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寇 洵

那年春天來得很晚，驚蟄已經(jīng)過去好一段了，還沒有一點春天的跡象。在我的記憶中，那年春天的天氣也格外不好。年初的時候，還接連下過兩場大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兩場大雪應(yīng)該是我最近幾年中見過的最大的雪。大雪把整個城市都包裹住了，大街上已經(jīng)很難見到幾個人，這讓我覺得，整個城市都空蕩蕩的。我的心也空蕩蕩的。我當(dāng)時就是這感覺。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也好不到那里去，天整天都陰著臉，這讓我原來就敗壞的心情顯得更壞。不用說，那段日子，我過得憋悶極了。

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吳潔的。其時，我正和女朋友因為分手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我和女朋友分分合合鬧了好幾年了。我覺得再這么鬧騰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是就是下定不了決心。女朋友這邊，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我總感覺她跟我想的應(yīng)該也差不到哪里去，好幾次，我都想坐下來把話挑明了。然后，我們各走各的路，我覺得這樣沒有什么不好。但是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她坐下來說說。我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已經(jīng)好幾年了，我是真的覺得，我們這樣挺累的。也許，不僅僅是累。老實說，我有時候真的不想再這么累下去了。我就在想，我何苦呢。我有時候獨自走在路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反思自己。我做事是不是真像有些人說的優(yōu)柔寡斷。這個事情，我沒有找人求證過。我相信，即使我問了，也不一定能問出個什么結(jié)果?？衫线@樣拖著又實在不是辦法。但反過來又說了，我能有什么辦法。我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這讓我的心情日復(fù)一日地郁悶下去。

我在班上的日子也過得昏昏噩噩。自從去年我有望見點曙光的事情沒有弄成以后，我就變得有點消極。我總結(jié)我以前的日子，那感覺就像生活在夜里，永遠見不得光的那種。我怎么就覺得黑夜那么漫長呢。我可能是在夜里待久了，我強烈地想到白天去透口氣。我把這個意思間接地跟我們領(lǐng)導(dǎo)說了。其實，即使我不說，我們領(lǐng)導(dǎo)也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可能早就看到了。他看到了，卻沒有救我出苦海，這也不能怪領(lǐng)導(dǎo)。我事后想想，這可能還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夠。我總怕往人前去。如果讓我形容我這些年的地下生活，我想這么概括一下。我這么說了，你就明白了，我不是一個好事的人。我也不喜歡有事沒事到領(lǐng)導(dǎo)面前晃悠。我不到領(lǐng)導(dǎo)面前晃悠，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看不到我。領(lǐng)導(dǎo)看不到我，又怎么會想起來幫我，我是這么想的。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我在班上的日子就越來越消極。我經(jīng)常想不起來，我該干什么。當(dāng)然，我指的是工作之外。我一心想找點事情干干，可長久以來，我發(fā)現(xiàn)我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來勁頭。這個問題，我認真思考過。思考來，思考去，我覺得還是我自身的問題。我不是一個不知道進取的人，我有時候就是有點懶散，再加上心情不好，這就把我的激情和動力都磨損了。我曾經(jīng)是很有激情的。那時候，我剛畢業(yè)，整天夢想著干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為了實現(xiàn)我這個偉大的夢想，我可沒有少花費功夫，真可謂是殫精竭慮。這么說吧，我總覺得，那時候我把全身的力量都使上了。我天天繃得像一根弦。我覺得，如果有人賞識我這根弦的話，他把箭搭在我身上，我一定能把它射出很遠很遠。我是這么想的?？墒聦嵤?，我等了那么久的時間，硬是沒有看到一個賞識我的人站出來。我感覺我這根弦已經(jīng)快斷了，還是沒有人站出來。我有時候會懷疑這個世界上伯樂太少，可我也只是這么想想。我知道，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情。我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里。誰他媽的要是再在我面前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一定出來跟他急。命運到底掌握在誰手里，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點的是，它現(xiàn)在真的不在我手里。我的命運一直被別人左右著，這就是我多年來的境遇。我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是我努力了以后，發(fā)現(xiàn)它還是不站在我這邊，我就有點絕望了。在這一點上，我是有發(fā)言權(quán)的。就是命運到底掌握在誰手里。坦白說，這是我多少年來，用血和汗的經(jīng)驗得到的肯定的回答。不信，你可以去問問那些官二代，你再去問問那些富二代，真不行，你才去問問那些窮二代。你把這些人都問問，我相信，他們會告訴你一個你比較滿意的答案。說句老實話，我不想瞞你們，我是真問過。問過以后，我覺得太傷人的。有時候，還有點傷自尊。好像我這個人有多賤，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其實，葡萄酸不酸我是最知道的。

我的生活充滿了酸澀，這是我這些年的真實情形。雖然，我還不像有些人那樣到處碰壁。我的生活基本上還算平穩(wěn)，和身邊的人比起來，也還算說的過去。我有一份還算穩(wěn)定的工作，收入雖說很差，但也勉強夠我吃飯的。但是光有飯吃，顯然是不夠的。這個道理，我想誰都比我清楚。所以，我把褲腰帶勒了又勒，又找親戚朋友東挪西借，總算了湊夠了幾萬塊錢，交了個首付，買了個房。在這里，我忍不住想罵一句，狗日的房價。狗日的房價一直在蹭蹭地往上躥，從我剛畢業(yè)時的三千已經(jīng)漲到一萬三。房價還在繼續(xù)漲，我坐不安穩(wěn)了。當(dāng)然，促使我買房的原因還有一個。如你所知，我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馬上我就要奔三了。這個年齡，在我們老家，孩子都上小學(xué)了。說到這個，我就有點不平，我比同齡人少享受了多少幸福生活呀?？蛇@是在城里，我一直單蹦著。我也不想這樣。要說，我人很不錯，各方面都說的過去，找個女朋友也不是很難，但問題就出在這個房子上。媽的，都是房子惹得禍。這是我跟我前女友分手時的真實想法。是這樣的。我前面還真談了一個女朋友。我這個女朋友我且不說怎么樣，放在外人嘴里，那是倒貼我了。這個我不否認。她確實是一朵鮮嫩的花朵。含飽欲放的花朵。嫩得能掐出水的花朵。讓我深陷絕望的花朵。事實上，我確實深陷過。我不僅深陷過，我深陷進去還不想出來。這是我當(dāng)時的真實感受。這種感受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很美妙。太美妙了。我沉湎在這種感受里不能自拔。如果叫我說，我愿意日復(fù)一日地沉湎下去。讓我死在那里，我也心甘情愿。話是這么說，可這種美好的感覺沒有能持續(xù)多久。說到這里，我想說，好像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流逝，這是我這么多年來的體會。且不說，我的體會夠不夠深刻。我覺得這很扯淡。還是回過來說我這個女朋友。我這個女朋友跟我好了半年。我真希望是五年，十年，或者更久遠的五十年。一百年的事，我是不敢想的。不過，反過來說，我覺得半年實在太短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我其實也做不了幾件事。我一直想做幾件事，給我女朋友看看，讓她也好知道我的實力。我有沒有實力，我做幾件事給她看看，她就明白了。我不能空說空話。我當(dāng)初是跟她說過，但是她不相信我的實力。她不相信，一個連床上的事情都做不好的男的，換了別的事就能做好。我跟她說這不一個理，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她一開始只當(dāng)我不用力，我真正用力了以后，她又怪我力量不夠集中，我力量集中了，她又怪我力量不夠大。我已經(jīng)夠大了，可是，她怎么就感覺不到呀。為了她，我做的事還算少嗎。這么跟你說把，連她的畢業(yè)論文，都是我給她寫的。這說起來是個小事，可是我不給她寫畢業(yè)論文，她能畢業(yè)嗎？好吧，就算這個是小事，我再來說件大事。她畢業(yè)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我托了朋友給她找來的。這個事不算小吧，現(xiàn)在找工作多難呀。沒有關(guān)系，那能行嗎？倘若這個還不算，那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該說啥了。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來著。那就是，她上了那么多年學(xué)，她所有的費用都是我包的，她們家沒有花一分錢。這個可以說明問題了吧。說到這里，我有點來氣，我已經(jīng)這么對她了，她老子還不承情。她老子總覺得我什么事情都沒有干，就把他女兒給辦了。他自始至終覺得有點虧的慌，這從他見我第一次我就感覺到了。她老子不知道怎么就看我不順眼了，硬是不讓她女兒跟我過了。我到現(xiàn)在對她老子還來氣。我和女朋友之所以分開，我覺得她老子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不過，現(xiàn)在不是我怪她老子的時候。還說我這個女朋友，我們在一起滿打滿算也就半年不到。我說半年已經(jīng)是多說了。不過，要是拋開別的來說，這半年，我還是很有一說的。如你所知，我曾經(jīng)滿足過。誰找到那樣一個女朋友，不滿足呢？可問題是，我女朋友不滿足。要說別的事吧，還都能說的過去。就是這個房事。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房子的事。我女朋友的意思，一定要我在市里買套房子。她甚至不在乎房子的大小，只要有個房子就行。她說，她最討厭房東來敲門。媽的，我房租都給你交了，你還敲。敲你媽個頭呀。我們正在興頭上，被房東這么一打擾，我們的興致一下子全沒了。這真讓人窩火。更讓人窩火的是，我們這個房子也不知道怎么蓋的，他媽的一點聲音都不隔。經(jīng)常是，我不是聽到隔壁的哼哧，就是隔壁聽到我們的哼哧。哼哼哧哧哼哼哧哧，氣喘得跟牛似的。不管怎么說，我覺得這對誰都不好。要是有一個自己的家就好了，我也是這么想的。女朋友就更這么想了。但是，我不敢確定她跟我想的就一樣。她其實并不喜歡做那件事。好像，我們在一起，很多時候，都是我逼著她做那么一下。但是，在房子這個問題上，她是真的。你不是沒有能力買房子嗎？那好，我再換個人。換個有能力買的。這是我女朋友當(dāng)時的真實想法。她是那種說得出做得出的人。她前面剛這么給我敲了個警鐘，后面她就把我給踢了。她踢得太是時候了，也太是地方了，一下子踢到了我的痛處，讓我好長時間都一蹶不振。你想想，我能振起來嗎？她走的太快了，我根本就跟不上。她走的也太遠了，我想跟也得跟的上。她走的太決絕了，媽的，這個女人。對了，我不能罵她，這個事情，我不能怪她。因為，據(jù)我后來的了解，差不多是個女人，都是這么想的。所以，下次再有女人給我提房子的事，我立馬先蹬了對方，我不是沒有這么干過。我不但蹬了對方，我還在轉(zhuǎn)身的時候，來一句，就一個傻逼。我是這么做的。從那時候開始，因為房子的事，我似乎跟女人叫上了勁。

我就不信，所有的女人都是沖著房子來的。我一開始真是不信的，但在我后來漫長的相親生涯中，我真是著著實實體會了一把沒有房子的苦。這不，我總共見了九十九個女人。有沒有這么多，我有點沒有底，但我總覺得是這個數(shù)。我覺得九十九已經(jīng)夠多了，結(jié)果有一次在同學(xué)會上，我聽到一個長得還不如我的家伙說，他相了二百九十七個。我操，整整是我的三倍。這個數(shù)字準(zhǔn)確與否，我先不說，我開始以為這家伙想跟我過不去，他可能想當(dāng)著同學(xué)的面壓我一頭，但我想錯了，他確實相了有那么多。我聽另一個同學(xué)說，這個數(shù)字他說得還有點保守。就這，還保守呀，我傻了。但是，我在這里不是想跟別人比拼誰相親相的更多。如果真要比，我相信，我們這個數(shù)都不算個啥。我就曾在書上看過，說一個男的，用了三年時間，相了五百還是七百多次親。這真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我覺得，放在我輩身上，實在是吃不消。不過，反過來又說了，如果上那檔子電視節(jié)目，就是叫非誠勿擾的那個，還有叫什么百里挑一的，不管怎么說吧，我覺得只要上到那上面，那相的就不是一個兩個，那是電視機前的觀眾，可不是舞臺上那幾十號人。電視機前的觀眾有多少呢？這個數(shù)大了去了。那是海量呀。我沒有想過要見那么多。我覺得相親這個事情其實挺操蛋的，太耗精力不說，還挺耗錢的。我沒有算過我相了這么多次親，耗了多少錢。因為，這個我實在是算不清楚。我不是財奴，還沒有到每次花多少錢都回來記在小本子上的地步。我聽說，還真有人這么干。但我相信，那一部分人是少數(shù)。我不是那樣的人。我雖然沒有算過這個賬，但有一個賬，我還是算過的，那就是時間。時間也是有成本的。就拿我見的這么多人來說，我在每個人身上花三個小時時間，這全部算下來就是幾百個小時。不過，我很快又覺得不是這么個算法。準(zhǔn)確的算法，應(yīng)該是我總共花去了將近百十來天的時間。也就說，我這百十來天，什么也沒有干，全相親了。這太可怕了。如果我把這百十來天用來寫文章，那可就是百十來篇文章呢。這么一算，我覺得好像吃了多大的虧。有時候想想，我這么想可能有點極端，我在里面也有收獲呀。我都收獲了些什么，我一時半會還沒有想過。我怕說不清。我總覺得這個事情很難說。恕我在這里，不再說這個事了。如果再有機會，我一定事先好好理一理。我是這么覺得的，我在這里面收獲到了一個體會，那就是沒有房子是萬萬不能的。沒有房子，沒有幾個女人愿意跟你過。如果誰不信，不信你試試。說到這里，我想說一句，網(wǎng)上有人說，是丈母娘推動了房價，對于這句話，我是深以為然的。

我羅羅嗦嗦這么多，是想說，我這么多年確實挺不容易的。遠的，我前面說了一些，但是還遠遠不夠。就拿近的來說，房子買了以后，我不得貸款嗎？我貸款了以后，不得還月供嗎？我連個還月供的人都找不到，這真是操蛋的事。不說這個事了，說到這個，我就來氣，我就覺得生活沒有可奔的了。還是讓我來說點順心的事。我也有順心的事。就說房子買了，這件事就讓我有點小順心，我再也不用像那么多人為房子發(fā)愁了。想想，還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在為房子的事情犯愁，我還真有點小順心。可能有人要鄙視我了，我就此打住，因為我不想因為這個事情，招來眾怒。用時下一句時髦的話說，這叫欠扁。我不欠扁，也不想人來扁我，真的。

房子的問題解決了，我以后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了。我想起從前相親的時候，每次女人們提到這個問題，都讓我挺傷神。我是沒有勇氣撒謊的。每一次，都只能老老實實地說。你也知道，老老實實說的結(jié)果，是讓我更加傷神。我的臉上經(jīng)常紅一陣白一陣，我不是很愛面子的人，就這也讓我受不了。我覺得這挺傷自尊的。有了房子以后，我感覺走路腰桿好像也硬了，我再也不用因為這個傷自尊。這么說吧，自尊這東西，我覺得太珍貴了，它真得傷不起的。我現(xiàn)在的女朋友就老是說我傷她自尊了，這個事情，真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傷她自尊了。這個讓我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我總是不小心就會傷著她。女朋友說，別的我都可以忍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傷我自尊?？磥?，女朋友的自尊確實很強。我雖然不止一次提醒過自己，關(guān)鍵時候一定要冷靜，千萬千萬別輕易去傷她的自尊，但她還是覺得我傷了她，這真是讓我沮喪。

好了，女朋友已經(jīng)不至一次警告我了。她的意思，我已經(jīng)到了危險的邊緣，如果不是她看在跟我這幾年的交情，她早就跟我翻臉了。我前面也提到過，她要真跟我翻臉了，我也沒有辦法。她要是真把我逼急了，我想，我只好豁出去了。這種想法，在我腦海里存了有一年半載了?？赡苁谴娴臅r間有點久了，我覺得我都有點壓抑了。我狠不得找個地方透透氣。

吳潔就找來了。她找過來，給我的感覺，她就是來讓我透氣的。我跟女朋友在一起，實在是太壓抑了。我就在想，如果換一個人，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如果換一個人，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樣子。我心里蠻期待的。

吳潔是剛過年那會找上我的。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我剛從鄉(xiāng)下回到城里那幾天。在城里待久了，猛一下回到鄉(xiāng)下，我覺得挺舒服的。正月初一到初五，我天天去爬山，我把我們家附近的山都爬了個夠。爬夠了山，我還想在山腳下找個地方，蓋個泥巴房，栽兩行蕓豆角，在那里定居下來。不知道為什么，我越來越討厭城里的烏煙瘴氣。相比城里，鄉(xiāng)下的空氣不知道有多新鮮。你看那藍天白云，你看那清風(fēng)拂面。所以，我是很愿意在鄉(xiāng)下多住一段的，但是我又不得不考慮著為稻梁謀。因為想到這個，我不到初六就早早地回城了。

可能因為是剛上班，很多事情還沒有理順，我在班上基本上沒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拿上班前幾天來說吧，我每天到單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鏟雪。剛過年那會，我前面已經(jīng)說過，連著下了兩場大雪，把我們院里堆得厚厚的。天還沒有完全晴，我就到雪地里鏟去了。鏟雪這個活要說不累，但連著幾天，這么鏟下來，我還是覺得有點吃不消。這里插一句，我其實挺討厭下雪的。至于原因嗎，我在這里不想提，但我肯定會在另一篇文章里交代。我只說我鏟完雪回到屋里。除了鏟雪，我每天就是在網(wǎng)上瀏覽一些很扯淡的新聞和八卦。這樣看上一兩個小時，我就覺得索然無味。我有三個球球，都開著。我有時候也會找人說上幾句話，不咸不淡。其實，叫我說，有時候說和不說，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我可能真是無聊了。

吳潔在我的球球上呆了有些年了。具體從哪一年開始，我也不大記得了。我后來當(dāng)著她的面，讓她回憶。她一會說是前年，一會又說是大前年。不過，這個時間在這里顯得不那么重要。我想說的是，我們最初也是通過相親認識的。我們只見了一面。僅此一面。這一面，我對她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我只記得她個頭挺高的，她高不說，當(dāng)時還穿著高跟鞋，讓我很有壓力。我后來問過她，她說她一米六八。她那天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我怎么都覺得像婚紗。她怎么穿成這樣出來了？她的裙子沒有袖子，她的手臂都露在外面，很長的手臂。手指也長，細長。她胸挺豐滿的，這是我當(dāng)時的感覺。她的嘴很小。見我那天，她化了妝，挺紅的，讓我想到櫻桃小嘴。她的櫻桃小嘴其實挺性感的。她的面孔也還算可以，但多少有點瘦削?？偟膩碚f，她在我眼里是個美女。這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我喜歡她這樣的。

我們見第一次面都說了些什么，我到現(xiàn)在實在是記不清了。只知道她是一個醫(yī)院的護士，而且還要上夜班。當(dāng)她說到上夜班，我還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我想的是，如果找了她，以后我豈不是要夜夜守空房嗎？她好像也覺得上夜班挺不好的，一心想換過來，但我記得她當(dāng)時跟我說的是，眼下還不太可能。

她有兩個弟弟，都還在上學(xué)，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爸爸后來又找了個女的，她習(xí)慣叫她阿姨。她爸爸曾想讓她改口叫媽媽，但是她覺得這讓她有點做難，她不太習(xí)慣這樣。她就在這樣一個家庭。她說，她的兩個弟弟都要靠她。我看了看她，她其實挺瘦弱的，我不知道她怎么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p>

我記得，她是惟一一個沒有當(dāng)面給我提房子的女的。我本來覺得她還好，但是就在我決定要和她更進一步接觸時，她提出讓我照顧她的兩個弟弟。我覺得她這個條件提的多少有點苛刻?；蛘撸疫@樣理解，覺得她提的有點早。我是這么想的，如果我真和她談了，我會和她一起照顧她的弟弟。真要那樣，她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沒有理由不照顧他們?？墒?，她事先把這個提出來，讓我覺得有點難堪。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還有就是，我要怎么照顧她的兩個弟弟，她才會滿意。另外，我理解的有一層意思，她其實想找個能照顧她兩個弟弟的人。我自己都不太能顧得上呢，我怎么照顧她兩個弟弟。我覺得，她這個事提得讓我為難。我一方面不想舍棄她，一方面又找不到答復(fù)她的辦法。我選擇了沉默。

我這一沉默就是幾年。幾年過去了，我原以為她早已經(jīng)淡出了我的生活。沒有想到，她會忽然冒出來。她這次冒出來，顯然和我第一次見她不一樣，那時候，我感覺她很不善言談，在我面前特別拘謹。我一度以為她是那種很放不開的人?？伤脑俅螝w來，讓我感到，我對她的判斷原來都不準(zhǔn)確。

她大概在網(wǎng)上和我聊了兩天，也或者是三天。不記得了。聊些什么，我也不太有概念。大致的感覺是，她好像說，她最近一直沒有上班，天天在家里歇著。她也找不到什么事情來做。至少，她講，在上班前這段日子，她不太知道自己該干什么?，F(xiàn)在有一個她頭痛的事情擺在她面前。我以為是什么頭疼的事情，結(jié)果，她說出來的是，她該找個人了。這個意思，再明顯不過。我知道她想找什么。她說，她春節(jié)回家，看到很多她的同齡人都有了孩子，她忽然感到挺有壓力。她這么說我明白了，原來她這幾年一直單著。我表示不太相信。像她那樣的女孩，我覺得找個對象應(yīng)該不難。她果真說，確實不難。難得是，找我想找的。她委婉地表達了這個意思。

她忽然提出來要來找我。我覺得她應(yīng)該把一些問題搞清楚之后再說，但是她好像等不及了，急著要來找我。我想不出來，拒絕她的理由。我本來就是個不太懂得怎么拒絕別人的人。

她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站在了我面前。她從大西郊跑到大東郊來見我，這么大冷的天，也夠難為她的了。不過，她不這么覺得。她說，我在屋里待久了，正好出來透透氣。是這么個理。她手里握了兩杯奶茶。她遞給我一杯。這么冷的天，我把奶茶接過來，奶茶還很燙，它的溫度傳到我手上，我覺得我心里也暖烘烘的。這么多年了，我還真是很少遇到，一個女孩子在大冷的冬天遞給我一杯熱飲。我怎么就覺得這么溫暖呢。雖然，在路上，我不小心把她送給我的奶茶打翻了，奶茶潑出來撒了一地，但我依然覺得是溫暖的。不過，這會不會讓她覺得我是故意的，或者我這個人不可靠，我當(dāng)時這么想了一下，見她沒有什么表情，我也沒有再提。

我在咖啡廳里請她吃了個飯。吃飯時，我盤算著接下來，要不要請她看個電影。我是想跟她去看個電影的。當(dāng)我再次看見她的時候，我覺得有某種東西，或者說情愫在我身上復(fù)生了。我忽然就想到了幾年前。想到幾年前，我就在想，如果不是她當(dāng)時提那么個苛刻的條件，也許我們倆已經(jīng)走到了一起也未可知，我總覺得有這種可能。我當(dāng)時是有這么個想法的。我估計她也有這個想法，不然，她不會現(xiàn)在來找我。我故意把當(dāng)時的我的想法說出來，想試她一試，她好像也有點后悔當(dāng)時的想法。她告訴我的是，那時候，我有點不成熟。她這么說了之后，我果真感覺到她現(xiàn)在成熟多了。她是真的成熟了，這是我當(dāng)時的感覺。她重提了她的弟弟。她說，她的兩個弟弟都結(jié)婚了。這變化太快了。她說，兩個弟弟現(xiàn)在都有了工作，而且工作還很不錯，特別是小弟弟，上了一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沒有想到通過自己的努力，畢業(yè)后竟然考進了省建筑設(shè)計院。她跟我說話，你能感覺到，她很為自己的弟弟感到驕傲和自豪。她的大弟弟也不甘示弱，聽說他剛?cè)チ吮本?，進了一家很大的公司。我說呢，原來她的弟弟不需要人照顧了，她才走出來。我當(dāng)時差點這么理解。當(dāng)然，我不敢肯定，這也是她的意思。她還說到自己，她說，她現(xiàn)在也不用上夜班了。她剛剛調(diào)到了新區(qū)一個醫(yī)院。那是一個更大的醫(yī)院。就在去年，她還買了輛車。她說，我的想法都實現(xiàn)了。她覺得自己挺成功的。我也是。我不能不說她變化確實挺大的。我發(fā)現(xiàn)，相比以前，我可能更喜歡她這種變化。她甚至開始主動想著照顧我，她一次次往我的水杯里加水就是明證，這點連我都沒有想起來。她看我的眼神，她和我說話的語調(diào)，她對我做的一切，都讓我感覺到，她在向我暗示什么。這個，我最明白不過。

我不能再繼續(xù)裝糊涂，我有幾次想跟她挑明了說，我已經(jīng)怎樣怎樣了，可是，當(dāng)我看著她時，我怎么也說不出來。雖然，我們見面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但是她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帶給我的不一樣的感覺，已經(jīng)讓我不知所措了。我這么說吧，她讓我長期以來寒冷的心里忽然照進了一縷陽光。她可能不知道，這陽光來的多么及時。她更不知道，我渴望這道陽光有多久了。后來，在電影院里，我抓住了她的手，這種溫暖的感覺更強。我心里已經(jīng)涌起了暖流。

她好像等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很久。有一次，她竟然朝我靠過來。她把頭枕在了我的肩上，我有點猝不及防。我想躲開，可我的身子卻不聽使喚。她的頭穩(wěn)穩(wěn)地擱在我肩上，我一直覺得我的肩膀不夠?qū)挘疫@會真希望它能寬點，再寬點。她的氣息朝我撲過來。那是一種讓我迷醉的氣息。我呼吸著她。我忽然開始貪戀這種感覺。

我不記得她在我的肩膀上枕了多久。我只感覺，她起來以后，我的肩膀有點麻。不過，這不要緊。我倒是希望電影永遠不要結(jié)束，我們一直這樣坐下去。再坐下去，我感覺我就徹底被融化了，像外面正在融化的雪。我心里想著，我們就走到了外面。但是我沒有在外面看到正在融化的雪。相反，我看到天上又飄起了雪花。那個春天的又一場雪正無聲地落下來。我看見漫天飛舞的雪花正揚揚灑灑地向大地上飄舞著。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我感到自己內(nèi)心剛剛涌起的熱流正一點點消退。我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終于，我慢慢地松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