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月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題 記
老家的屋檐染上溫暖的陽光,我憶起那片小小的土地。
人們在大山里安家,汽車只能載送到公路旁,進山還要趟過一條小河。河水流過的山谷里,樹木高大筆直,小草茵茵地爬滿了每寸土壤,春天里盛開的各色小花也簡單樸素,陽光和雨露最為慷慨,把一切奉獻給這里的生靈。過了河,一踏進這大山,就能感受到它的厚重與樸實。沿路都是勤勞的人們種下的各種作物,秋天的時候最是一派喜人景象。玉米地里結出了金黃的玉米,蘋果通紅了臉頰也來湊熱鬧,粉色的蕎麥花在晴朗的夜里隨月光起舞,如月光般皎潔,還有各種蔬菜豐富著大山的秋天,給予人們最美好的慰藉。我至今記得腳丫趟過河水的清涼,記得老家井水的甘甜,記得每天太陽掛在屋檐上的笑臉。
老家的屋檐“嗒嗒”地滴著雨水,我憶起外公外婆和我的童年。
每天早晨睜開雙眼,外婆已經(jīng)在灑掃院子,吃完早餐,一天的農(nóng)活就開始了。我總是坐在外公外婆的架子車上,被他們推到園子里去。菜園和果園是我童年的歡樂谷,在枝丫上蕩秋千,在田壟上飛奔,小手撫過每一棵蘋果樹的肌膚,逗笑過每一根青青的蔥苗,還給外公外婆遞過一沓沓的蘋果袋。忙碌了一天的外婆,回到家還要收拾做飯,如果做了什么好吃的,定會囑咐我給鄰居老大爺送些。
還記得每個夏夜,外婆安靜地做些針線活,外公則抱著我坐在房前的臺階上,坐在深藍的天幕下,給我唱輕輕的歌謠。老家的夜是漆黑的,沒有城市里徹夜不熄的燈火;老家的夜是靜謐的,時而一兩聲雞鳴狗叫,絕不會有厚厚水泥墻都擋不住的嬉笑怒罵;最愛老家的夏夜,有淡淡的艾草香伴我入睡,還有外婆的輕撫和拍打。“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釘銀釘”,老家的夜空是青青的石板,釘著閃亮的星星,也釘著我那一去不返的童年。
老家的屋檐上是否長出了寂寞的野草?許久未見的我們是否生疏成無言的對視?
幾年前外婆家從山里搬到了公路旁,從此外公外婆告別了老舊的土坯房,住進了鋼筋水泥堆砌的新房。已經(jīng)長大的我每年假期回到老家,只能站到新屋的房頂,眺望那條進山的路和它跨過的那條河,想象原來外婆家屋檐上的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外公外婆再也干不動繁重的農(nóng)活,他們背已駝、發(fā)已白,拿筷子的手已經(jīng)抖得很厲害;他們用汗水澆灌的園子也被承包了出去,如今桌上的蔬菜瓜果竟是花錢買來的,這是莫大的諷刺和悲哀?。?/p>
今夜我憶起老家的屋檐,一個朦朧的夢在心頭展開,某年某月某日,將不再猶豫,不再追憶,趟過河,親手扶好它散落一地的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