的形式和內(nèi)容在不斷地變化。人被生下來以后,就進入了社會,由不得你不介入。還有另一種情行,作者主觀上的不介入,也只是某些方面的有意拒絕,絕對的不介入社會生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盛紫霄:“今日詩歌,無論詩人們怎樣努力,也難以再現(xiàn)昔日的輝煌;即使一首詩手法高妙令人嘆賞,也很難再產(chǎn)生超出詩歌圈或文學界之外的影響?!蹦愫臀乙玫倪@句話看法一致嗎?對于當前的詩歌發(fā)展,你有什么困惑嗎?
尚飛鵬:與他的看法當然不一樣,首先,詩歌寫作不是為了制造什么輝煌,也不是讓別人說好,創(chuàng)作的意義更不是有沒有獲獎,誰喜歡不喜歡,認可不認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寫作一開始就沒有功利性,只是對生命存在的客觀闡釋,天才和大師的寫作從來都是如此:在平凡的、無聲無息的,不受關(guān)注的環(huán)境里,創(chuàng)作出了最偉大的作品。也許你的作品會被一個時代,甚至幾個時代忽視,或者就沒有被讀懂的機會和可能性,你得承受這一切。一個真正的詩人,一定要有這樣的準備。
當前的詩歌發(fā)展和狀態(tài),就是這個大社會的縮影,社會上所有的問題,詩歌界全部照搬。詩壇好還是不好,必須接受,因為現(xiàn)實誰也無法抗拒。
在這個時代,不否認有好作品、好詩人。對那些詩歌大獎賽中的獲獎者,我總是給以祝福,但是,很多獎項是可疑的,甚至是可恥的,因為最基本的標準是錯的,結(jié)果就不會正確。我以為,好詩人不是追名逐利之徒。我要提醒有實力的詩人們,最好想辦法讓自己的作品能夠保存下來,以便讓后人能夠查找得到,這是我們必須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