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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鄭玄“仲春婚月說”解《詩》之未妥

2015-02-21 22:12:44魏啟峰西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陜西西安710127
關(guān)鍵詞:誤讀鄭玄詩經(jīng)

魏啟峰(西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陜西西安 7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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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鄭玄“仲春婚月說”解《詩》之未妥

魏啟峰
(西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陜西西安710127)

摘要:鄭玄在有關(guān)《詩經(jīng)》中《國風(fēng)》和《小雅》九篇作品的箋釋中屢申“仲春之月嫁娶”說。征諸文本語義,這些詩多與嫁娶無關(guān),故其解未妥。鄭說失當(dāng)之成因有三:第一,對《周禮·地官·媒氏》的誤讀;第二,對陰陽學(xué)說的不當(dāng)運用;第三,毛傳“秋冬結(jié)婚”說的誘導(dǎo)。

關(guān)鍵詞:鄭玄;詩經(jīng);“仲春婚月說”;誤讀

東漢學(xué)者鄭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兼通今文、古文經(jīng)學(xué),畢生孜孜矻矻整理古代文化遺產(chǎn),以解釋儒家典籍的方式參與當(dāng)時主流文化的構(gòu)建,為漢代經(jīng)學(xué)集大成者,受到了當(dāng)世和后世的尊敬。編輯、訂正、注釋“三禮”(《周禮》《儀禮》《禮記》)和作《毛詩箋》,是鄭玄治學(xué)成就的重要體現(xiàn)。

對這樣一位卓然大家,后人懷著景仰之情研讀其著述,為其深厚的學(xué)養(yǎng)和推陳出新的慧心所打動。但作為當(dāng)代讀者,應(yīng)當(dāng)保持清醒的認(rèn)識:讀其書,知其世;從其正,辨其誤,不可全然為前賢說法所蔽。比如鄭玄在《詩經(jīng)》的《國風(fēng)》和《小雅》九首詩箋中,屢言“仲春之月嫁娶”,似乎是說,男女在仲春之月結(jié)婚,是《詩經(jīng)》時代的一個規(guī)定。事實是否如此,竊以為頗有可商榷處。

為了討論之方便,本文將鄭玄看法稱為“仲春婚月說”。重新研讀《詩經(jīng)》文本,分析相關(guān)詩句后可以發(fā)現(xiàn),以“仲春婚月說”解詩是未必確當(dāng)?shù)摹?/p>

一、鄭箋“仲春婚月說”之表述及所涉《詩》句解讀

《召南·行露》第一章:“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鄭箋:“厭浥然濕,道中始有露,謂二月中嫁取時也。言我豈不知當(dāng)早夜成昏禮與?謂道中之露大多,故不行耳。今強暴之男,以此多露之時,禮不足而強來,不度時之可否,故云然。周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無夫家者,行事必以昏昕?!编嵐{所謂“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無夫家者”引自《周禮·地官·媒氏》,“行事必以昏昕”引自《儀禮·士婚禮》。

鄭玄對《禮》研究精到,厥功甚偉,為古今學(xué)者所稱道。但鄭箋于此將詩句之“厭浥行露”與禮文“仲春之月”聯(lián)系起來;將詩句“豈不夙夜”之“夙夜”與禮文“行事必以昏昕”之“昏昕”聯(lián)系起來,以“夙”對“昕”,“夜”對“昏”,其對應(yīng)看似有理,實則未必然。對這三句詩,鄭玄之前的毛傳指之為“興”。鄭玄之后的孔穎達疏:“毛以為厭浥然而濕,道中有露之時,行人豈不欲早夜而行也?有是可以早夜而行之道,所以不行者,以為道中之露多,懼早夜之濡己,故不行耳。以興彊暴之男,今來求己,我豈不欲與汝為室家乎?有是欲與汝為室家之道,所以不為者,室家之禮不足,懼違禮之污身,故不為耳。以行人之懼露,喻貞女之畏禮?!保?](P80)毛傳解詩時,將有的詩句標(biāo)為“興”,指出詩的表達法是其成就之一[2](P1333)。但何為“興”?后世學(xué)者卻有異見,南宋朱熹就認(rèn)為“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3](P2)。筆者認(rèn)為孔、朱兩家之說都有道理,不可偏廢。孔探后文而說,落實了興句的涵意;朱就興句在篇章中的位置而言,強調(diào)其修辭作用。既然置于篇章中,此興句的含義雖不必如孔所說,卻一定是有意義的。不論對“興”的認(rèn)識如何,毛傳以為這三句是“興”,我們認(rèn)為是正確的。既然是興,那就不必非得如鄭箋那般以《禮》文說之,將興句的“行露”一定要對應(yīng)為“二月”。綜觀《行露》全詩,屬比興體,共三章,第一章是興,后兩章是比。第二章曰:“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钡谌略?“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首章以“行露”興,二、三章以“雀”“鼠”比,加以“室家不足”“亦不女從”之句,女主人公拒婚之意畢現(xiàn)。就詩旨而言,當(dāng)是一首拒婚詩。

《召南·摽有梅》第一章:“摽有梅,其實七兮?!泵珎?“興也?!编嵐{:“興者,梅實尚余七未落,喻始衰也。謂女二十,春盛而不嫁,至夏則衰?!编嵐{雖同意“摽有梅,其實七兮”是興,但從其解釋興義“春盛而不嫁,至夏則衰”可以知道,他是根據(jù)《周禮》“仲春之月會男女”為說的?!稉坑忻贰肥且皇锥淘?,共三章,每章四句,為了探求詩旨,不妨全部引出。首章三、四句:“求我庶士,迨其吉兮?!钡诙?“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蹦┱略?“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笨傮w上看,這是一首女子急嫁之詩。以梅子熟落興女子急于嫁人而不可暫緩的心情:梅子在樹未落者始則“七”,繼則“三”,終則全部落光,“頃筐塈之”。召南地區(qū)梅熟的季節(jié)在夏季,這位女子觸景生情,發(fā)而成詠,讀者正可以從梅子熟落的歷程體味她情感的發(fā)展。箋以《禮》“仲春之月”說“摽有梅”,“仲春之月”即二月,那時還沒有進入梅熟季節(jié),其“務(wù)虛”不“務(wù)實”的傾向昭然。

《召南·野有死麕》:“有女懷春,吉士誘之。”鄭箋:“有貞女思仲春以禮與男會,吉士使媒人道成之。疾時無禮而言然?!睂τ凇坝信畱汛骸保嵐{解為“有貞女思仲春以禮與男會”,仍是以《禮》文為據(jù)。而毛傳釋為:“懷,思也。春,不暇待秋也。誘,導(dǎo)也。”以秋冬為婚期,“有女懷春”意為有女子想著春天結(jié)婚。兩家所解之不同在于:毛傳謂女子想著春天就結(jié)婚,等不到他所認(rèn)為一般用為婚期的秋冬季;鄭箋謂女子思仲春與男會,詩句之“春”為仲春,符合其所謂《禮》規(guī)定的婚期。朱熹則解“懷春”:“當(dāng)春而有懷也。”[3](16)只是直解,而未涉及婚期之說,但更為可取。古人有“女悲春,士悲秋”之說,女子懷春是一種因自然時令變化而發(fā)生的情感,不必硬與婚期拉扯到一起。

《邶風(fēng)·匏有苦葉》第三章:“士如歸妻,迨冰未泮?!编嵐{:“歸妻,使之來歸于己,謂請期也。冰未散,正月中以前也,二月可以昏矣。”以為這兩句詩是說,士如果要行請期禮,就得趕在“冰未泮”的正月中以前,這樣就可以在仲春二月辦婚禮了。其說對婚事進程的規(guī)劃不可謂不周到,對詩中女子心理的揣摩亦不可謂不細(xì)致。但果真那位女子就是這樣想的嗎?看看前后文。第三章共四句,前兩句云:“雍雍鳴雁,旭日始旦?!编嵐{:“雁者陰,隨陽而處,似婦人從夫,故昏禮用焉。自納采至請期用昕,親迎用昏?!边@還是以《儀禮·士婚禮》為依據(jù)所作的解釋。筆者把這四句詩放到一起細(xì)細(xì)體味,覺得表達了一個與“時間”有關(guān)的意思:“雍雍鳴雁,旭日始旦”,表達重心在“旭日始旦”,雁鳴的時間在清早,以一天的時間長度作為參照,雁鳴得很早?!笆咳鐨w妻,迨冰未泮”,表達重心也在后句“迨冰未泮”,蓋結(jié)婚之期宜早,應(yīng)趕在冰泮之前。婚禮用雁,鄭箋解釋了所以用雁的文化涵義———“隨陽”,當(dāng)然是對的,不過只適用于注《禮》,解詩時卻要考慮具體語境。一則《詩》之作,至晚在春秋時,而《儀禮》成書晚到戰(zhàn)國;二則一種思想之興起與流行,有特定的歷史確定性,不可拿后代之思想簡單推想前代人之意識;三則一物之用,在此處與彼處可以不同,如同樣是“雁”,用于詩和用于禮,因主體視角不同而意義有所不同?!掇擞锌嗳~》全詩四章皆為女辭。此章女子以雁在“旭日始旦”的清早而鳴,興起下二句“士如歸妻,迨冰未泮”,表面似為“士”著想,實將自己急于嫁人之意,表達得至為直白。《詩》的時代,人們以歌達意,無所拘牽,有似天籟,所以孔子曾道:“《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詩無邪?!保?](15)試看看今之流行歌曲,有的歌詞唯恐情意不顯,極盡張皇之能事。凡開放時代,不論古今,情歌中適度的表達,實為人性正常情感的釋放,都可以成為好的作品。

《鄭風(fēng)·野有蔓草》第一章:“野有蔓草,零露漙兮?!编嵐{:“蔓草而有露,謂仲春之時,草始生,霜為露也。《周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無夫家者。”根據(jù)鄭玄對《周禮》這句話的解釋,“令會男女”之“會”也應(yīng)是結(jié)婚的意思,即鄭箋所謂“嫁娶”。對不對呢?原詩接下來寫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毛傳:“邂逅,不期而會,適其時愿?!币浴安黄诙鴷苯狻板忮恕?,可謂得詩句之本意。毛傳之“會”義,顯然與鄭箋“嫁娶”義不同。那么,這首詩寫的是一次“會”,即詩所謂“遇”,鄭箋“嫁娶”之“會”不可從。

《唐風(fēng)·綢繆》小序:“刺晉亂也。國亂則婚姻不得其時焉?!编嵐{:“不得其時,謂不及仲春之月?!贝嗽姷谝徽?“綢繆束薪,三星在天?!编嵐{:“三星,謂心星也。心有尊卑,夫婦父子之象,又為二月之合宿,故嫁娶者以為候焉。昏而心星不見,嫁娶之時也。今我束薪于野,乃見其在天,則三月之末,四月之中,見于東方矣,故云‘不得其時’?!币鉃椤叭恰笔切男牵叭窃谔臁奔葱男且娪跂|方,則是三月之末、四月之中。在這樣的月份結(jié)婚,而不在仲春的二月,是不得其時,所以此作為“刺”詩。鄭箋指“三星”為“心星”,以此為解釋重點展開主觀性言說。“三星”到底是什么星,毛傳就有異說,認(rèn)為指的是“參”星。但異中有同,二家都以星象對應(yīng)時令,意在評論在此時令結(jié)婚的宜與不宜。換一下眼光,從文本出發(fā)重新審視此詩意蘊,我們完全可以不必過分在意于“三星”具體所指,因為詩接著寫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皆為歡娛之辭,洋溢著無比喜悅之情,稱對方為“良人”,結(jié)合古人舉行婚禮在昏時的定說,可以認(rèn)為此詩是在詠新婚,是一首美詩而非刺詩。詩中的男女是在幾月份結(jié)婚的呢?依鄭箋之說,也不在“仲春之月”。

《陳風(fēng)·東門之楊》:“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毛傳:“興也。牂牂然,盛貌。言男女失時,不逮秋冬?!编嵐{:“楊葉牂牂,三月中也。興者,喻時晚也,失仲春之月?!睂Υ硕涞慕忉專€是從婚期著眼定下調(diào)子,只是對毛傳的婚季“秋冬”說作了修正,改為“仲春”。就詩作本身而言,這兩句的信息有二:地點在“東門”;季節(jié)是暮春或初夏。毛鄭兩家熱衷于挖掘詩句背后的意蘊,對本來顯而易見的表面意思不屑置辭?!稏|門之楊》是《國風(fēng)》中的短章,全詩共兩章,每章四句。首二句之后,第三、四句云:“昏以為期,明星煌煌?!泵珎?“期而不至也?!编嵐{:“親迎之禮以昏時,女留他色,不時行,乃至大星煌煌然?!薄盎枰詾槠凇迸c“明星煌煌”兩句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毛傳以為是轉(zhuǎn)折關(guān)系,在解說中以“而”字表明,鄭箋同意毛傳之說,只是一簡潔、一詳贍而已。其實這兩句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看作是順承或平列的:“昏以為期”是敘述,直接說出了時間背景;“明星煌煌”是描寫,“明星”即啟明星,“煌煌”為重言狀態(tài)詞。西方闡釋學(xué)認(rèn)為,一件作品成就之后,對它的闡釋是開放的,隨時而異,因人不同[5](3)。對這兩句詩,也可以發(fā)揮賞讀者的主體性而視為一首情詩,認(rèn)為寫的是男女約會時的情景?!盎枰詾槠凇敝捌凇?,毛傳、鄭箋都解為“婚期”,我們釋作“會期”,即約會之期。這首詩寫了一次成功的約會,但以寫景言之,含而不露,正符合中國詩論中的“情景合一”說。

《豳風(fēng)·東山》:“倉庚于飛,熠燿其羽。”鄭箋:“倉庚仲春而鳴,嫁取之候也。熠燿其羽,羽顯明也。歸士始行之時,新合昏禮,今還,故極序其情以樂之?!薄抖Y記·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6](550-552)根據(jù)《月令》對物候的記載,加上這兩句之前有“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零雨”也是農(nóng)歷二月的天氣特征,可以證明周公東征是在當(dāng)年的仲春得勝西歸的,此可為以詩證史之佳例。鄭箋的說解,有對也有錯:“倉庚仲春而鳴”說得對,但說這位戰(zhàn)士結(jié)婚于三年之前的仲春,則未必有據(jù);“熠燿其羽,羽顯明也”才說到了點子上。因為后面兩句是:“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西歸的士兵在路上看到倉庚展翅露出的“顯明”之羽,想起了他在家里的妻子剛嫁來時拉車的馬兒“皇駁”亮麗———這將歸士“勿士行枚”的喜悅之情刻劃得多么傳神而真切!《詩》之所以感人,于斯可見。兩千年之后,我們還不禁為鄭公此處體物之細(xì)、解詩之妙而擊節(jié)贊嘆。

《小雅·我行其野》第一章:“我行其野,蔽芾其樗?;枰鲋剩跃蜖柧?。”鄭箋云:“樗之蔽芾始生,謂仲春之時,嫁取之月。婦之父,婿之父,相謂昏姻。言,我也。我乃以此二父之命,故我就女居。我豈其無禮來乎!責(zé)之也?!边@首詩共三章,每章六句。首章最后兩句云:“爾不我畜,復(fù)我邦家?!薄段倚衅湟啊窞闂墜D詩,古今無異說。既然是棄婦所作,將“我行其野,蔽芾其樗”看作寫當(dāng)下情景,更為自然。婦人因丈夫“求爾新特”而被逐出家門,返回娘家,步履蹣跚,心情落寞,意緒蕭然,借寫景而出之,以樂景襯托出內(nèi)心的悲哀。鄭箋以為“我行其野,蔽芾其樗”是棄婦回憶以往出嫁來時路途所見景物?!爸俅骸倍氨诬榔溟恕保坪跻埠侠?,但細(xì)加體味,設(shè)身處地為女主人公著想,則鄭說未免隔了一層。就詩言詩,我們的看法與箋說之不同有二:就時間來說,這兩句是指當(dāng)下而言而非回憶從前;就表達功能來說,是表情而非達禮。此章中二句為責(zé)難,末二句道原因,都是直陳之辭,這是顯而易見無需多說的。

二、鄭箋“仲春婚月說”之成因

《詩經(jīng)》鄭箋中屢屢主張“仲春婚月說”,蓋有三因,分述如下。

(一)對《周禮·地官·媒氏》的誤讀

對于上舉《國風(fēng)》《小雅》中九首詩中的相關(guān)詩句,鄭玄都以仲春為婚月的觀點予以解釋。鄭氏這種觀點來自《周禮》。在給其中的兩首詩作箋時,引了《周禮》的有關(guān)文句,其余七首詩無必要再引,只是根據(jù)自己的成見說詩。茲分析《周禮》文句所含的意思。

《周禮·地官·媒氏》:“媒氏,掌萬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書之。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禁遷葬者與嫁殤者。凡男女之陰訟,聽之于勝國之社;其附于刑者,歸之于士?!保?](509-514)

細(xì)讀此段,“媒氏,掌萬民之判”是一個主題句,意為媒氏管萬民的判合。由下文看,這個“萬民”包括范圍很廣:有正?;辇g的“男”“女”,有“仲春之月,令會男女”的“男女”,有已經(jīng)死了的男女,有“陰訟”的“男女”。可以看出,對婚齡的管理是媒氏職責(zé)的重點。所謂“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應(yīng)將“男三十”“女二十”理解為男女嫁娶正常年齡的上限,意思是男子二十歲加冠[6](P64、1884),女子十五歲及笄[6](P1014),就算成年人,可以結(jié)婚了,從這時起到二十歲、三十歲這個年齡段,是適于結(jié)婚的時期。之所以有此規(guī)定,與古時生產(chǎn)力低下、依靠人力生產(chǎn)和打仗有關(guān),因而重視人口繁衍。但對婚期安排在一年中哪個季節(jié)或月份,并沒有事實上亦不必有硬性規(guī)定?!爸俅褐?,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應(yīng)看作一個語意群,涉及當(dāng)時針對超過婚齡的男女做出的一個規(guī)定———限定在“仲春之月”,時段集中,由媒氏主持,讓超齡“男女”相會。此為硬性的義務(wù),男女無正當(dāng)理由不“會”,則要受“罰”。男無“家”、女無“夫”者都得“會”。目的是什么呢?亦須聯(lián)系當(dāng)時的社會生產(chǎn)力狀況才能理解:促進人民蕃育故也。史載孔子“野合而生”[8](1537),后人不解,以為于圣人是不名譽之事,其實正合于當(dāng)時的禮。此“野合”即孔子之父叔梁紇和顏氏之女對“仲春之月,令會男女”的響應(yīng)。而從另一方面看,亦可說官方對人性的需求考慮得頗為周到,用孟子的話說,算得上“仁政”了:在“仲春之月”天地陰陽二氣相會之時,作為三才之一的人宜乎順時而動,這符合當(dāng)時流行的思想意識。

從《周禮》對于“媒氏”職能的說明看,并無“婚月”的定制?!爸俅褐?,令會男女”面向的是過了最佳婚齡的男女,他們與占主體的適齡男女相較,畢竟是少數(shù)。鄭玄之“仲春之月嫁娶”將“以會男女”之“會”理解為“嫁娶”,把專施之于超齡男女的“會”擴大到全部婚齡男女,乃是由乎誤讀《周禮》而致以偏概全、以權(quán)為經(jīng)的主觀之論。如上節(jié)所析,《詩經(jīng)》中被鄭玄解為“仲春之月嫁娶”的詩句,其實多與“嫁娶”無關(guān)。

(二)對陰陽學(xué)說的不當(dāng)運用

《邶風(fēng)·匏有苦葉》第一章:“匏有苦葉,濟有深涉。”鄭箋:“瓠葉苦而渡處深,謂八月之時,陰陽交會,始可以為婚禮,納采、問名?!贝颂帯盀榛槎Y”的意思是為婚事進行一系列規(guī)定的禮節(jié),具體指“納采”“問名”兩項。結(jié)合上引此詩第三章“士如歸妻,迨冰未泮”的鄭箋,可對其說有更為完整的了解:在八月行納采、問名之禮,趕在來年正月中以前請期,就可以在下年的二月舉辦婚禮。

對于上引《周禮·地官·媒士》一段文字,鄭玄注其中“(媒士)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曰:“仲春,陰陽交,以成婚禮,順天時也。”[7](P511)

可以看出,鄭玄無論注《禮》還是箋《詩》,都貫徹著陰陽思想,而且努力使體現(xiàn)人倫大端、合二姓之好的婚禮程序化,汲汲為之立法。當(dāng)然其中有些說法是成立的,如謂八月、中春是陰陽交會的時期,雖然用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術(shù)語,今人憑經(jīng)驗亦可以理解:農(nóng)歷八月氣溫轉(zhuǎn)冷,仲春二月氣溫回升,這兩個月份是天氣變化的關(guān)節(jié)處。但將這種思想與詩硬性聯(lián)系起來,卻是不妥的。仍以此詩為例?!囤L(fēng)·匏有苦葉》是《國風(fēng)》中一首有趣的詩,作者當(dāng)是一位女性。第二章云:“有氵彌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逼渲惺拙?、次句、第四句措意甚明,而對于第三句,以筆者所覽,未見有發(fā)其意蘊者。試為之解:此句是一個反問句,承首句“有氵彌濟盈”而來,可譯為:渡口水滿了不會濕了車軌嗎?當(dāng)然會濕著的。作者用的是隱喻思維———水喻男,軌喻女,用水觸車軌喻男女相與。水濕車軌是已然(車正在水中,女詩人在渡口親見者),雌雉鳴叫求雄雉是未然(還沒有求到,只是聽見者)。詩人用兩個鮮活的比喻,道出了她的心曲。詩之語言微妙如此,還用得著搬來“陰陽”那一套高深的、那位作詩的女子不知道為何物的抽象概念嗎?

(三)毛傳“秋冬結(jié)婚”之說的誘導(dǎo)

《召南·野有死麕》:“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泵珎?“懷,思也。春,不暇待秋也。”《陳風(fēng)·東門之楊》:“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毛傳:“興也。牂牂然,盛貌。言男女失時,不逮秋冬。”顯然,毛傳以秋冬為結(jié)婚季節(jié)。在《詩》的時代,婚禮是否一定舉行于秋冬季節(jié),甚至上引詩是否一定關(guān)涉婚事,都可能是另一回事。但既然毛傳已有了婚季說,后起的鄭玄便吸收了這種說法,只是對婚季在哪個月份有所修正而已。鄭玄在箋詩之前已注過三《禮》,依據(jù)對《周禮·地官·媒氏》的理解,成就了自己的“仲春婚月說”,故在箋詩時,不免擴張己意以框詩旨。既然從毛傳起婚期已經(jīng)成為說詩的一個新的增長點,鄭玄就可以朝著這個方向繼續(xù)開掘,比毛亨走得更遠。

三、余論

如上所論,鄭玄在箋釋《詩經(jīng)》中九首詩的相關(guān)詩句時,引入了《周禮·地官·媒氏》“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說解會詩旨,而其說并不妥當(dāng)。以一種經(jīng)典解釋另一種經(jīng)典,當(dāng)然是可以的,但又是要冒風(fēng)險的。原鄭說之失,除了對《周禮》經(jīng)文的曲解、以戰(zhàn)國時代興起的陰陽學(xué)說牽合詩句之外,還與他沒有充分認(rèn)識或不愿正視《詩》與《禮》是兩種不同的書寫有關(guān)。《詩》尤其是《風(fēng)》《雅》中的婚戀詩,是精神生命律動之表達,歌詠的是喜怒哀樂感受。而《禮》則是對社會中人們行為的規(guī)范,目的是為了社會群體之和諧。雖今本《周禮》不是西周初期的語言,但其體現(xiàn)的精神與周公治國有關(guān),卻是毋庸置疑的。既然《詩》與《禮》是兩種文體,服務(wù)于人類生活的不同領(lǐng)域,那么鄭玄根據(jù)自己對《禮》“仲春之月,令會男女”之說的獨特理解箋釋豐富多彩的《詩》句,便不免有省事之嫌。“詩言志”是中國詩史上一個有名的命題,我們有必要通過細(xì)心研讀《詩經(jīng)》,體會隱藏在《詩經(jīng)》文句中普通民眾之“志”,而不是簡單兩句“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所能概括得了的。因此筆者不揣谫陋,對鄭箋中涉及的《詩經(jīng)》九篇作品的相關(guān)詩句重新解析如上。

那么我們應(yīng)當(dāng)怎樣看待鄭箋呢?經(jīng)典之釋解,因時而不同,此已為中外學(xué)者所闡明。明代學(xué)者鐘惺精辟地指出:“《詩》,活物也?!保?](P347)肯定了《詩經(jīng)》解讀的多樣性。在當(dāng)代,西方闡釋學(xué)被引進,強調(diào)因時為釋,這是可以理解的。意大利史學(xué)家克羅齊嘗云:“一切歷史都是當(dāng)代史。”我們同樣可以說,在一定意義上,一切學(xué)術(shù)都是當(dāng)代學(xué)術(shù)。正是由于當(dāng)下現(xiàn)實提供的課題,才激活了沉睡的經(jīng)典,使它們重獲了生命。各個時代由于關(guān)注的問題不同,而有不同的學(xué)術(shù)新得。我們對于古代學(xué)者,當(dāng)有如是觀。

以上就鄭玄箋《詩》的“仲春婚月說”做了幾點檢討,以期就教方家。有一點須特為申說:鄭玄治學(xué)勤奮,熟于經(jīng)典,屬辭疏句,苦心經(jīng)營,其解詩諸說,在當(dāng)時極多創(chuàng)見,屬于學(xué)術(shù)史上的正能量。拙文沒有一點貶低前賢的用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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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劉煒評]

【歷史研究】

On the Inappropriate Explaination of the Book of Songs by Using the Speculation that Mid-Spring is Wedding Month

WEI Qi-fe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127,China)

Abstract:Zheng Xuan put forward the speculation that mid-spring is wedding month when explaining the nine poems in Guo Feng and Xiao Ya of the Book of Songs.This thesis does a textual analysis and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for the related chapters,and finds that these lines are not about marriage.Then it explores the causes of Zheng Xuan'speculation that mid-spring is wedding month.They are,first,the misreading of Mei Shi of Zhou Li Di Guan; second,the abuse of Yin-Yang Theory; and third,Mao Zhuan'speculation that autumn and winter are wedding quarters was an incentive to Zheng Xuan.

Key words:Zheng Xuan; Book of Songs; the speculation that mid-spring is wedding month; misreading

作者簡介:魏啟峰,男,甘肅通渭人,西北大學(xué)博士生,從事訓(xùn)詁學(xué)和經(jīng)學(xué)研究。

收稿日期:2015-02-26

文獻標(biāo)識碼:A

DOI:10.16152/j.cnki.xdxbsk.2015-05-003

中圖分類號:K224.06;I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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