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朗

一

去到新學(xué)校，走進新班級，我沒想到會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刺猬頭。

沒想到老師會安排我和刺猬頭同桌，我走過去時，他咧開嘴對我笑，說：“歡迎！”我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眼：“我們見過面吧？”“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是大眾臉，你估計認錯人了?！贝题^不承認。

見他不認賬，我也不便多說，想等下課再和他論論理，可是鈴聲一響，這家伙溜得比兔子還快。

班上的同學(xué)很熱情，下課后就圍著我問東問西，我也不拘謹(jǐn)，有問必答，很快就和他們建立起了友誼。班長楊立正還拍著我的肩膀說：“如果‘豆丁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誰是‘豆??？我一臉疑惑。楊立正說：“就是你的同桌林燦呀，別看他人小，這家伙很壞。”

旁邊的幾個同學(xué)也添油加醋，向我揭發(fā)林燦的“光榮事跡”?！八险n老搗亂，還把老師氣走了?！薄八偸遣粚W(xué)好，還跑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這時，上課鈴響了，林燦滿頭大汗地跑回來。

“林燦同學(xué)，你眉心的那顆黑痣很眼熟，該不會是新點的吧？”我湊過去問他。

“這跟你沒關(guān)系?！绷譅N沒好氣地說。

二

一個多月前，在城里打工的父母把我接到了城里。剛進城時，我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父母特意帶我到城市逛了一天街。

幾天后，我熟悉了周邊的環(huán)境。在老家時，一到暑假我就會去縣城批發(fā)冰棍回鄉(xiāng)下賣，貼補家用。父母在外打工的日子，我就是家里的“頂梁柱”，爺爺奶奶有什么事都會找我商量事。

我向小區(qū)便利店里的胖老板咨詢了很多問題，然后決定租一個保溫箱賣雪糕。我用三百元錢做啟動資金，開始了在城里的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

也許是因為天氣酷熱，雪糕暢銷，我賺了一大筆。遇見林燦那天是傍晚，我正準(zhǔn)備把剩余的雪糕退還老板，收工回家。當(dāng)我路過一家網(wǎng)吧時，一個小男孩從網(wǎng)吧里跑出來撞在我身上。是個頂著“刺猬頭”的小男生，他說話時，眉心的一顆黑痣也會跟著眉毛一起動。見我先道歉，他撇了撇嘴，瞪了我?guī)籽?，也就沒再追究。可是當(dāng)他看見我懷里抱著的雪糕箱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兄弟，賣雪糕呀？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他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我瞧他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善茬，便默不作聲。

他在口袋摸索了半天，然后說：“買你幾支雪糕吧，說說，十元錢可以買幾支？”

“五支，我給你六支吧，我也要回家了，正準(zhǔn)備去退還老板?！蔽艺f。

他倒也大方，在我裝好六支雪糕給他時，他從口袋掏出一張十元紙幣給我，然后借著夜色匆匆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回到小區(qū)，我把錢算給胖老板時，才發(fā)現(xiàn)剛才“刺猬頭”男孩給我的十元紙幣是假鈔。

三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居然一進新學(xué)校就遇見了“刺猬頭”，他還是我的新同桌。

“雪糕好吃吧？”我盯著他問?！拔衣牪欢阍谡f什么?！绷譅N沒好氣地回答?！皠e走，我們是同桌，以后還得天天見面?！蔽疑焓掷?/p>

林燦比我矮了半個頭，身體也瘦，怪不得班上的同學(xué)會叫他“豆丁”?？墒撬徽J賬，我心里的火一下上來了。

“改天我請你吃雪糕吧，十元六支。”我不依不饒地纏住他，其實不是要他還錢，就希望他能承認這事?？此谋砬椋也滤翘焓枪室獾??！傲艚o你自己吃，我沒興趣?！彼汆僮?，扭頭不理我。他做錯了事還那么理直氣壯？我憤憤地想教訓(xùn)他，他轉(zhuǎn)過頭來，不屑地說：“想動手呀？”

突然想起自己是轉(zhuǎn)校生，我可不想被退回老家去，便不作聲了。我和林燦就這樣有了隔閡。正如班長所說，他開始了惡作劇。 趁我不注意時，涂改我的作業(yè)，用小釘子劃破我的衣服；起立時，他悄悄挪開凳子，讓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一天考試，我感覺肚子很不舒服，一連跑了四趟廁所，在我拉得頭暈眼花時，我無意中注意到“刺猬頭”正掩嘴偷笑，原來是“刺猬頭”搞鬼，他趁我不在時，在我水壺里放了瀉藥，趁我去廁所時，又改了我填寫的答案。一時生氣，我使勁推了他一把。他沒防備，摔了個仰面朝天。

教室里頓時亂了。我們打了起來，他順手撕了我的試卷。我拖著虛弱的身體全力對抗，也撕了他的試卷。兩個人的臉上都掛了彩。

放學(xué)后，班主任把我們留下面壁思過，并寫下深刻的檢討。

四

我和林燦的關(guān)系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恨他一次次地陰我，讓原本想好好讀書的我整日里就想著如何報復(fù)他?？吹贸鰜?，他也不喜歡我。不過還好，自從那次考場上雞飛狗跳的事件后，我們雖不說話，卻也不再互相干涉。

學(xué)校一年一度的運動會開始時，班主任躍躍欲試。他說這次全班同學(xué)都要全力以赴，上一年僅差第一名3分，這次一定要拔得頭籌。大家都很興奮，踴躍報名，可是3000米的長跑空缺了。之前的長跑冠軍轉(zhuǎn)學(xué)走了，由誰頂上呢？大家都不愿意報，累死了，誰愛呢？

班主任動員無果后，他想了想，突然把目光轉(zhuǎn)到我和林燦身上：“你們兩個將功補過，如何？還有一段時間，練一練應(yīng)該可以，你們的身體都不錯?！?/p>

我瞥了林燦一眼，不屑地想：他個子這么小，能行嗎？別半路上就倒下了。沒想到，林燦也轉(zhuǎn)頭看我，眼中滿是疑惑?；蛟S吧，他也認為我跑不動。

想想之前自己給班級抹的黑，我確實想將功補過，便欣然接受班主任的提議。沒想到林燦也接受了。這小子安靜一段時間了又開始喧鬧。我沒再理睬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過各的。操場上練習(xí)跑步時，也是各練各的。班主任讓我們配合，我們嘴巴上答應(yīng)，行動還是分頭。

我和班上其他同學(xué)的關(guān)系都不錯，大家和睦相處，開心說笑，只有林燦在熱鬧的教室里顯得有些落寞。不過，這是他自找的，怪誰呢？

在農(nóng)村時，我經(jīng)常在曠野里奔跑，加上賣冰棒的鍛煉，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贏得3000米的比賽，畢竟城里孩子的體力不如我。比賽那天，我信心滿滿。

長跑報名的人少，第一輪比賽完后就直接進入決賽。我昂首站在跑道上，瞟了眼身邊的“刺猬頭”林燦，看他豆丁點大的身材就覺得好笑，腿都沒別人長，還跑步？

鳴槍后，大家不約而同一齊搶占有利位置，林燦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有兩個男生很快地跑在最前邊，大步流星地向前沖。我搖搖頭，這種跑法，不出兩圈肯定就歇菜了。果不出所料，跑到第三圈時，最前邊的兩個慢慢地跑不動了，一個個被后邊的追上。

圍觀的同學(xué)山呼海嘯般地喊加油，又有一個很壯的男生跑到了前面，我跑在第二的位置，緊追不舍，不讓自己太落后，已經(jīng)第六圈了，我得保存體力為沖刺做準(zhǔn)備。林燦依舊跟在我身后，沒想到他的體力不錯，居然能堅持住。

就在我思想開小差時，沒想到被絆了一下腳，整個人硬生生地摔在塑膠跑道上。體力透支，我艱難地想爬起來，但感覺力氣不濟。圍觀的同學(xué)在高呼“加油！”我氣喘如牛，渾身被汗水濕透了。林燦跑上來，我想他這下肯定樂瘋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彎下腰吃力地把我攙扶起來，說：“沒事吧？”

我感覺腳很痛，“我的腳扭了。”我沮喪地說。林燦二話不說，扶著我的手臂慢慢向前挪步?！澳阕约号馨?，我估計不行了，還有一圈，我跑不動了?！蔽艺f著，要掙脫他的手?！拔覀円黄鹋芡?，只剩一圈而已，都跑了那么久，不能放棄?！绷譅N的眼中露出堅毅。

見他堅持，我也不再放棄，我們居然超過了最前面那個快到終點突然就嘔吐不止停步不前的男生，我們倆意外地得了并列第一。

賽場上一片歡呼，班主任更是眉開眼笑，我和林燦對視一眼，一笑泯恩仇。

五

男生間的友誼在互助中建立起來自然而然，我們誰也沒有感到尷尬。我很感激他，他的行動超過了我的認知范圍?？傄詾橄袼@樣吊兒郎當(dāng)?shù)膶W(xué)生只會落井下石，只會使壞整人，沒想到，他會讓我如此感動。

我是有恩必報的，對林燦的友好，誰都看得真切。大家逗樂說我著了林燦的圈套，我說：“小個子也有大能量?！绷譅N坐在一旁笑，臉上再不見那拽拽的壞模樣。

熟悉后，我們倆常常在一起聊天。我們說天說地說未來，無所不聊。我才知道林燦也是前些年從農(nóng)村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只是他不愛學(xué)習(xí)，迷上了網(wǎng)絡(luò)游戲。

“剛來時，我也想好好學(xué)習(xí)，讓爸媽高興，但現(xiàn)在讀書真沒什么用，會當(dāng)老板才能掙錢……”原來林燦的爸爸是中專畢業(yè)的，就因為個子小，連找工作都困難，后來生病了，單位讓他卷鋪蓋走人。林燦說了很多關(guān)于他爸爸的事，最后總結(jié)出一條：會掙錢才是正道，有個好身體就是本錢。他不愛學(xué)習(xí)，卻天天鍛煉身體，他還說，即使在網(wǎng)吧被人追，也會跑得快。

“可是掙錢也要有本事才行，我們現(xiàn)在就是在打基礎(chǔ)。你經(jīng)常泡在網(wǎng)吧，浪費錢不說，還浪費時間……”我一步步地開導(dǎo)他，實在不希望他誤入歧途。

可能林燦也很在乎跟我的友誼吧，也可能他覺得我的話有幾分道理，不管是哪個原因，我都很高興，因為我們在一起后，他漸漸地不再上網(wǎng)吧了。林燦還告訴我，初見面的那次，他買雪糕用的十元假鈔是網(wǎng)吧撿來的，以為我認不出來……說著，林燦的臉就紅了。他要還我錢，我笑著拒絕了，他就請我到冷飲店，吹著冷氣，吃了一大杯的冰淇淋。

其實我早已原諒他，不過，我很喜歡和他相處的時光，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無拘無束。我們約定好要做懂事的好孩子，我們要認真學(xué)習(xí)，我們還有共同的夢想，要一起創(chuàng)業(yè)，開一家大型冷飲店。

那這個夏天，我們一起從賣雪糕開始吧，我向他發(fā)出了真誠的邀請。我們都知道，目標(biāo)再大，也是從小事做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