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華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中國農業(yè)歷史文化研究中心,陜西楊凌712100)
民國時期對黃河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庫的認識
李榮華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中國農業(yè)歷史文化研究中心,陜西楊凌712100)
民國時期,中外學者通過勘察黃河流域的水文環(huán)境,認為在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利工程,能夠有效地控制下游的洪水。該地帶修建水庫的地點有三門峽、八里胡同和小狼地(即小浪底)等。選取最適宜的修建地址,除考慮生態(tài)環(huán)境因素外,還需關注社會經濟因素。雖然民國學者作了許多有益的探討,但是他們所掌握的資料十分有限,無法對水庫的修建地點作出科學的選擇。
民國;黃河;陜縣孟津段;水庫
黃河下游的治理,事關華北平原社會的穩(wěn)定、經濟的發(fā)展,備受全社會的重視。封建時期,主要依靠堤防修建,保障黃河的安全。民國時期,隨著水利科學的發(fā)展,形成了與封建時期不同的治理思路。中外學者通過勘察黃河流域的水文環(huán)境,認為在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利工程,對黃河下游的治理有著重要的意義,并提出了種種富有建設性的建議。梳理和探討這些建議,有助于認識民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水平,對當代黃河的治理,也有借鑒和參考價值。
黃河下游為一望無垠的華北平原,歷來是洪澇災害最為嚴重的地區(qū)。如何治理這一地區(qū)的水患,中外學者提出了各自的意見。李儀祉認為在黃河中游干支流修建水庫,能夠有效預防下游的洪水。但究竟在黃河中游何處修建水利工程,他沒有給出明確的意見[1]169。黃河水利委員會挪威籍主任工程師安立森認為,治理華北平原黃河水患,一方面,在華北平原以西的山區(qū)設立滯洪區(qū),削減黃河洪峰;另一方面,在華北平原黃河兩岸修建堤防,阻擋經過截流的洪水[2]302。黃河顧問團葛羅同亦認為要解決華北平原的洪災,一是在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庫,控制黃河干支流的洪水及泥沙,二是在華北平原修建一條固定的河道,保障受控制的水量與泥沙,被安全地輸送到大海[2]327??梢?,在華北平原以西的豫西山地建設水庫,能夠緩解下游的洪水流量,減輕華北的防洪壓力。
黃河下游華北平原,是以孟津為頂點,經過黃河長期沖刷淤積而成。而豫西山地黃河陜縣孟津段穿行于峽谷中,河身寬窄不一。自禹門口至陜縣,河寬3至6公里,陜縣至孟津,水道狹束,僅300至500米[3]15。從地貌和地形上看,該地區(qū)可以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是控制下游洪水的關鍵地段。
在陜縣孟津間修筑水利工程,是建立在對黃河水文環(huán)境認識的基礎上。黃河下游的洪水,主要來自于中游地區(qū)。與陜縣孟津段洪水有較大關系的是來自包頭、龍門的干流流量,以及汾河和渭河等支流流量[4]23。自近代有水文記錄以來,陜縣水文站的最大洪水記錄,出現在1933年和1942年。1933年陜縣一帶的洪水流量達到22 600秒立方,洛河流量為300秒立方,涇河為12 000秒立方,渭河為4 000秒立方,汾河為1 800秒立方,包頭潼關間諸水為2 300秒立方,包頭以上之黃河為2 200秒立方,黃河洪水大部分來自于涇河。1942年陜縣一帶的洪水
流量為29 000秒立方,來自涇洛渭各支流僅500秒立方,包頭以上為2 100秒立方,山陜交界諸支流為26 400秒立方,黃河洪水主要來自于山陜地區(qū)。受戰(zhàn)事影響,陜縣以上潼關、龍門、包頭、汾河等觀測站無法正常工作,黃委會只能根據所掌握的材料進行上述推測[5]3-4。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黃委會整編黃河水文資料時,將1942年洪水流量修正為17 700立方米每秒,1933年最大洪水流量依然為22 000秒立方[6]3。
黃河泥沙含量豐富,這是它最重要的特征之一。黃河治本研究團對各地河流的泥沙含量進行統(tǒng)計,發(fā)現黃河泥沙含量高居榜首,每年的輸沙量為10億立方公尺,占全世界河流總輸沙量的九分之一[7]35。這些泥沙主要來自中游黃土高原地區(qū),原因在于黃土質地細膩,結構疏松,多空隙,濕陷性和滲透性較大,具有迅速分散的特性,抗雨滴擊濺和徑流沖刷力較弱。當黃土遭受雨水侵蝕時,大量泥土會被攜帶到河流中,致使黃河含沙量增大。總之,對黃河洪水流量和泥沙含量基本規(guī)律的認識,為陜縣孟津間水利設施的修建奠定了理論基礎,也說明了在該段修筑水利工程的重要性。
黃河陜縣孟津段無論從地貌上,還是在下游的地理位置上,均適宜修建水利工程。而水利工程的修建,需要勘察相關地區(qū)的地質構造情況、巖石性質、水文特性、地形與地貌等。從修建水利工程的角度,對黃河陜縣孟津段進行環(huán)境勘察的機構,包括黃河水利委員會、日本東亞研究所和治黃顧問團等。
1935年8月23日至9月2日,黃河水利委員會主任工程師安立森勘察黃河陜縣孟津段后,認為三門峽以下五十公里處可以修建防洪水庫。李儀祉對此建議十分贊成,在他看來,三門峽一帶的地質與地形皆適宜修建水庫,而且這一設施的修建,有助于減少黃河洪水與西北旱災[1]135。1940年,回到美國的安立森與塔德合作,利用他們在中國所收集的黃河資料,撰成《黃河問題》一文。在該文中,他們認為自三門峽以下75英里(相當于120公里)的河谷地帶均為石灰?guī)r山峽,可以修筑水利工程,地點包括三門峽、八里胡同等[2]300。
日本東亞研究所于1941年6月對黃河進行調查,并就陜縣孟津段水利工程的修建問題,提出了他們的意見。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利工程的地點有三處,分別為三門峽、八里胡同和小狼地(即小浪底,下文同。)。從地質條件上看,三門峽兩岸和河床,巖盤良好,適宜修建水庫。八里胡同一帶的河床也為良好的石灰?guī)r,但是巖盤較為脆弱,蓄水量較少,不及三門峽優(yōu)良。不過,它距離下游較近,調節(jié)洪水的功能,遠勝于三門峽。因此,在筑壩地點的選擇上,八里胡同較三門峽適宜[4]77。
黃河水利委員會治本研究團于1945年8月12日至21日考察了黃河陜縣孟津段,對這一地區(qū)修建攔洪水庫的選址問題,形成了他們的認識。首先,這一地段適宜修建水利工程的地點有八里胡同、三門峽等。第二,壩址的選擇,地質因素居于主要地位,經濟的因素也應予以考慮。單就八里胡同和三門峽而言,位于八里胡同上游的三門峽,地質情況較差,水庫壩址以八里胡同為最佳[7]97-98。
地質因素,是決定水庫選址的最重要因素。而河流的水質問題,也影響著水庫的設計方案。由于黃河泥沙含量豐富,近代學者對于能否在黃河中游修建水庫,一開始持懷疑態(tài)度。早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李儀祉認為在黃河流域不適宜建筑水庫[1]36。到了1935年,李儀祉認為在黃河中上游支流山谷中可以修建水庫,不過,在洪水來臨之前,必須清空庫存水量。此外,還要建立泄水涵洞,保證水庫不會被泥沙淤積[1]53。1934年冬季,國際聯盟在國民政府的邀請之下,派荷蘭人聶霍夫、英國人柯德等來到中國,幫助治理黃河。1935年初,他們視察黃河后,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治理意見,應盡量避免在黃河中游干支流建造水庫,原因為泥沙的淤積,有可能導致水庫庫容減少、壽命縮減[2]242。雖然他們對黃河中游是否適宜修建水庫存在著爭議,但又有共識,即在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利設施,能夠有效緩解下游地區(qū)的洪水。
治黃顧問團從1946年12月12日開始查勘黃河,先后考察了???、黃河下游故道、黃泛區(qū)、八里胡同、三門峽、龍門、陜西關中等地,主要成果體現在《治理黃河初步報告》中。在他們看來,應在八里胡同修建高壩,使其與潼關間形成山峽水庫。這一水庫,不僅有足夠的容量控制黃河的最大洪水流量,還可以發(fā)電,實現黃河多目標開發(fā)的目的。不過,每年需進行一次放沙工作,將庫中淤積的泥沙沖走,才能確保水庫的壽命[2]328。
如何解決水庫泥沙淤積的問題,黃河治本團從治本的角度考慮,提出在黃土高原地區(qū)進行水土保持、改進農業(yè)耕作方法以及保護溝壑灘岸等[7]98。張含英認為應該在黃河上中游干流及支流興建水庫,以此攔截泥沙,保證陜縣孟津間水庫的正常運轉[8]83-84。黃河水利委員會認為,水庫攔蓄洪水的時間越短,庫內泥沙淤淀的機會越少,這需水庫及時
泄洪,通過壩底的泄水道排除淤積的泥沙[5]17。治黃顧問團指出在黃河干流和支流建設山峽水庫,均應在壩底修建排除泥沙的通道[2]328。
可見,地質環(huán)境是決定陜縣孟津段水利工程修建的重要因素,而要確保水利工程的正常運轉,需要解決泥沙淤積的問題,這除要求在黃土高原地區(qū)進行水土保持外,還需在制定水庫建設方案時,設計專門的排沙通道。
與傳統(tǒng)時期相比,民國黃河治理的理念發(fā)生了重要的變化,形成了全流域多目標開發(fā)的理論,即除害與興利并舉,才能促進流域內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9]2。
陜縣孟津段修建水利工程,除攔截洪水、保證下游安瀾外,還應兼顧發(fā)電、灌溉等功能。張含英認為陜縣孟津間修筑水庫的地點為陜縣三門峽和新安八里胡同。以防洪而言,八里胡同較陜縣為優(yōu),原因在于八里胡同的地質情況較好;以水庫容量而言,潼關陜縣間山谷較為寬闊,水庫容量較大,而陜縣到八里胡同山谷較為狹窄,水庫容量較小;從經濟的角度考慮,修建相同容量的水庫,八里胡同修建的大壩,較三門峽高,費用增加;如果兼及防洪、發(fā)電、蓄水等,在八里胡同修建高壩最為適宜,原因在于三門峽與八里胡同,距離僅為九十六公里,落差卻有一百四十米,這一段兩岸人煙稀少,不需搬遷大量的人口。而且,在八里胡同修筑水壩,能把下游的水量控制在一萬秒立方米以下,水庫回水所淹沒的區(qū)域僅及潼關。雖然張含英提出了種種假設,但是到底在三門峽還是在八里胡同修建水庫,他指出要進一步地研究和調查[8]83-84。
日本東亞研究所在調查黃河的過程中,對黃河陜縣孟津段的水利開發(fā)十分關注。他們的目的是通過在這一段建設水電站,為華北地區(qū)提供足夠的電力,以滿足掠奪中國資源的需求[10]20。他們對三門峽、八里胡同、小狼地的發(fā)電量進行了估算,三門峽最大發(fā)電量為112.3萬瓦,年發(fā)電量為51.6億瓦;八里胡同最大發(fā)電量為187.8萬瓦,年發(fā)電量為78.5億瓦;小狼地最大發(fā)電量為22.9萬瓦,年發(fā)電量為7.5億瓦。三者相比,八里胡同的發(fā)電量最多。如果與防洪功能相結合,八里胡同修建水庫最為合適[11]10。
2.1.4 陽性藥環(huán)丙沙星的配制 準確稱取一定量的環(huán)丙沙星鹽酸鹽一水合物,用0.5%羧甲基纖維素鈉配制為3 mg/mL的環(huán)丙沙星溶液。
日本侵略者從掠奪華北資源的角度出發(fā),認為在三門峽一帶修建水力發(fā)電設施,可以提高黃河水資源的利用效率,但又面臨著泥沙堆積過多的問題,以及潼關與運城附近地區(qū)被淹的可能[11]10。為解決此問題,他們指出在水庫高壩下修建數個口門,除洪水期外,其他時段不能蓄水,任由水流下泄,可這又不能帶來任何經濟效益,影響發(fā)電[2]254。對日本人的治黃計劃,水利專家張瑞瑾認為其可能導致三方面問題,一是泥沙淤積日益嚴重,二是運城附近的鹽池將會被淹,三是淹沒的地域較大,搬遷人口眾多[12]。治黃顧問團也認為如果實施日本人所制定的三門峽防洪及發(fā)電計劃,將會淹沒大片農田,無法阻止三門峽水庫泥沙的淤積[2]328。
水庫的修建,蓄水量的增加,對周邊地區(qū)經濟發(fā)展有著直接或間接影響,這特別需要關注關中平原的生態(tài)安全問題。如果潼關水位持續(xù)增高,將會淹沒關中大量的良田。即使它能夠發(fā)電,也無法與關中平原的損失相比。因此,在設計水庫的容量時,務必使水庫內的回水,不會淹沒潼關[8]83-84。解決這些問題,需對黃河干流洪水流量以及水庫壩高進行研究。黃河水利委員會依據1942年的洪水,將黃河最大洪水流量定為約37 000秒立方,這是基于涇渭洛河的洪水同時到達陜縣這一假設,但實際的情況是,各個支流的洪水同時到達陜縣的機會十分小,只是為了更好地治理下游的洪水,將之定為黃河最大洪水流量[5]3-4。
只有將黃河的最大洪水流量確定,才有可能對陜縣孟津段水庫的壩高進行計算。黃河水利委員會依據37 000秒立方的最高洪水量設計水庫的壩高,將最大泄水量定為19 000秒立方,壩高應為315米,水庫最高水位為313米;將最大泄洪量定為24 850秒立方,壩高應規(guī)定為311.5米,庫內最高水位為309.5米[5]16-17。日本東亞研究所提出如果使潼關不為回水淹沒,那么三門峽水庫的最高水位應為大沽基準面上316米[4]73。張瑞瑾也提出自己的意見,認為三門峽水庫修建后,庫內最高水位可達325米,回水直接到達潼關[13]。
總之,水庫設計方案的制定與完善,除考慮水庫的基本功用外,還應盡可能地與周邊地區(qū)社會經濟的發(fā)展相協(xié)調,從而發(fā)揮水庫的最大經濟效能。
雖然近代學者做了很多探討,但是他們一致認為,目前所掌握的黃河資料十分有限,無法對這些問題進行深入的研究。當務之急是通過黃河流域地形、雨量與流量的測量,筑壩地點的地質勘察,水文站、氣象觀測站、小型水工實驗室的建立,全面獲取各種資料。在此基礎上,形成完整的、科學的修建計劃,確保下游的治理、關中平原等地的安全和黃河流域多目標開發(fā)思想的實現。
[1]李儀祉.李儀祉水利論著選集[C].北京:水利電力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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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百先,等.中華水利史[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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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沈怡.黃河治理研究之目的及范圍[M].南京:中央人民政府水利部南京水利實驗處,1950.
[10]張瑞瑾.黃河概況[M].南京:中央人民政府水利部南京水利實驗處,1950.
[11]前日本東亞研究所.黃河水力發(fā)電調查報告[M].南京:中央人民政府水利部南京水利實驗處,1950.
[12]張瑞瑾.日人治黃研究工作述要[J].水利,1946 (6):300.
[13]張瑞瑾.于三門峽建筑攔洪水庫淤積問題之初步探討[J].水利,1947(1):32.
(責任編輯:楊華軻)
Knowledge about Water Conservancy Constructed in Shan County and Mengjin Sector of the Yellow River in the Republican Period
LI Ronghua
(Center of Chinese Agricultural History and Culture,Northwest A&F University,Yangling 712100,China)
After Chinese and foreign scholars investigated hydrological Environment in the Yellow River Basin,they thought water conservancy constructed in Shan County and Mengjin sector could effectively control flood in lower reaches of the Yellow River in the Republican period.In this region,Sanmenxia,Balihutong,Xiaolangdi and so on may construct water conservancy.Besides ecological environment factors,socioeconomic factors also paid attention to sediment deposition.Although the scholar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did a lot of discussions about these problems,foundation data about the Yellow River held by them was very limited and they did not make scientific decision about the location where reservoir was constructed.
the Republican period;the Yellow River;Shan County and Mengjin sector;water conservancy
T-09
A
1008—4444(2015)05—0001—04
2014-02-10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中華農業(yè)文明通史”(13JZD036);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基本科研業(yè)務費人文社科項目“民國時期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研究”(2015RWYB17)
李榮華(1978—),男,陜西蒲城人,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中國農業(yè)歷史文化研究中心講師,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為科學技術史、生態(tài)環(huán)境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