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榮

只有回到鄉(xiāng)村

才可以聽見它的聲音

伴著山風(fēng)低語

伴著蟬鳴聒噪

伴著農(nóng)人的每一個日頭

與每一個黃昏

每一棵樹都有一個

不被褻瀆的名字

叫松，叫杉，叫槐，叫柏

堅(jiān)定不移的木字旁

守著與生俱來的使命

它會被劈成方正的木條

幫助一座房屋挺起脊梁

它會被壘成緊密的木枕

為家具撐起質(zhì)感

為門窗注入靈性

更多時(shí)候

它會被削成一根長而堅(jiān)韌的木棒

楔進(jìn)那些深情眺望的眼眸里

縫合

城市與鄉(xiāng)村間

越來越寬的裂痕

大 ?風(fēng)

流浪是風(fēng)最初的愛情

一瓣花，一棵草，一片云

都可以勾勒出一段故事

微笑或斂眉，行走或飛奔

更多更深刻的結(jié)局

完全被風(fēng)掌握

甚至肆意改寫

那些神秘暗示來自風(fēng)

溫柔絮語，含淚傾訴

驕矜而典雅

熱烈而深沉

骨子里裹著桀驁不馴

風(fēng)的傳說很多人不懂

風(fēng)，來自遙遠(yuǎn)的塵埃

風(fēng)，攪起身邊的巨浪

風(fēng)在風(fēng)中奔跑

風(fēng)在風(fēng)中憔悴

倘若，城市一直面無表情

倘若，天空也麻木不仁

無數(shù)顆心旋轉(zhuǎn)如飄蓬

風(fēng)，將用冷峻的宿命

把我們的現(xiàn)在與未來

團(tuán)團(tuán)包圍

心佇云端

當(dāng)心靈的根基

站成一種高度時(shí)

眾山，已變得渺小

遠(yuǎn)離喧囂

綠意在身邊長年圍繞

這種別樣的幸福

誰能體會得到

凝眸，眺望遠(yuǎn)方

高樓林立，黑塵繚繞

螞蟻一般的人群

披著世俗的煙火

忙忙碌碌

紛紛擾擾

蒼翠的枝葉在風(fēng)中飄搖

枝端，蓄有一湖博大的水

平靜安然，波紋蕩漾

與藍(lán)天白云相依

那是極致的快樂與開闊

心佇云端，便是天堂

鷹的絕唱

獨(dú)自飛翔

這是一只真正的鷹的宿命

你的眼睛

將每一個夜晚攪得銳利而冷冽

翅膀，卷起不屈的浪濤

黑色的雪

如毛羽紛落

在北方以北

從歷史的溯源

你斜飛而來

裹挾著縱橫四海的壯志

一掠而過

看繁華似花謝

看名利如流水

風(fēng)起云涌是天空的畫卷

柳綠花開是大地的詩篇

寂寞入骨

除了天空和大地

誰能理解

你蒼涼的盤旋

激越的舞蹈

雷電不曾擊落你的驕傲

衰老，卻將你的夢境徹底毀掉

這山谷，這小溪

盛滿歲月的寒霜

風(fēng)已息，翅已折

巖石摔碎你最后一聲唳叫

茶不是隱喻

有人說，浮生若茶

茶就是人生

其實(shí)

茶不是隱喻

也不是象征

它，就是千萬片葉芽的擁抱

蓄積晨露的寄托

感染朝陽的親吻

把寧靜的山野之風(fēng)

幻成一縷生動與蓬勃

化成一杯潤澤與清新

它，就是綠葉與水的合唱

加上淳樸的愿望

加上溫暖的親情

于斗室之中

敘述一個親切的故事

于口舌之間

演繹一段單純的愛戀

茶就是茶

是一場最坦蕩的舞蹈

是一曲最真誠的歌謠

是一幅陸羽的潑墨山水畫

從遠(yuǎn)古

揮灑到今朝

原 ? 鄉(xiāng)

沒有比泥土更古老的文物

沒有比月亮更沉重的印章

天空如此之輕

輕得不容片羽

大地已不堪重負(fù)

生長不出億萬生靈的口糧

風(fēng)，找不到棲息之所

拉住一縷云

詢問方向

那么干脆

讓魚兒飄向空中

讓鹿群飲干溪澗

讓所有的花，依次關(guān)閉

讓所有的樹，都去流浪

縱使，血液和骨頭一夜間老去

我相信，天地間不竭的韻律

依然鏗鏘

只是，要多少次滄海又復(fù)桑田

我們咯血的靈魂

才能找到

泥濘的原鄉(xiāng)

春天的秘密

你看，這天空和大地

開始有了與眾不同的旋律

到處布置了鮮活的背景

到處寫滿了感激

每一縷光線，每一道溝紋

都在含蓄地透露著

春天的秘密

鳥兒是天生的歌唱家

用露水滋潤喉嚨

用陽光梳理羽衣

最妙的是，飛翔不分等級

從田畔至林梢

從灰喜鵲到俏黃鸝

從云朵的花邊

到河面的漣漪

展翅一掠

就是一場飛翔特技

別以為花朵喜歡寧靜

潛藏的心事早已讓她們

激情難抑

開一朵淺紅

開一抹亮黃

還有深紫，瑩白

漸變的彩衣

她們蘸著早春的雨水

擦拭夢的翅膀

夢在飛翔

一飛，就是一個耀眼的鏡頭

一飛，就是一朵驚艷的詩意

河水在河道里低低地飛

小苗在土壤里暗暗地飛

清香飛入鼻孔

陽光飛入心靈

曲曲彎彎的小徑飛出綠色田園

一只春天的箭矢

破空而來

飛出銀河系的速度

穿越荒涼與貧瘠

舞蹈成新的世紀(jì)

春天的秘密，是飛翔

這是一個復(fù)雜而簡單的謎題

植物因此果敢

泥土因此堅(jiān)毅

一切因此而無比美麗

請?jiān)试S我，因?yàn)檫@個發(fā)現(xiàn)

而滿心歡喜

兩千年前

春草長起來了

漫過如煙的歲月

那些稀疏的在月光下?lián)u曳的豆苗

被東晉的一個小縣令

培植出千年的詩意

從此，南山下一叢叢菊花

映在了，他悠然的眼簾

簪在了，那花白頭發(fā)的鬢邊

開在了，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夢里

一千年前，秋山空了，新雨住了

桂花把清芬播撒，石上泉語嗚咽

從竹林深處走出來

從菊花酒里走出來

詩人的身影

寫滿孤獨(dú)和傲岸

還是那輪月

照徹悠遠(yuǎn)的長嘯

照徹盛唐每一寸土地

照徹村邊的綠樹

郭外的青山

千年之后

一片片田園將蕪

隆隆機(jī)器聲

幢幢高樓影

遮住了地

一縷縷陽光的微笑

蔽去了空中

一行行燕子的哨音

我們的田園成為

一段枯涸的心事

一折歷史的憂傷

一個現(xiàn)代版的美妙童話

生硬地懸掛在天地之間

無處生綠色的根

又如何發(fā)環(huán)保的芽

背著鄉(xiāng)村行走

翠綠的鳥鳴

在天空這個容器里

與清風(fēng)結(jié)伴長大

蘸著桃花的顏色

和著河流的節(jié)拍

從檐間，一滴一滴

滑向歲月的深處

把往事濺起

鳥鳴聲中

炊煙拉開帷幕

鄉(xiāng)村的小名

陷入稻草垛的溫軟

米粥的甜香

與母親的呼喚

一同升起

映山紅與梔子花的約定

被一根牛繩

牽扯出陳年的記憶

多年以來，背負(fù)著

沉重的鄉(xiāng)村

行走于鋼筋水泥的叢林

在高貴與傲慢的夾層中

砌起繁華

給鄉(xiāng)愁留一個

長滿青草與鳥鳴的臺階

然后填進(jìn)

月缺與月圓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