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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酸倒進(jìn)水里

2015-02-28 20:09[斯洛伐克]阿達(dá)米卡·費倫茨譯/余澤民
小說界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克朗褲子咖啡

[斯洛伐克]阿達(dá)米卡·費倫茨+譯/余澤民

“……五一節(jié)到了……”

街上的高音喇叭嘶啦嘶啦地響著。就像一只瀕死、哮喘的老鸚鵡在呼嚕呼嚕地導(dǎo)氣。從一大清早開始,它就一刻不停地播放紅色歌曲。男人感覺,廣播從天剛蒙蒙亮?xí)r就開始了。他從拂曉被吵醒之后,再沒有睡著,在廚房里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五一節(jié)到了……”

天哪,還要播放多少遍?!還有完沒完?!

他的腿絆到椅子腿上——這個一點兒也奇怪,想來整個房間就跟男人的床鋪一樣,一切都籠罩在紅色的迷霧中……椅子立刻變成了雪橇,一直從廚房滑到了前廳。

“瑪妮奧,瑪妮奧!”男人扯著嗓子連喊了兩聲。

其實他喊一聲就足夠了,婦人眨眼之間已經(jīng)站在了廚房里。她看著丈夫,心里懊喪地嘀咕,今天也不會是個好過的日子,費爾奇這一大早就開始發(fā)瘋。

“你這是干嘛?”她打著哈欠問。

“椅子擋住了我的道?!?/p>

“椅子?”婦人不解地眨眨眼睛,慢慢從夢里醒過來,“你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能想干什么?!快點給我煮一杯咖啡!”

他總是這副命令的語氣,瑪妮奧暗想,但她還是壓住了火氣,因為她不想惹男人更加激動。

“你跟我去參加游行嗎?”

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瑪妮奧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回答,但是許多年來,她還是習(xí)慣每年都問丈夫一遍。

“不,我不去。我討厭那么多人推推搡搡。等群中集會散了之后,下午我想去散散步。”

“下午我肯定會累得要死!”

費爾奇繼續(xù)抽著煙,隨后——由于已經(jīng)燒到了指甲——迅速將煙頭扔掉。

“早餐你想吃點什么?”

“有什么好吃?”

“風(fēng)干腸或小泥腸。吃哪個都行!”

要是過去,男人習(xí)慣在路邊臨時搭起的帳篷前用早餐,但自從他不再去參加游行,就留在家里吃東西。婦人動手準(zhǔn)備早餐。她不想讓感覺失落。

“我還是吃小泥腸?!?/p>

婦人將水鍋放到煤氣爐上,然后快步走進(jìn)浴室,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

“你買芥末醬了嗎?”

去年,婦人忘了買芥末醬,結(jié)果讓男人大發(fā)雷霆。今年她接受教訓(xùn),長了記性,不會再重蹈去年的覆轍。的確,費爾奇一年比一年古怪,總是伺機找茬,挑她的不是。

“我買了。你用不著這樣急眉瞪眼。”

費爾奇焦躁不安地尋找火柴,重又點上一支香煙。他惱火地用力吐了一口煙。

與此同時,咖啡壺也嗤地噴出一股熱氣。

“咖啡開了!”

“開就開了唄!請你把火關(guān)一下?!?/p>

男人站起身來,擰掉煤氣開關(guān)。廚房里飄滿了咖啡的苦香。

“……五一節(jié)到了,讓我們高聲地歡唱……”街上的高音喇叭繼續(xù)營造著節(jié)日氛圍。

“歡吧,唱吧,非得把人煩死才罷休!”男人煩躁地大聲嚷道。

“你在胡說什么?!”瑪妮奧瞪了他一眼,“墻很薄,小心被人聽到!”

“聽就聽到,那又怎么樣?我不怕!我不像你!你這輩子都是個膽小鬼!”

“好吧,沒錯,我是個膽小鬼。不像你,你很勇敢。但你自己清楚,你勇敢的結(jié)果又怎么樣?”

費爾奇閉口不語?,斈輮W也不得寸進(jìn)尺。一旦這種尷尬的沉默長到一定限度,婦人心中的堤壩就會坍塌。

“過來,我的孩子!過來,過來坐下?!?/p>

費爾奇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但是現(xiàn)在,他一個字也不說,頂多只是吞一口唾沫。

“喝吧,咖啡好了!”

她將咖啡勺遞到男人手里。男人猶豫不決地接過來,慢慢攪動咖啡里的白糖。沉默。長久的沉默。動作機械。

瑪妮奧從廚房里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婦人換了一身漂亮衣裳,重又出現(xiàn)在丈夫面前。婦人身上的科隆香水味壓過了廚房里咖啡和泥腸的味道。費爾奇多少變得平靜了一些,迷人的女人香總能讓男人繳械投降。

瑪妮奧戴上圍裙,動作嫻熟地將煮得肥胖的小泥腸從沸水里撈出放到盤里,并在盤子的邊沿擠了一些芥末醬,然后將盤子推到男人面前。這時候她才注意到,杯子里的咖啡一口都沒少。

怎么了?這么半天你怎么還是攪個不停?剛才你急成那樣,急得大嚷大叫,現(xiàn)在你卻……”

“喝燙咖啡對臉上的皮膚不好!”

“你臉上的皮膚?你是誰啊,你是女人嗎?你那么注意自己的皮膚,怎么就沒注意過我的?”男人的話令婦人瞠目結(jié)舌。

費爾奇越來越快地攪動已經(jīng)變涼了的咖啡,杯里的咖啡濺到桌面上。就在婦人的眼皮底下,棕色的水跡在餐桌布上洇開。

“可憐的殉道者!”費爾奇不無譏諷地嘟囔了一聲。

終于,他端起咖啡杯放到嘴邊。

“這是什么咖啡?”費爾奇不滿地皺起眉頭。

“什么咖啡?涼咖啡?!爆斈輮W回答。

“涼是涼,但除了涼之外,還有什么別的味道?!?/p>

“你抽煙太多,是自己的嘴里有怪味?!?/p>

男人又喝了一小口咖啡。

“是陶土的味道!真該死!你往土陶杯里倒咖啡,這咖啡還讓人怎么喝?整個一股陶土味?!?/p>

當(dāng)然,瑪妮奧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剛才由于半夢半醒,她在從碗柜里取陶瓷杯時,不小心取下了一只土陶杯。拿錯了杯子又怎么樣?她又不是科學(xué)院的院士,一輩子不犯一樣錯誤!

“真不錯啊,你什么時候變成貴族大老爺了?居然這么講究,還這種杯子,那種杯子……你忘了,你曾在公共廁所里喝咖啡,連咖啡館的門都沒有進(jìn)過。你像土耳其人那樣咕咚咕咚地喝咖啡,用搪瓷杯子?!?/p>

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這話自己不該說,但想咽已經(jīng)咽不回去了。瑪妮奧迅速用眼角瞄了一下丈夫的臉色,提心吊膽。她很想做點什么彌補一下,但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那張臉……她從那張臉上什么都讀不出來。但她從男人痙攣地捧著土陶杯子、顏色煞白的手指里讀出了什么。endprint

然而,費爾奇的手既沒有捧著土陶杯,也沒在公共廁所里端著搪瓷杯,此時此刻,他正站在百貨商場的男士部里,正在用手撫摸一條克林普綸布料的淺綠色長褲。他正在試褲子。54號的尺碼。他穿上之后,合身得感覺就像是拿自己當(dāng)模特裁剪的。這條褲子肯定不是“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的,肯定是西歐哪個國家縫制的。他在狹小的試衣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享受即刻視覺的快感。薄薄的長褲柔軟,貼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男性的體型。隱秘的性感——說破大天也沒有用,西歐的就是西歐的!何止是隱秘的性感,這條褲子使費爾奇感到興奮不已,他感覺到自己被注入了生命,整個人變得生動起來,脈管里突然注滿了血液,昂然勃起……他迅速脫下綠褲子——他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內(nèi)心的悸動。他看了一下褲腰上的標(biāo)簽——南斯拉夫。噢,果真,那里差不多也算是西歐了!

剛才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他又套上自己那條每天都穿、褪色、破舊的灰褲子。勃起已經(jīng)過去了。他什么情緒都沒有了,剛剛萌發(fā)的生活熱情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他沮喪地拉開更衣間的布簾,滿臉通紅地跨了出去。女售貨員跟過來問他尺碼是否合適,如果不合適的話,藍(lán)色或其他的顏色里,還可以幫他找出更小或更大的尺碼。

“合適,”費爾奇不假思索地回答說,尺碼非常合適,再者說,他也不想買藍(lán)褲子,這條綠的他非常喜歡,“穿著非常合適!”他決定買這條。

“那我就給您開單子了?”女售貨員問。

“多少錢?”費爾奇問。

“四百克朗?!?/p>

費爾奇的臉頓時窘得通紅,他口袋里揣了總共也只有兩百多克朗。

“別,先別開單子。請您先幫我留一下,我回家去取一趟錢?!?/p>

“幫你留一下?!”

身穿的確良大褂的女售貨員一把將綠褲子從費爾奇手里奪過來,頗為鄙夷地說了一句,“那您快一點兒,這款褲子賣得很快,快得就像糖果一樣!”

費爾奇磕磕絆絆地下樓,仿佛女售貨員身上的汗味和撇著的嘴唇在驅(qū)趕他。走到街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我必須買下這條褲子,即便傾家蕩產(chǎn),即便忍饑挨餓,我也要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下它。

然而,他的決心并沒能變成現(xiàn)實,他白下了決心,什么都沒發(fā)生。他的妻子瑪妮奧說服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家里還有別的事情急需用錢?!澳阋呀?jīng)失業(yè)四個月了,你不工作,居然還想買什么克林普綸的褲子?一屁股欠賬,咱們拿什么來還?你怎么還能活得這么安穩(wěn)?”

“我沒工作,難道是我的錯嗎?”

“反正不是我的錯。是你把你的工作證和小紅本摔給了人家,讓他們當(dāng)廢紙絞成了碎片……你最好什么都別再解釋。”

“我是被權(quán)力的齒輪絞碎的。”

至于新的工作單位,可以這樣形容:1.你被人家折騰死。2.你把你自己折騰死。

現(xiàn)在,費爾奇的手指已經(jīng)不再撫摸南斯拉夫進(jìn)口的褲子,而是攥住了門把手。門上寫著三個D打頭的詞:Dezinfekció-Dezinszekció-Deratizáció。這扇門開向一個骯臟、破舊、搖搖欲墜、該被拆除的老房子。那三個D打頭的拉丁詞的意思是:消毒-殺蟲-滅鼠。

費爾奇的新工作,用拉丁語聽起來非常高雅,但翻譯過來非常無趣。但對一個失業(yè)了四個月的人來說,沒有必要那么挑剔,因為根本沒有他選擇的余地!終于能有面包吃了,你就該為此感到幸運!當(dāng)然,他用來掙買面包錢的工作,確實不值得大聲說出,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

這是工作單位?!

太可笑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這就是他的工作單位。他們雖然錄用了他,但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盡管老板安排手下人工作,并不像殺蟲滅鼠那樣考慮分群分批,可還是要考慮到“分類”。這不,在費爾奇的新單位里有一個參加過六八年“布拉格之春”運動的被監(jiān)督改造者,老板不得不多考慮一層。組織上對這類人的一舉一動都要嚴(yán)密監(jiān)視,防止他們拉幫結(jié)伙。不過問題是,兩個人能否結(jié)成幫伙?

費爾奇很幸運,因為那家公司的老板是這樣領(lǐng)會上級指示的,他認(rèn)為三個人才可能結(jié)成幫伙,兩個人不會。所以,他在四月一日錄用了費爾奇,并在他的身份證上蓋了公章,允許他參加專業(yè)培訓(xùn)。

老板規(guī)定,費爾奇在還沒有得到考核證書之前,只能在有人監(jiān)督的情況下才可以工作,并且只能領(lǐng)最低的工酬。

費爾奇獲得三天的限期,他必須在三天內(nèi)掌握相關(guān)的專業(yè)技術(shù)。夜里,他有時招上陰虱,有時招上壁虱,不停地瘙癢,時而嘴唇癢癢,時而指甲刺痛,有時則染上腺鼠疫;但是最要命的是,他大汗淋漓地從噩夢中驚醒,夢見自己死了,跟一大堆尸首躺在一只顛簸搖晃的小推車?yán)铮髞?,小推車被掀翻,他跟別的尸首一起掉進(jìn)了一個大土坑內(nèi)。他還沒有來得及環(huán)顧一下這個合葬的墓穴,一鍬細(xì)密的白色石灰就迎面撒來,燒瞎了他的眼睛。

沒錯,在檢疫站也是這么做的,用石灰燒瞎那些小畜生們的眼睛;事實上,他真希望這細(xì)密的白色石灰能覆蓋一切,埋葬一切,連同他所待的這個地方和考核委員會!他學(xué)了半天都白學(xué)了,腦子里什么也沒記住,對所謂的專業(yè)知識一無所知,把各種概念全都混淆到一起,他真想縱身跳進(jìn)石灰坑里。

現(xiàn)在,他是在做夢?還是在妄想?他一會兒試著這樣,一會兒試著那樣。時而裝作天下的知識都托在他的小指頭尖上,時而做出一副實際上知道,只是突然忘了的模樣。

這時候,所有人都對這場戲耍感到了厭煩,考核委員會主任突然打斷了他的回答,痛快地宣布:謝謝,可以了,考核通過!可以發(fā)給考核證書。但要等一小會兒,暫時休息一下,因為考核委員會的成員們需要些時間表示同意。他為了自己,也為了社會,應(yīng)該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彌補不足,完善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

不出幾分鐘,考核證書就已經(jīng)弄好,正式頒發(fā)到費爾奇手里。費爾奇不住地鞠躬道謝,然后畢恭畢敬地退出了考場。

考場門外,費爾奇的老板早已等得急不可耐,一把奪過證書看了看說:“對吧,我跟你說過,你肯定能夠通過考核,這一切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他們也理解你的處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眅ndprint

“走個形式,走個形式,”他不滿地回答,“有誰見過這樣的事,才學(xué)了三天就能夠通過考核!”

“真是你自己考過的?”

“當(dāng)然,是我自己考過的,一點不吹牛。”

“你這個蠢貨,”老板推搡了費爾奇一下,“算你走運,不然我得手把手地帶你三個月……更不要提你還得付給我的培養(yǎng)費。有了這個最好,大家全都省心,”他揮了一下攥在手里的證書,“我也有了掩護(hù)。如果以后你做出什么蠢事,要坐牢的是你,不是我。”

“您真有遠(yuǎn)見,說得一針見血,清清楚楚?!?/p>

“你這話什么意思?”

他們兩個坐進(jìn)了汽車?yán)?,老板掛擋給油,證書揣在口袋里。

“現(xiàn)在你可以報答我一下了吧?”老板示意。

“我拿什么報答您?我已經(jīng)失業(yè)四個月了,您要知道,我兜兒里連他媽的一個鋼镚兒都沒有!”

“好吧,我能理解,”老板把車停在路邊上的第一家小酒館門口,“但我只跟你要這一次……”

他一連索要了四次,而且每次都要重復(fù)一遍這句話:“證書最重要?,F(xiàn)如今,沒有證書什么你都甭想干。你現(xiàn)在有了證書,如果你做錯了什么事,要坐牢的是你,不是我!”

“您用不著擔(dān)心,我不會做錯任何事的?!?/p>

“擔(dān)心總比受驚要好。”

“但我跟您說了,我不會的……”

“你說歸你說,誰會相信?!不管你怎么努力,你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那類家伙?!?/p>

“您憑什么這么講?我做錯了什么?”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上次是為什么被開除的嗎?”

“被開除的是我,關(guān)你什么事?”

“是不關(guān)我什么事。”

“那不就得了?!?/p>

“你這種人很容易惹事,但是你惹的事你自己要兜著,老弟,我不會替你兜著?!?/p>

老板在作了第五遍聲明之后,終于惱火地把費爾奇攆下車:“你先到街上聞聞,空氣到底新不新鮮?我可不想在開車的時候,遇到警察被找麻煩?!?/p>

一輛警車從印著三個D字母的汽車前駛過,連紅燈都沒停。

“明天早上,你要準(zhǔn)時到單位,我們要開會。有許多事情需要講,有許多工作等著我們?nèi)プ觥D阍谥泵嫉裳鄣乜词裁茨??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我們已?jīng)辦了不少的事。你已經(jīng)拿到了證書,如果你做錯了什么事,他們要抓你一個人去坐牢?!?/p>

“一個人?我要坐就拉著您一塊兒坐?!?/p>

“你算什么東西,基佬?快從我的眼皮底下滾開,今天別讓我再看見你。”

果真,他這天沒再看見費爾奇。他只在第二天早上的工作會上見到了他,不過費爾奇遲到了。頭天晚上,費爾奇喝多了,他喝了五杯朗姆酒,還喝了五杯咖啡。躺到床上,他怎么也睡不著覺,等到他終于睡著了,天也已經(jīng)變亮了。一大清早,有誰樂意爬起床?老板不容費爾奇解釋,而是譏諷他道:“我們操老婆都是在晚上,不是早上。”費爾奇的臉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他晚上沒操,早上也沒操,朗姆酒不可能激發(fā)男人的性欲,威士忌可以,但也要個二十四小時。朗姆酒能有啥作用?朗姆酒能夠讓人作嘔!至于開會嘛,這類事能夠讓人發(fā)笑。

老板開始言歸正傳,他說,五一很快就要到了,大家口袋里都沒有錢,現(xiàn)在是該掙錢的時候了。大家點頭稱是。不過他們掙到錢后,不會回家給他們的老婆,他們會在勞動節(jié)的街頭,在臨時搭起的帳篷里買酒喝。眾人連聲表示同意?!拔覀円R上行動起來,今天已經(jīng)十二號了,我們必須全力以赴?!?/p>

那我們該做什么呢?費爾奇的疑問剛一出口,老板心里就已打好了算盤。他早已做好了作戰(zhàn)計劃,沒錯,絕對胸有成竹,因為這對老板來講,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老板滔滔不絕地將自己的計劃全盤端出,在費爾奇面前毫無保留;想來,費爾奇也已經(jīng)成為這個團體的一員。

“首先我們要準(zhǔn)備好兩個瓶子。”

“用兩個瓶子盛酸肯定不夠。”有人打斷了老板的話,但話一出口就感到后悔,因為劈頭蓋臉地遭到老板辱罵。

“你這個蠢貨,你真該留在伯利恒的馬廄里。還用你說,兩個瓶子盛酸當(dāng)然不夠,我們要用處理的鐵皮桶到廠子里去拉!……兩個瓶子要灌滿。一個瓶子裝便宜的白酒,給酸處理車間的吉普賽人;另一個瓶子裝高檔的威士忌,給環(huán)保公司的總經(jīng)理。這兩瓶酒錢,我們大家要一起來湊……”人群里傳出一陣不滿的牢騷,“都給我閉嘴!誰不出錢,誰就別干。你們聽懂了沒有?”

“懂了?!毙β曇黄袷且磺鷾缡蟠蠛铣?。

“那好,讓我來告訴你們,咱們該做些什么。有手帕沒有,費爾奇?”

費爾奇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遺憾地攤開手臂。

“平時我總是帶在身上,可今天忘在家里了?!?/p>

“沒關(guān)系,毛巾也行。你把話筒拿起來,撥55767?!?/p>

“這是誰的號碼?”

“這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是環(huán)保公司總經(jīng)理的。你用毛巾捂住你的嘴?!?/p>

“我說什么?”

“能少說就少說,只說最重要的,沒有必要編小說。你聽我講,你照我講的跟他說,切斯提?普拉茨,總經(jīng)理同志,我代表州黨委打電話:你們最后一次對城里的公共廁所進(jìn)行衛(wèi)生檢查是什么時候?你怎么能說這項檢查不是在你的工作范疇之內(nèi)?那我換一個問法,你什么時候?qū)Τ抢锏墓矌M(jìn)行過檢查?你肯定會有足夠的人手,專門負(fù)責(zé)這項工作。五一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在我們城里會有許多游行的群眾,其中還會有重要的嘉賓……我們絕不能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萬一他們?nèi)ス矌也辉倮^續(xù)解釋了。要讓公共廁所整潔如新,這個重要任務(wù)就交給您了,總經(jīng)理同志。抓緊去辦!切斯提?普拉茨!”

費爾奇撥打電話,先把臟毛巾捂在嘴上,隨后迅速罩在話筒上,一口氣把該說的話說完,然后迅速掛上了話筒。

“他說什么?”所有人都問。endprint

“哦,沒說什么,”費爾奇回答,“他根本沒有時間說話,只是說,好的,一定,我馬上去辦。”

“你看,你終于證明了自己還有一點用處!”

老板搓了搓手。

“為了這個,咱們喝一杯!”

“先慶祝一下!”

有人從柜子底下掏出一瓶酒,那瓶酒已經(jīng)有人喝過。酒瓶在大家手中傳遞,一人一口。與此同時,老板果斷地分派著工作:整個團隊立即投入工作。輪到誰負(fù)責(zé)配藥了?鮑羅格?那個新來的年輕人,費爾奇,你去幫他。要配兩卡車的鼠藥,因為我們要去弗萊克制鍋廠工作。其他人裝麻袋,裝到車上,可以留幾只空麻袋,沒準(zhǔn)能順到什么贓物,誰也不能預(yù)見未來,說不定天上會掉餡餅。聽懂了沒有?”

“懂了。我們用什么油渣配藥呢?用牛的,還是豬的?”

“用豬的,你這個蠢豬,弗萊克制鍋廠的老鼠愛吃這個。在我回來之前,你們要把鼠藥配好?!?/p>

“怎么,您要去哪兒?”

“我去辦公室,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p>

“那您得快點兒,”他們沖著老板說,“趁著舌頭還能打卷兒?!?/p>

老板扭頭瞅了他們一眼,威脅性地?fù)]了揮拳頭:“你們這些小崽子,離了我看你們怎么活?!?/p>

鮑羅格和費爾奇去了配藥室,每人抄起一把小板斧,用手柄從油脂中撈出一塊塊豬油渣用力搗碎。

油渣早就不新鮮了,裹了一層綠霉,酥脆的地方,有一團團白色的蠅蛆蠕動。除了綠霉和白蛆,還臭味熏天。

鮑羅格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越來越慘白,他看到蠅蛆,開始作嘔。

他們把搗碎的油渣放到一個池子里,鮑羅格剛剛彎下腰,就立即挺直身子,沖出配藥室,穢物呈一條細(xì)柱從嘴里噴出,吐到庭院里。

“天哪,這個真讓人受不了?!?/p>

“你歇著吧,我來攪拌。你只要告訴我,需要往里兌多少氟乙酰胺?”

鮑羅格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取來了印有骷髏頭圖案的鐵皮罐。

“你應(yīng)該知道配藥的比例,想來,你已經(jīng)通過了專業(yè)考試!”

費爾奇將藍(lán)色的粉末撒進(jìn)池子里。

“別舉這么高,你這個蠢貨。你沒見這粉末有多細(xì)嗎?難道你不想要你的小命了嗎?”

費爾奇一句話也沒說,開始用耙子攪拌池子里的內(nèi)容物。

“小心一點,我跟你好好說,你沒聽見嗎?”

“聽見了?!彼怕藬嚢璧乃俣取?/p>

“你看,你還聽得懂人話的?!?/p>

當(dāng)池子里的棕色油渣、綠霉和白色的蠅蛆都變藍(lán)了,鮑羅格說:“好,行了,咱們可以弄下一池了。”費爾奇揪住鮑羅格說:

“你沒必要跑到院子里去吐,完全可以吐到池子里,反正結(jié)果都是變藍(lán)?!?/p>

“沒錯,你說的有理?!?/p>

當(dāng)老板從辦公室回來時,兩輛車上都已經(jīng)裝滿了配制好的鼠藥。如果制鍋廠的老鼠們吃了它們,都會死于內(nèi)出血。老板在路上喝了點什么,因為他的舌頭顯得有些僵硬。他們又從哪里掏出一只酒瓶——也許這是另一瓶酒?——酒瓶在大家手中傳遞著,每個人都喝了一口,直到喝干了最后一滴。

“現(xiàn)在我們該做什么?”有人問。

“這個我馬上就告訴你們:每個人出二十五克朗,都交給我,放到桌上?!?/p>

大家同意。一起湊錢,盡管速度不是那么快。最后只缺費爾奇那份。

鮑羅格大方地掏出五十克朗,放到桌上,然后取回二十五克朗。

“我替他交,這樣就齊了,回頭我們倆之間算這筆賬?!?/p>

費爾奇清楚——別人不清楚,他倆之間已經(jīng)算清了這筆賬。剛才他替鮑羅格干了配藥的活。

老板派鮑羅格去買酒。在等他回來的空檔,每個人都點著了煙,噴云吐霧。煙還沒有抽完半支,電話鈴就響了。魚上鉤了。

“太棒了!”

老板果斷地?fù)]了一下手,房間里立即安靜了下來?!按笊摺背鹆嗽捦玻骸皩?,是我,您說,”他朝大家眨了下眼睛,“當(dāng)然,我們當(dāng)然可以做,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干這種活。只是有一個小問題,這項工作不屬于我們的任務(wù)范疇。在我們簽的合同里,沒有清掃廁所這一項!但是我們可以做,我們當(dāng)然可以做,看在您的份上,不過這是一份私活。我怎么會明白,這件事很急。您等著我,我馬上過去,細(xì)節(jié)問題咱們當(dāng)面談。”他撂下話筒,整個團隊——這個幫伙,這群烏合之眾——歡呼起來,手舞足蹈。

這時候,鮑羅格買酒回來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這是怎么回事?你們這是干什么?跳迪斯科嗎?”

“能怎么回事,你這個笨蛋,咱們的計劃實現(xiàn)了!”

“州黨委已經(jīng)對環(huán)保公司總經(jīng)理發(fā)出了指示??偨?jīng)理吩咐專業(yè)負(fù)責(zé)人落實工作?!?/p>

鮑羅格將酒瓶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桌子上放好,喊了一聲“烏拉”,現(xiàn)在輪到他興奮了。

“太棒了!大家全都趕快上車,不要把酒忘在這里。咱們立即去環(huán)保公司!另外,還有件事……但愿誰都沒把身份證忘在家里。”

大伙兒都在身上摸了一下,最后發(fā)現(xiàn),只有老板將身份證忘在家里了,真該死!必須回家去取一趟。兩輛汽車的馬達(dá)已經(jīng)隆隆作響,車門噼里啪啦地一陣亂響,不是這扇打開,就是那扇關(guān)上。

在去環(huán)保公司的途中,車?yán)锸冀K在激烈地爭執(zhí)。到了那里之后,不僅老板下了車,其他人也都跳了下來,在傳達(dá)室門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爭吵了一通。

“每個人一千克朗,咱們總共六個人,總共要六千克朗。”

“他們不可能付這么多,你跟他們講,咱們每人八百克朗就給他們干,六個人總共四千八百克朗,還不到五千。城里總共有三個公廁,咱們清掃三個公廁,要這么多肯定不該算多!”

“他們肯定付得起?!?/p>

“不要太貪,否則雞飛蛋打。”

“咱們需要錢!”

“你們相信我好了,咱們能要多少錢,這要看撥給他們的資金有多少。我會盡量討價還價的,”老板說。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把威士忌酒瓶裝進(jìn)公文包里,轉(zhuǎn)身走了。沒走幾步,突然站住,猛地拍了一下腦門:“我差點忘了,你們把身份證交給我,快點!”他迅速收齊了身份證,朝垃圾場走去。endprint

他在里面待了很久,待得實在太久了。外面的人開始惴惴不安地猜測:這不是個好兆頭,他們可能沒有談攏;這是一個好兆頭,估計他們已簽了合同。

這些滅鼠工們急得心急火燎,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煙,發(fā)瘋般地吞云吐霧。汽車周圍的地上扔滿了煙蒂,就像凌晨舞場的地板上。不同的只是,在上面旋轉(zhuǎn)的不是舞手,而是老板。他手里揮著一疊嶄新的合同,大家立即聚集到他的周圍。

怎么樣?什么情況?他們能不能付每人一千克朗?大家七嘴八舌地詢問。

“一千克朗?你們做夢去吧!”

“他們怎么說?”

“怎么說?他們說,六千克朗,都能走私一個公廁了!你們還是現(xiàn)實一點吧。”

“他們肯出多少?”

“每人五百!”

“稅后的?”

“稅前的?!?/p>

“這是你討價還價的結(jié)果?五百克朗減去百分之十的稅——減去五十克朗,我們只能掙四百五十克朗?!?/p>

“四百五十克朗,足夠你們在五一節(jié)上喝得爛醉如泥。合同在這兒,誰愿意簽就簽,不簽拉倒。頂多錯過這場游戲?!?/p>

六個人都動手簽了字,嘴里不停地罵罵叨叨。這幫畜生!這群混蛋!咱們是在業(yè)余時間給他們干活!真該死,這群該死的家伙!真該把他們煮了吃了,就著芥末糊、芥末醬!四百五十克朗,讓我們?nèi)ニe人的尿堿?刷子必須得他們給!本來就該他們給!酸還需要我們?nèi)ジ恪?/p>

“那家伙收下威士忌了嗎?”

“收下了……弟兄們,要是沒有威士忌,他連每人三百克朗都不肯出。如果我說的不是真話,我會遭到天打雷劈!”

老板收齊了合同后說:“每個人自己都要留一份原件?!闭f完,他轉(zhuǎn)身又回到垃圾場。

“你得跟他們要刮鏟!”

“他們肯定有!”

“如果連刮鏟都得我們自己去買,那就讓他的四百五十克朗見鬼去吧!”有人沖著老板的背影喊。

他果真拿著刮鏟回來了,給每個人都分了一把。

“好了,咱們現(xiàn)在去弗萊克!”

“你瘋了嗎?馬上就到中午了。咱們餓著肚子去嗎?”

“當(dāng)然不會,等一會兒咱們途中在‘中央快餐店吃。再者說,現(xiàn)在是開始工作的最好時間。我們向勞動委員會的監(jiān)督員報告,說我們現(xiàn)在開始滅鼠。第一班工人馬上就會下班,勞動委員的監(jiān)督員也會下班,這樣等到第二班工人來,不會再有監(jiān)督員在。如果買通不了酸處理車間的第一班吉普賽人——這種情況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那就買通下一班的。他們凌晨兩點上班。”

“您怎么知道,在酸處理車間就肯定會有吉普賽人?”費爾奇問。

“經(jīng)驗,我的小祖宗,憑著經(jīng)驗??!”

“你這問題問得可真傻。在酸處理車間里,是不可能有白人的?!?/p>

“太危險。傷肝、傷腎……”

他們剛遇到第一個搭上話的吉普賽人,就立即把酒瓶子塞了過去。那個人不由分說,非要賣給他們一大缸酸。其實他們只要三罐就足夠了,可他們怎么解釋都無濟于事。

“明天你們一定再來?。 奔召惾搜肭笳f。

他們不用再跟下一班工人打交道,今天的任務(wù)已經(jīng)圓滿完成。

第二天,他們必須得去制鍋廠,因為需要搞幾只報廢處理的鐵皮桶,只要不漏就可以。順便撒一些老鼠藥,總之不會有什么壞處。第三天,還是要去制鍋廠,因為老板家里的絞肉機壞了。所有人都清楚,沒有茶壺可以,但過日子不可能離開絞肉機。第四天,他們到廠子里花了一天的時間找茶壺。第五天,他們在廠里快餐部購買六十赫勒一只的雞蛋。他們?yōu)橹苣┳鰷?zhǔn)備,光顧了附近唯一一家私營面包房。脆皮的面包散發(fā)出香噴噴的味道,蓋過了車?yán)镉驮某粑丁?/p>

“再見了,制鍋廠,一個季度以后再見!”

“再見了,小伙子們,明天見!”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你的腦筋有毛病了?!”

“有沒有毛病不關(guān)你的事,明天開始清掃公廁。”

“咱們不是已經(jīng)說好了嗎?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為了掙那五百克朗,我們用業(yè)余時間打掃廁所。那五百克朗,我們下星期一去掙也來得及。”

“閉嘴!咱們明天就開始干活,少跟我廢話!星期六客流量少,沒有那么多的行人去撒尿。如果我們關(guān)閉廁所,在門上掛一塊牌子,上面寫由于斷水或別的什么技術(shù)性原因……不會有那么多人抱怨的。假如我們星期一干這件事,肯定會成為一項丑聞,立即會有人告我們的狀。我們明天開始,就這么定了,我不想再聽任何反對的話。早晨六點,準(zhǔn)時在這里集合。”

“新來的伙計也要到?!庇腥颂匾鈴娬{(diào)。

“我來當(dāng)他的保護(hù)人?!滨U羅格說。他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這樣。費爾奇也猜到了。

“你沒這個資格,新來的伙計由我來帶?!崩习逭f,“再者說,我不能容忍你們把他當(dāng)成猴子來耍。我太了解你們了,我知道你們想玩什么把戲?!?/p>

費爾奇將面包夾在胳肢窩下往家走,面包還是熱的?;氐郊遥衙姘诺阶郎稀,斈輮W聞到了面包的香味,立即跑到廚房里,忍不住掰下一小塊面包皮嘗。她在廚房里忙來忙去,每從桌前經(jīng)過一次,都會動手掰一塊。費爾奇面帶微笑地偷眼觀察。

“這面包的味道非常好。是不是在‘小老鼠那兒買的?”

“很香,是吧?那下次我還會給你買?!?/p>

“好啊,如果你還路過那里的話?!?/p>

“你的新單位怎么樣?”

“很臭?!?/p>

瑪妮奧頓時沒了胃口,她慢慢地嚼完嘴里的面包皮,沒有再掰下一塊。

費爾奇洗澡洗了很長時間,他細(xì)心打肥皂,洗頭發(fā)。他不想讓妻子聞到自己帶回來的氣味。

這天是星期五?,斈輮W看電視會看到半夜,但是費爾奇不想看。

“看完電影就關(guān)了吧,明天我還要早起,你把鬧鐘上到五點鐘,我不能遲到。”

“以后你也要周末工作嗎?”endprint

“是的。大概會吧。另外,很臭,我的工作就這樣?!?/p>

瑪妮奧嘆了口氣,動手鋪床。他們一起上床,但是房事沒做成。不像以前,不像上次……

自從費爾奇到DDD公司工作后,感覺到有什么不大對頭。在做愛的過程中,好像瑪妮奧總在聞他。當(dāng)然,也可能這只是他自己的想象。的確,他的自信也動搖了,盡管他自己不想承認(rèn),他自己也跟瑪妮奧一樣,在黑暗之中,張開鼻翼,用力嗅聞。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渾身冒出一層冷汗。他不知道瑪妮奧是真的達(dá)到高潮,還是假裝的。因為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厲害,什么都瞞不住她們。如果他告訴妻子,自己將要清掃廁所,不知道她會怎么反應(yīng)。她肯定會大吃一驚,肯定會瞧不起他的新單位,瞧不起自己這個男人。還是以后再告訴她吧,等到情況有所改變。改變?如果沒有改變該怎么辦?他會在那里待一輩子,他會死在老鼠堆里。

不,這不可能??隙ㄓ幸惶欤眠\也會沖著他微笑。只要他耐心等待著,總會有那么一天的。至于眼下,他應(yīng)該知足,至少自己有一個工作。沒錯,很臭,但錢是沒有味道的。他能買面包,他能掙錢買香噴噴的面包。等他明天打掃完廁所,還可以買那條克林普綸布料的綠褲子。其他都忘掉,不要去想!用不著這么可憐自己??墒牵匀凰悴簧弦粭l好漢,不知為什么,清掃廁所,對他來說要比綠霉、白蛆和油渣的惡臭更可怕。自己到底怕什么呢?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盯著黑暗深處。一切都會過去,他能夠忍耐。當(dāng)他的眼睛和他整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時,他睡著了。

清晨,費爾奇帶上門,離開家,直奔那座搖搖欲墜的老房子。他來到DDD公司,看到庭院里有一輛汽車已經(jīng)發(fā)動了馬達(dá)。老板正坐在駕駛室里發(fā)號施令:

“我們留個人,城里有三個公共廁所,兩個人負(fù)責(zé)一個廁所。”

“聽您的安排。您是我們的指路明燈?!?/p>

“廢話少說!我們先去城市公園的廁所,在那里放下兩個人;另外兩個人在古特瓦爾德廣場,我和新來的伙計去列寧大街。”

另外四人向老板和費爾奇投來譏笑的目光。

“瞧你穿的這身衣服,想讓酸把你燒爛了吧?”老板遞給費爾奇一件工作服。

“咱們?nèi)ナ帐白罡蓛舻拿?,這真不是個好主意?!?/p>

老板聳了聳肩膀。

“好啦,都準(zhǔn)備好了嗎?刷子、手套、眼鏡、面具、靴子、刮鏟、酸、桶……都齊了嗎?你們最好在這方面動動腦子,別瞎想那些不沾邊的事,不要忘了什么再回來取?!?/p>

“這是什么?你不是迷信吧?”

“新來的伙計很迷信?!?/p>

“新來的伙計沒有靴子。”

“星期一讓他去買一雙,現(xiàn)在你們誰先借他一雙舊的?!?/p>

費爾奇一臉窘態(tài)地在原地打轉(zhuǎn),眨巴著眼睛瞧瞧這個,瞅瞅那個。最后,鮑羅格一臉仁慈地將一雙橡膠靴子遞給他。

“有一只是漏的,也說不定兩只都是漏的?!?/p>

“謝謝,”費爾奇說,“你這話讓我踏實了許多?!?/p>

“現(xiàn)在問問你,你知不知道該把什么倒進(jìn)什么里?”

“這是什么意思?你們是不是想戲弄我?”

“他怎么會不知道,想來他已經(jīng)通過了考試。”老板說。

“老板是他的護(hù)衛(wèi)天使,他用翅膀罩著他。回頭有老板關(guān)照他。”

“那也不妨讓他做一下功課?!?/p>

大伙兒等待地望著他,費爾奇使勁抿緊嘴唇,沒有說話。他之所以沒說,是因為他突然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身子搖晃。他完全不能肯定,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把水倒進(jìn)酸里?還是把酸倒進(jìn)水里?他真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他心里盤算,等他們到了那里之后,他問問老板該怎么做。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回頭老板會告訴他。即便老板不告訴他,他也可以偷偷看他怎么做。

在十字路口,一輛汽車朝右拐,另一輛向左。費爾奇和老板很快將車停在了目的地。列寧廣場,公共廁所。建筑物的一半沉在廣場的柏油路面下,一半露在地面上。雖然它并不是一座陵墓,但很多人都愛開這個玩笑。

看公廁的阿姨早早就在那里等著他們,她事先知道這次行動,她的上級正式通知了她,只是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到,今天?還是星期一?看廁所的確實是看廁所的,但說阿姨,有點勉強。因為她看上去相當(dāng)年輕,很難判斷她的準(zhǔn)確年齡,只能斷定,她是一個吉普賽人。不過不是純種的,她是混血。紅色頭發(fā),白色皮膚,臉上有雀斑。吉普賽人的火雞蛋腦袋。

“嘿,這樣的女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崩习暹呎f邊從車上往下卸東西。

當(dāng)所有的東西都搬下來后,“火雞蛋”問:

“要用很長時間嗎?”

“可敬的婦人,我們還沒有開始呢!”

“我想問的是,兩點鐘以前能完嗎?”

“你總不會認(rèn)為我們會在這里用午餐吧?!兩點之前肯定能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中午我們就可以收工。”

聽了老板的回答,費爾奇暗自高興。

“那太好了,”公廁管理員也喜笑顏開,“真是太好了,要知道,今天是星期六,下午兩點關(guān)門?!?/p>

“兩點你可以準(zhǔn)時關(guān)門。”

“家里有八個孩子在等著我,所以我得盡快回家……”

“上帝保佑,八個孩子?!您是怎么得到的?”

“我可以講給你們,但不是在這種騷臭的地方。你們可以到我那里坐一下,跟我喝一杯咖啡。”

費爾奇和老板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費爾奇的目光里帶著恐懼,老板的目光里流露出驚詫。他們暗自嘀咕。

“您剛剛說,要我們盡快收工。我們既不想浪費我們的時間……也不想浪費您的?!?/p>

“我已經(jīng)在電爐上燒了水,一兩分鐘就能燒開。我會在咖啡里加點佐料。”說著,她從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個能裝四兩的、扁平的朗姆酒瓶。

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容易地被對方說服了。

“扁瓶子總要比扁虱子好,呵呵呵……在水沒開之前,我們先換好衣服。”endprint

“你們別以為我那里跟這里一樣又臟又臭。穿著臟衣服甭想進(jìn)我的屋。你們別夾著門縫看人。我那里又干凈又整潔!”

他倆的目光再次越過火雞蛋腦袋對視了一下,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發(fā)笑。這個決定很難做出,因為哪種反應(yīng)都不合適。

干凈,整潔。要是她對便池也像對她自己的小窩那樣精心保潔的話,他們現(xiàn)在也就不會在這里了,費爾奇心想。但他只是想想而已。至于老板在想什么,他無從知曉。他們跟著看廁所的女人,進(jìn)到一個狹窄的小屋里。當(dāng)老板的額頭撞到低矮的門框時,費爾奇已經(jīng)進(jìn)到了屋內(nèi)。

“等等,我得回去一下。我先把濃酸灑在地磚上,好趁我們喝咖啡的空檔,好好泡泡地上的尿堿?!?/p>

老板的話聽起來很誠實,但愿他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但愿他不會找借口溜走,費爾奇心里惴惴不安。

他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老板出去沒過多久就回來了。無論他腦子里怎么打算,朗姆酒的味道能戰(zhàn)勝一切!小屋很小,但是里頭什么都有。一張小床,一張小桌,一把破椅子,一個電爐子,一個洗手池。另外,還有一個電熱杯,杯里的水已經(jīng)咕嘟作響。小桌上擺著三只搪瓷缸,全都磕得斑斑駁駁,一只比一只更破更銹?!盎痣u蛋”往每只搪瓷缸里都放了幾小勺咖啡粉,然后倒進(jìn)開水;當(dāng)然,她在倒水之前問了一下尊貴的客人,他們習(xí)慣喝多濃的咖啡?咖啡里面放幾塊方糖?老板對糖不感興趣,他只對朗姆酒感興趣。倒多少都行,長雀斑的女人將瓶里的酒分成三份,倒進(jìn)三只搪瓷缸里。他們攪動咖啡,水還很燙,暫時他們還不能喝,但是味道令人心情舒暢。

“您講講您的孩子是怎么來的吧?”老板又問。

“火雞蛋”微微笑了一下,抿了一口滾燙的咖啡,松開了在頭頂盤成髻的紅頭發(fā)。

“第一個孩子是偶然從一個男人那里懷上的,但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干的是一個吉普賽姑娘,立即逃走了。但是他逃不了付撫養(yǎng)費,我還沒傻到那個地步。其余七個孩子都跟同一個男人生的,我叫他先生,但是我們并沒有結(jié)婚,我不想嫁給他,因為他不是一個好人,酗酒,打人?!?/p>

“那您為什么一個接一個地給他生孩子?”

“我能怎么辦?他只要喝醉,就要干我,如果我不愿意,他就打我;如果我順從他,他就干我?!?/p>

“那你為什么不防衛(wèi)呢?”

“我怎么防衛(wèi)?他是一個一百多公斤的吉普賽漢子!”

“火雞蛋”完全誤解了對方的問話。老板捋著唇須暗自微笑,但他并不想把話題弄得復(fù)雜。

“還很燙嗎?你們已經(jīng)攪了那么半天……你們還是嘗嘗吧?!?/p>

這話問的!這是最難回應(yīng)的問題!兩個人都硬著頭皮瞅了瞅搪瓷缸里的內(nèi)容??Х妊械锰榱?,無論他們怎么攪拌,渣子都永遠(yuǎn)沉不到杯底。老板第一個戰(zhàn)勝了心理障礙——或許是朗姆酒戰(zhàn)勝了他,將搪瓷缸端起,放到嘴邊。

“真香,太香了!”

老板說這話,實際是在為費爾奇鼓勁。費爾奇心里作著巨大的思想斗爭——他從來沒在公共廁所里喝過咖啡。該怎么辦?上帝有眼,往惡臭、長蛆、發(fā)霉的油渣里攪拌氟乙酰胺,要比在這里喝咖啡容易得多。他閉上眼睛,將搪瓷缸舉到嘴邊,他的牙碰到搪瓷缸的邊緣,胃里感到一陣陣惡心。不過,朗姆酒迅速遍布全身,擴散到四肢,讓他感覺到,現(xiàn)在喝什么都無所謂了。

“你們要把廁所刷干凈!如果能刷得干凈如新,我到街口的小賣鋪去再買一瓶!”

他們謝了咖啡,從“火雞蛋”的小屋里退出來,進(jìn)到廁所里,在那里穿上工作服。費爾奇穿上漏洞的橡膠靴子,鉆進(jìn)大褂,戴上口罩、防護(hù)眼鏡和電工常戴的那種質(zhì)地很厚的黃色橡膠手套。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今天的事?!崩习逭f。

“是啊,沒人有機會在公共廁所里喝咖啡?!辟M爾奇附和道。

“回頭我會給孫子孫女講這個故事?!?/p>

“或許沒必要講給孫子孫女聽。”

“不講就不講,”老板沒有反駁費爾奇,“這女人不賴,咱們不該瞧不起她,可是……”

費爾奇想拎鐵桶,但是鏡片上罩了一層霧氣。該死的防護(hù)眼鏡!隔著玻璃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把眼鏡托到額頭,現(xiàn)在能夠看到了。有人在瓷磚上用油筆畫了一個巨大的陰莖,旁邊寫著:“每天從兩點到三點,我在這里為你……”

這太過分了,這也實在太過分了,實在讓人忍無可忍。費爾奇徹底崩潰了,剛剛喝咖啡的體驗還沒有過去,現(xiàn)在又要消化這個。他的目光無法從涂鴉上移開,他兩眼緊盯,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覺,到底是憤怒,還是別的什么?眼鏡還架在額頭上,如果他把眼鏡戴上,他就看不清涂鴉和旁邊寫的字,他的腸胃痙攣,渾身顫抖。這是怎么回事?不會是生理的興奮吧?真操蛋,我得盡快從這里逃走。他心里想著,手里拎起半桶水,倒進(jìn)另外一只桶里,那個桶里有半桶酸。

“弄反了,你這個蠢貨!”

現(xiàn)在費爾奇大聲嚎叫,聲嘶力竭。他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酸像爆炸一樣地濺出來,濺到他的臉上和眼睛里。

“火雞蛋”也大聲尖叫:

“噢,天哪!快叫醫(yī)生!”

現(xiàn)在他們再叫也沒用。費爾奇瞎著眼睛亂蹦、轉(zhuǎn)圈,古怪地跳舞,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喊了,而是疼得痛苦呻吟。他什么都理解,但是就這個不理解:為什么老板總是喊叫,吼叫,就像一個印第安人或原始人?

泰森在公共廁所里。費爾奇則是猴子。

他必須想辦法讓他閉嘴。他手里攥著土陶杯,差一點就把它捏得粉碎。如果攥的是搪瓷杯,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他終于再也不能忍受老板的叫喊,他的手猛地一掄,將杯子朝猜測中叫喊發(fā)出的方向扔過去。土陶杯撞在廚房的墻上摔得粉碎,費爾奇只是在幻想中將它摔到了公共廁所的瓷磚墻上?,斈輮W輕聲地哭了,抽泣不止,咖啡灑到她白色的衣服上。

費爾奇慢慢地,非常緩慢地恢復(fù)了神志,他躺在醫(yī)院里,什么全都看不見,眼睛和臉用繃帶纏著?,斈輮W坐在他的身邊,攥著他的手。

“你感覺怎么樣?”endprint

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

“還好。我感覺,還好……”

“我去了你的單位。領(lǐng)了你的工資。”

女人啊……多實際?。〔还茉谑裁礃拥木秤鱿?,都能鎮(zhèn)定行事。

“你做得對?!?/p>

“我跟你的老板也談了話。他給了我一個信封。他讓我把它交給你?!?/p>

“在哪兒呢?”

“在這兒?!?/p>

“里面裝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沒有打開它?!?/p>

“你把它撕開?!?/p>

“是錢。信封里面裝的是錢?!?/p>

“多少錢?你數(shù)一下!”

“四百五十克朗。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給你?”

她還是不知道為好。

“你拿著這錢,去百貨商場,買一條南斯拉夫生產(chǎn)的、淺綠色的克林普綸褲子,那是我為自己選的。54號的尺碼?!?/p>

“你穿54號肯定合適嗎?”

“我試過了?!?/p>

“好,那好。如果還有這個尺碼的話?!?/p>

“肯定會有。”

“不一定有,進(jìn)口的東西搶購得很快?!?/p>

“如果綠的沒有了,那就買藍(lán)的?!?/p>

“當(dāng)時也有藍(lán)色的嗎?”

“有。”

“好。我不買藍(lán)的,只買綠的?!?/p>

瑪妮奧已經(jīng)猜到,信封里裝的是什么錢。

“我會辦好,你放心吧。一切都會恢復(fù)正常?!?/p>

他沒聽到妻子的最后一句話。他已經(jīng)睡著了。

瑪妮奧摸了摸費爾奇的手,走出病房。她輕輕敲了敲主任醫(yī)師辦公室的房門。她在那里獲知,不可能一切都恢復(fù)正常。離開主任醫(yī)師辦公室,婦人徑直去了百貨商場。她要滿足費爾奇的愿望。既然他已為它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有誰聽到過這樣的事,一個人哭著購買男褲?有誰看到過這樣的事,一個人在五一節(jié)哭泣?

“別哭了,”費爾奇吃力地說,“我當(dāng)時瘋了……對不起,我并不想這樣?!?/p>

“我該求你原諒。我太固執(zhí)了?!?/p>

“你穿了什么衣服?是白的那件嗎?”

“你還記得它?”

“當(dāng)然記得!你穿那件衣服最漂亮?!?/p>

“你喜歡它,我就穿它。我穿這件白的去游行!”瑪妮奧說,她一邊朝臥室走去,一邊脫下濺上了咖啡的白色衣裳,然后穿上深色的套裝。

“你也穿上衣服吧,別成天穿著褲衩到處轉(zhuǎn)悠?!?/p>

“我怎么就不能穿著褲衩轉(zhuǎn)悠呢?難道讓我穿節(jié)日制服?是不是還要戴領(lǐng)巾?”他想了想又說,“你幫我準(zhǔn)備一件圓領(lǐng)衫,一條褲子?!?/p>

“哪條褲子?”

“那條淺綠色的克林普綸褲子。”

費爾奇的話一出口,廚房里的空氣就變得凝重起來?,斈輮W望著自己的丈夫,他穿著一條內(nèi)褲和一件體操背心站在廚房中央。從身體上看,他始終是一個美男子,結(jié)實的胸脯,滿是肌肉的腿和胳膊,盡管肌肉越來越松弛。他的下巴也很好看,非常厚實。她喜歡在黑暗中跟他接吻,但是只在黑暗中。

婦人從衣櫥里取出克林普綸褲子,遞到丈夫手里。

“我得走了,否則趕不到那里了,我還要填考勤表,這你知道……”

“我知道個屁,我什么都不想再知道!”

瑪妮奧沒有等丈夫說完,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手中的鑰匙嘩啦作響。

“你什么時候回來?”

“這由不得我?!?/p>

“你簽了到就趕緊溜回來!”

“你說得容易,有人監(jiān)督!”

費爾奇穿上克林普綸褲子,感覺跟幾年前在百貨商場的試衣間穿它時一模一樣。

“瑪妮奧。”

“什么事?”

“你過來?!?/p>

婦人清楚地看到,丈夫的身體發(fā)生了變化,但她想都沒想要掉頭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不能遲到!”她沒有再說告別的話,出了家門。

“快去快回!”

撞門的聲音算是回應(yīng)。

“這么一會兒我可以忍?!彼舐暤毓膭钭约赫f。

他點上一支煙,坐到一把椅子上。他不住地?fù)u腿,香煙也不能使他鎮(zhèn)定下來,他感到渾身膨脹,就要炸裂。他迫使自己想象那一個時刻——瑪妮奧回來的那個時刻。過了一會兒,煙味使他的嘴里泛苦。等一會兒,瑪妮奧愿不愿意在白天做愛?

自從事故發(fā)生之后,他總有一種感覺,瑪妮奧不愿意在白天做愛,如果他堅持要白天做,婦人會換一個姿勢?!澳銖暮筮厑戆桑彼龝f,“我想這樣。”

也許,確實是這樣。也許只是出于偶然,是他自己太多慮了,純粹庸人自擾。即使真是這樣的話,他也用不著感到意外。

他能理解妻子,自己的樣子肯定很嚇人,他自言自語。我很幸運,出了這種事情,她也沒有丟下我,始終留在我的身邊。最幸運的是,我的這個功能沒有喪失。他這樣想著,不自覺地隔著褲子撫摸自己隆起的下身,隨后他又把手移開,最好停止這種游戲!

突然,在他眼前浮現(xiàn)出公廁墻上看到過的涂鴉,還有寫在旁邊的字。自從事故發(fā)生后,他多次想起這件事:這個人究竟會是誰?是誰在墻上涂寫的呢?好奇心一直在折磨他。有一次,他決定在那段時間里過去看看,認(rèn)識一下當(dāng)事人。后來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有什么必要去認(rèn)識一個自己不可能看見的人?

時間在流逝,等待讓他越來越難以忍受,越來越難以自制。他哪里知道,瑪妮奧早就從游行隊伍里溜了出來,根本沒有著急回家。她在城市公園里散步,身邊是一個英俊、金發(fā)的供銷商……他幸好不能看見他們。

他看不見他們,就像他看不見自己所穿的褲子的顏色——并不是自己最喜歡的綠色,而是藍(lán)色的。他哪里知道,當(dāng)時綠褲子已經(jīng)售完,婦人大膽地買回一條藍(lán)的:想來,褲子的質(zhì)感是一樣的,只是顏色不一樣,既然男人看不見,就永遠(yuǎn)不會知道這個。

費爾奇幸福地坐在桌邊等著。他一直耐心地等著,直到他的耐心又被街上高音喇叭里播放的音樂破壞掉:

“……五一節(jié)到了……”

他正要發(fā)火,罵街,但什么也沒能發(fā)泄出來,因為有人——他的老板——趕在了他的前頭。公廁里的泰森扯破喉嚨大聲地歌唱,叫嚷:

“弄反了,你這個蠢貨!把酸倒進(jìn)水里!”

責(zé)任編輯 韓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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