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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治學之路

2015-02-21 22:12:44趙世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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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治學之路

趙世超
(陜西師范大學歷史學院,陜西西安710062)

我可不是什么專家,而是一個很普通的老師,很普通的史學工作者。隨著年齡的增長,王國維先生的兩句詩“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常常縈繞在我的腦際,意思是說人到了老年的時候,腦子里邊留下來的只有兩個字:“悔”與“疑”。我想我目前就是這樣一種狀態(tài)?!盎凇?,既有對公事的“悔”,也有對家事的“悔”;“疑”,既有學術上的“疑”,也有思想上的“疑”,年齡越大,懷疑越多。自己尚處在“悔”和“疑”的狀態(tài),還有什么體會可談呢?今天,硬著頭皮接受《西北大學學報》的約請,與其說是來介紹治學經驗,還不如說是想把自己的疑惑和盤托出,與大家共同“釋疑”??鬃釉?“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在思與學中度過老年生活,恐怕要比王國維的最終選擇積極得多。不過,大家也不要把我的一些觀點看得太認真。

一、我與史學研究的結緣

我年輕的時候相較于歷史,更喜歡文學。我在念初中的時候,當時有個比較著名的作家叫李凖,著有小說《李雙雙小傳》,后拍成電影,風靡全國。他曾經到我所在的中學去訪問,對我影響頗大,也激發(fā)了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文學夢,所以我一直想從事文學寫作,當個作家。高中畢業(yè)填報志愿的時候,我所選擇的十所高校第一志愿全部填的是中文系,準備交表時,遇到了我高中二年級的班主任。他看了我的表以后就說,你這個娃啥都不懂,大學的中文系不是培養(yǎng)作家的,大學的中文系主要有兩個專業(yè),一個是文學專業(yè),主干課程是文藝理論和文學史;另一個是語言專業(yè),講的主要是音韻、文字、訓詁、語法這些東西,很枯燥的,學這干啥呢?歷史不一樣啊,是人文學科的基礎,你把歷史學好了,將來往哪個方向發(fā)展都可以。說著便親自動手把我的十個第一志愿改成了歷史系。現在想來,這位老師幫我確定的人生路徑,簡直太重要了。

就這樣,1965年我被北京大學歷史系錄取。那時系主任是翦伯贊,副主任是周一良、張芝聯,齊思和、鄧廣銘、邵循正、楊人楩、許大齡等一批知名教授都活躍在教學第一線,像汪篯、田余慶、張傳璽、魏杞文、王文清等都曾為我們授課,馬克垚還兼任我們年級世界史班的輔導員??梢哉f,北大歷史系名師薈萃,學習條件很好。非常遺憾的是,我進校剛剛一年就開始了“文化大革命”,老師們不能上課了。但我們并沒有停止對學問的渴望與追求,大家都在偷偷地讀書,到圖書館隨便地選擇自己喜歡的書,或者讀同學當中傳閱的書籍,而且是對什么感興趣就讀什么。那時是不讓讀偏要讀、偷著讀;今天是讓讀也不讀,差別很大。自由讀書這樣一種方式自有它的好處,就是有助于拓寬知識面,調動大家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但也有弊端,就是缺乏嚴格、科學、系統的訓練。從后一點說,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我的大學五年,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虛度了。每當想起這些,我都感到非常遺憾。

1970年畢業(yè)后,我到河北省定縣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縣“三支兩軍”辦公室和革命委員會承擔文字工作。但自己內心仍非常向往從事歷史方面的學術研究,并且一直為此尋找機會。當時全國都在開展“農業(yè)學大寨”,各地在修梯田、平整土地、興修水利的過程中,大量古代的遺址和墓葬被發(fā)現,有些嚴重破壞,所以急切需要進行搶救性的發(fā)掘和清理。為此,省文物局特派一名文物干部到定縣,縣里再出干部予以配合。我和同班同學信立祥就借此主動把配合清理文物的工作應承了下來。那段時間我們主要清理了一些塔基和小型墓葬,并在文物工作隊劉來成同志的帶領下,參與了定縣八角廊大型漢墓的發(fā)掘、清理和報告編寫工作,同時參加了一個由河北省文物局在工地現場辦的文物考古短期培訓班,填補了自己在文物考古知識方面的空白。也許自己在考古方面干的時間較長,以至于后來有一次在成都遇到了俞偉超老師,被他誤以為是考古專業(yè)畢業(yè)的,就對我說“你也歸隊吧”,而我卻婉拒了俞老師的好意。至于原因,主要是經過幾年實踐,我個人感到考古工作要求心細,而我的心比較粗,似乎不適合在這方面發(fā)展,所以最終沒有走上這條“探索與發(fā)現”的神秘之路。

1976年,為了解決兩地分居問題,我離開定縣,設法調入開封師范學院,即現在的河南大學。當時系里中國古代史教研室主任朱紹侯老師安排我給孫作云教授做助手,我很高興,因為孫作云教授曾跟聞一多先生作研究生,是《詩經》《楚辭》和神話考古方面全國知名的專家。在孫先生的幫助下,我主要過了“教學關”,完成了幾篇學術論文,初步掌握了從事科研的方法,收獲很大。然而,還不到兩年,孫先生竟溘然長逝,這令我感到非常悲痛,也頓時失去了學術研究上的依靠,陷入了彷徨與苦悶中。我們系的郭人民老師曾做過孫海波的助手,是先秦史方面的專家,所以我就轉而找郭人民老師請教教學和學問上的疑難。當時郭先生的右派帽子已摘,但還沒有獲得徹底改正,因而被限定不準擔任“階級性”較強的歷史課,只能教歷史文選,頗有空余時間。他見我基礎尚不堅牢,便主動提出要給我系統講授一遍《左傳》。在接下來的一年多里,每周三次,從不間斷,邊講邊議,到一部大經讀完,郭先生長期積累的心得,也如春風化雨,融入我的胸中,使我在三方面得到了提高:一是提高了我的古文閱讀能力;二是對先秦史有了系統、整體的了解;三是對先秦史方面存在爭議的問題漸漸有了自己獨立的看法,不再人云亦云,被動盲從。隨著“四人幫”的覆滅,政治氣氛終于輕松起來,郭先生的境況越來越好,也越來越忙了。他覺得百廢待舉,急需為學科建設培養(yǎng)人才,于是,就建議系上送我到外邊去進修。

在郭老師的直接關心和支持下,我先后參加了教育部委托四川大學徐中舒教授主辦的先秦史師資培訓班和國家教委委托華中師范大學張舜徽教授主辦的中國文獻學研究班,從而得見大家風范,開闊了學術眼界。尤其是徐中舒教授,他是史學界重量級的人物,在培訓班上,更是以80多歲的高齡堅持每周給我們上兩次課,講的都是他一生當中積累下來的、千錘百煉的學術結晶。對我影響最深的是這樣一句話,他說:“在研究古代歷史時,倘能取民族材料、考古材料、古文字材料同文獻材料相互印證,便有左右逢源之樂?!边@便是現在所謂的“多重證據法”。但在多重證據法中,徐老特別強調民族材料,我覺得這一點在我們西北地區(qū)的學校做得不夠好,需要彌補。

徐老的研究方法和學術觀點成了我努力踐行的一個目標,也很想多找一些機會跟他學習。1985年,我又考回四川大學,做徐老的博士生。然而,徐老的身體卻大不如前。由于川大對博士培養(yǎng)高度重視,歷史系成立了一個由伍仕謙、唐嘉弘、常正光、繆文遠、羅世烈五位教授組成的指導小組,并指定羅世烈教授做我的論文指導教師,協助徐老來指導寫作。在徐老的關懷和上述老師的具體幫助下,我于1987年底完成了20多萬字的博士論文《周代國野制度研究》。自己雖然投入了一定精力,但書中更多凝結了各位導師的心血,不少地方則是對郭人民先生學術觀點的整理與歸納。

可以說,我走上先秦史研究的道路完全是仰賴于前輩學者的引領和幫助,他們中無論是卓然名世的大家,還是當時尚在盛年的學術骨干,都毫無例外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把培育人才當做他們最大的樂事,當做最大的享受,都愿意主動幫助青年人成長。所以相比之下,我覺得我們現在的校園里可能少了這些精神,多了一點市儈習氣。

二、1974年至2004年: 30年的學術探索

我大約1974年進入學術領域,到2004年卸掉行政職務,又回歸教師隊伍。自己冒昧地將這30年的學術活動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 1974年至1985年。這段時間主要是發(fā)表了《殷周大量使用青銅農具說質疑》《殷周農業(yè)勞動組合演變略述》《周代家長制家庭公社簡論》等十幾篇文章,有了一定的學術積累。這十幾篇文章一方面使自己初步掌握了科研的方法,進入了學術研究的角色,另一方面也為博士學位論文的寫作打下了基礎。

第二個階段: 1985年至1988年,也就是在川大讀博的三年。我入校的時候已經39歲,作為一名真正的老童生,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很強烈,想趁著這三年認真做一個自成體系的東西。恩格斯研究過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我以為還應繼續(xù)研究家庭、私有制和國家起源之后的發(fā)展。因為家庭、私有制和國家實際上是人類早期社會的鼎之三足,把它們的起源和發(fā)展都弄清了,先秦史整體的面貌也就弄清了,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工作?;谶@種考慮,我就以《周代國野制度研究》為題進行梳理,從國野問題入手來統領整個先秦史。這篇文章盡管存在很多缺陷,但是我覺得自己對家庭、私有制、國家早期形態(tài)的看法基本上得到了表達,而且這些看法到了今天也還不過時。

第三個階段: 1988年至2004年。1988年應陜西師范大學斯維至教授和何清谷教授的約請,正式轉來西安工作。從1988年到1994年間,我發(fā)表了十幾篇文章,并在中國史學界較早使用“早期國家”這個概念,原想把這些研究補充到我的《周代國野制度研究》中,對這本書進行修訂,讓它真正成為自己安身立命的學術奠基之作。然而,正當學術思想漸趨成熟,準備在業(yè)務上進一步發(fā)展的時候,1994年,教育部突然任命我做校長,千頭萬緒的行政事務一齊向身上壓過來,學術活動受到了嚴重影響。待諸事粗定,才暗自定了個硬指標,即:至少一年完成一篇論文。從1994年至2004年,我主要發(fā)表了《藏冰新解》《浴日和御日》《鑄鼎象物說》和《天人合一論述》等。在寫作過程中,我運用了詹姆斯·喬·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的巫術理論,對張光直的斷章取義做了批評,一些想法則得益于孫作云先生早年對我的教誨。

在30年的學術研究中,我也總結出一些感悟與體會,主要有五點。

第一個體會,通過這些年的學術活動,我認識到社會是很復雜的。在每一個社會發(fā)展階段上,都有多種文化因素,這些因素大致上可以分為新和舊兩大類。新和舊兩種因素并存,應當是我們觀察社會、觀察歷史的一個切入點,兩種因素此長彼消就構成了全部的人類社會史。因此,我們今天從事歷史研究,必須將兩類因素的消長作為重點。如果能夠把兩種因素的消長生動地、具體地描述出來,我們的研究對象也就活起來了,我們的歷史也就活起來了。

第二個體會,一定的文化因素和各類文化因素之間的消長都與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相聯系,有什么樣的社會環(huán)境就有什么樣的文化元素,社會環(huán)境變了,文化元素以及各種文化元素之間的結構也會隨著發(fā)生變化。換句話說,舊因素的衰亡和消退,新因素的產生與發(fā)展,新舊之間的相互消長與走勢,都取決于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和人民的最基本的祈望。環(huán)境變了,文化習俗也變了,這才構成了不同的時代。研究環(huán)境的變化,找出文化更新的原因,對我們的學術工作很有好處。

第三個體會,一般來說,新因素要戰(zhàn)勝舊因素,甚至取代舊因素,社會才能夠不斷地向前走,才能夠進步,才符合大多數人最根本的利益,也才真正代表了歷史前進的方向。歷史上有很多杰出人物,他們后來被人懷念、被人肯定,主要就是因為他們在某一個領域為促進新因素的成長作出過有益的貢獻。我們對歷史人物和事件進行評價的時候,要看他究竟是支持了新因素還是維護了舊因素,這應該成為一個重要的標準,這樣得出來的結論才較為準確,較有意義。但同時我也贊成侯外廬先生的一個觀點,即:中國的歷史既是新舊消長的歷史,同時也是一部“死的拖住活的”的歷史,我們每前進一步都非常困難?!八赖耐献』畹摹边@句話,是侯外廬在《中國古代社會史論》里邊正式提出來的?!霸撍赖摹崩喜凰溃盎畹摹崩鲜浅砷L不起來,這是中國歷史很獨特的地方。正因為如此,史學工作者不僅要探索新和舊之間的消長及原因,同時,我們每個人對兩種走勢取何種立場,也應該做出正確的抉擇;如果沒有抉擇,或者抉擇錯了,也會影響到論文的學術影響力及致用功能的發(fā)揮。

第四個體會,當前,特別是十七屆六中全會以后,增強文化自覺意識的呼聲確實很高,甚至可以說已經成為潮流。但我發(fā)現,有些人在講文化自覺和文化建設的時候,并不知道我們要建設一種什么樣的文化。六中全會的決定講得很清楚,就是我們要建設的是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但是在我們一些學者的口中、文章中、著作中,我們看不到三個面向,甚至也看不到科學的、大眾的,只剩下了一個民族的。“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儒教救國論”都不妥當,都經不起推敲。我覺得我們對待傳統文化的態(tài)度應該回到六中全會決定上去,也就是回到我們黨一貫堅持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古為今用,推陳出新”的文化方針上去,對其他各國優(yōu)秀的文明成果也要積極吸收??赡苤挥羞@樣才是既不同于民族虛無主義,又不同于狹隘民族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和態(tài)度。

第五個體會,談到立場和態(tài)度,這又是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大難題,正如《莊子·齊物論》所言:“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勝若,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吾誰使而正之?”經反復考慮,我覺得只有訴諸理性,即一切言說都得合乎常理。是否做到了這一點,則必須捫心自問。檢驗的辦法是若干年后不要為自己寫過的東西臉紅。這句話是曾在西北大學任教的同向榮講的,一位朋友轉告給我,我覺得很好,便時刻牢記在心。即使不得已,也應如季羨林先生教導的那樣:“真話不全說,假話全不說。”康德的標準是“在一切事情上”都“公開運用自己的理性”。“一切”和“公開”是難點,連季先生都不敢保證完全做到,何況吾儕凡夫俗子。但日暮途遠,再不朝這個方向努力,就來不及了。

三、2004年至今:重拾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

1999年,我得了非常嚴重的糖尿病,在治療的過程中又發(fā)現了胃癌,感謝疾病,它讓我下定了辭去行政職務的決心。幾經周折,終于在2004年獲得解脫。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以后,我原來打算繼續(xù)按照孫作云先生的方法,闡釋一些古文化現象,選一些文化史方面的小題目做做算了。但是后來反躬自省,既然身體和思想還沒有完全衰竭,為什么不去盡一點知識分子應盡的社會責任呢?因此我決定用歷史來觀照現實,發(fā)揮歷史學經世致用的作用和功能。

從2004年到現在,除了一些應景之作,我主要寫了四篇論文。

第一篇文章原題《夾縫中的自由》,四萬五千字,發(fā)表時,《陜師范大學學報》張積玉主編建議把題目改成《論戰(zhàn)國時期的百家爭鳴運動》,實際是用副標題代替了正標題。這篇文章一方面談了戰(zhàn)國時期百家爭鳴的特征,即學術自由;另一方面談了在戰(zhàn)國百家爭鳴這樣一種學術自由中孕育出來的諸子文化,我認為諸子文化才是中國的原創(chuàng)文化。同時我還提出,我們今天應該讓諸子時代的自由精神在更高的層次上獲得提升,而且是螺旋式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在這篇文章里,我著力分析了戰(zhàn)國時期學術自由產生的三個歷史條件,其中最主要的一個是兩種專制在交替,也就是說以禮樂制度為核心的古典式專制主義“崩壞”了,而以秦始皇為集中代表的新的中央集權式的專制主義還沒有完全長成,還不成熟,所以政府的控制能力打了折扣,這才讓戰(zhàn)國諸子有了自由著述、自由講學、自由批評、自由流動的可能。到了秦漢時期,新的集權統治逐漸成熟了,學術自由就被禁止了,所以百家爭鳴成了中國歷史上的絕唱。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值得我們關注的現象。

同時我還想到,在中國的近代史上也有一個“夾縫”,就是從清王朝垮臺、結束帝制到國民黨黨天下和訓政的確立。這兩個“夾縫”在時間的跨度上相差很遠,但卻有驚人的相似。主要的相似性有三點:一是這兩個“夾縫”都處在新舊交替時期,舊制度垮臺,新制度沒有建立起來;二是這兩個時期都是分裂割據時期,前一個是戰(zhàn)國七雄,后一個是軍閥割據;三是在這兩個時期都出現了學術大家,前一個出現了諸子文化,后一個出現了我們今天所能夠屈指而數的大師,從陳獨秀、李大釗、胡適,到魯迅、郭沫若,甚至包括剛才談到的徐中舒先生,當然更有清華園的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四位教授,他們都是在第二個“夾縫”中產生的。

第二個“夾縫”過后,就進入了“沒有大師的時代”。這就存在一個問題,究竟是“統一”好,還是“分裂”好呢?這是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我覺得不能簡單化輕置可否?!敖y一”可以把人民從更加瑣細的分裂和更加激烈的戰(zhàn)爭局面當中拯救出來,這是社會走向安定的一個重要前提,也是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前提,這點是不能動搖的,應當肯定“統一”。但是,我們也不能絕對化地贊美“統一”,絕對化地批判“分裂”。我們至少應該看到,在“天下事無大小,皆決于上”的高度集權統一下,會出現扼殺個性、扼殺學術自由的局面;相反,在分裂的狀態(tài)當中,由于控制不嚴,由于不同政治勢力都注重爭奪人才,反而給學術自由提供了一定的環(huán)境和條件。我們肯定“統一”,但是不主張絕對的高度集權的“統一”,我們要在堅持統一的前提下,給地方、給個人,尤其是給思想和內在行為留下自由的空間,否則這種絕對化的高度集權的“統一”本身就埋藏著要將自己炸毀的火藥桶,總有一天會使專制統一走向毀滅?!拔飿O必反”,這是一個簡單的哲學道理。中國歷史上存在周期性的循環(huán),原因就在于我們只有高度的集權,從而常使事物走向反面。

第二篇文章題為《撥不開的迷霧》,約三萬多字,我列舉了黃帝和炎帝作為案例來說明歷史和文化既相互關聯又有區(qū)別,不能把兩者完全混同。文化簡單說來它是可以傳播的,一切物化的崇拜對象,例如陵、廟,都是可以人造的,但是歷史不能夠偽造。在這樣一個理念下,我經過分析,認為黃帝是被神化了的傳說人物或歷史人物;各地的陵、廟、故里等都是紀念性建筑,沒有必要爭論真假;但歷代王朝用規(guī)范禮制的辦法確定下來的公祭地點卻有約定俗成的意義,有助于加強統一,應當沿襲和遵守。同時又指出,湖南的炎帝文化肯定與漢代陰陽五行學說流行起來以后把炎帝配成了“南方之帝”有關;浙江縉云縣也有黃帝文化,則應是魏晉以后道教中心南移的產物,道教把黃帝封為大神,于是,在南方的浙江就造出了黃帝廟和許多黃帝的遺跡。我在這兩個案例當中講的這個道理并不深,甚至很淺顯。很多學者都知道,但就是不說話。我現在只看見葛劍雄教授對黃帝祭祀有所評論,其他的人都悶聲不響,結果讓歷史和文化相混淆,幾乎攪成一團亂麻。我覺得這個現象反映了我們學術界缺乏責任心,因此我認為現在存在著“迷霧”,而且“迷霧”重重,很難撥得動,所以我才這樣命名這篇文章。盡管自己勢單力薄,“迷霧”撥不動,但我還是擬了一些題目,將來準備在有機會時一個一個去做“撥霧見日”的工作,比如女媧、堯、舜、禹、諸葛亮、關羽等等,我準備一個一個去寫。因受到地方政府邀請,參加過防風氏文化、商湯禱雨文化的討論會,寫了兩篇還很粗率的文章,也附在炎、黃的案例之后,算作“撥霧”工作的初步嘗試。

第三篇文章是《引禮入法的得與失》,五萬字。自漢代開始,就通過“引禮入法”來矯正先秦法治的失誤,經西漢、東漢、魏晉南北朝發(fā)展到隋唐,基本上實現了禮與法的結合。法學界認為禮法結合、以禮統法,這是中國古代法律的基本特征。這個特征好不好呢?也不能簡單回答。好的地方是有,主要是糾正了先秦苛法過于嚴酷的一面,既有主觀的善意,也有巨大的實踐意義,甚至提出了刑罪相應的先進司法理念。但也帶來了新問題:第一個是“引禮入法”以后出現了雙重標準,禮也是個判斷標準,法也是個判斷標準。既然是兩個標準,就造成了司法過程中的隨意性,形成了有法而不循法的情況。第二個是“引禮入法”以后,規(guī)定要“準五服以制罪”,造成了“抑卑幼以奉尊長”,斷案時按血緣關系來判決。犯了同樣的罪,如果是尊長傷害了卑幼,可以減輕處罰,甚至可以減輕到殺人而不處死,但如果是卑幼上犯了尊長,則要加重處罰,所以中國古代的法律有著嚴重的血緣性,主要是用壓制卑幼的辦法來鞏固尊長的地位。第三個是它通過八議、爵減、官當、收贖這四種手段使一些權貴得不到懲處。有爵、有官、有貴族身份可以免罪,家里有錢也可以贖罪,“急于黎庶,緩于權貴”,對權貴溫柔輕緩,對普通老百姓則極端嚴厲,這就是等級性的特點。第四個是中國“引禮入法”以后,法律變成道德警察,以違背禮制為名,干涉人們的日常生活,更造出了大量的文字獄,甚至還有“腹誹”罪,不僅管人的外在行為,也管人的內在行為。這篇文章發(fā)表以后,在《中國社會科學文摘》《新華文摘》和《高等學校文科學報文摘》都有摘登,產生了一定影響。但我在文中批評過的人卻不出來回應。

第四篇文章為《擋不住的誘惑》,副標題是《中國古代等級制度述論》。可以說,每一種古文明,都有自己的等級制度。我早有興趣梳理中國古代等級制度的發(fā)展脈絡,評估其利弊得失,觀察其未來走向。我的基本看法是:等級制度雖是由野蠻進入文明的推進器,并在早期社會中,充當過歷史進步的不自覺的工具,但它重特權,尚差等,以犧牲民眾基本權利為代價,其本質是惡而不是善,因此便與以工業(yè)文明、市場經濟、民主政治、法律至上為特征的近代社會格格不入。平等與否,實為近代與古代的分水嶺,也是鑒別先進與落后的試金石。任何開放的社會都不可避免地存在貧富差別。然而,更大的原則卻是,人人都是人;人生而平等;后來的不平等都是人為的。國家的目標是實現正義,正義即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讓所有公民都從階級、等級的束縛下解放出來,充分享有政治平等、法律平等、機會平等、宗教平等、性別平等和尊重的平等。平等的生活可以激發(fā)激情與活力,角色隨時轉換,大門為所有人洞開,可以產生意想不到的智慧與創(chuàng)造。一個國家發(fā)展的快慢,實取決于它能在多大程度上促進個人平等。平等是一個偉大的目標,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代表大會的政治報告莊嚴地將它納入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平等沒有終點,與已取得的成就相比,總還有更多的地方沒有做到。但是,采取行動和不采取行動效果截然不同。只要我們堅定地把平等的程序當作立國的出發(fā)點和重要方法,就能在廣大人口中造成一個近似的平等。

四篇文章做完,我剛好也70歲了。接下來是修訂我的《周代國野制度研究》呢,還是接著做文化史方面的小題目呢,還是把我上述這四篇論文擴充成書呢?現在還沒有盤算好,一切都要視自己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而定。但不管做什么,北大的精神不能丟,科學、民主的傳統不能丟,理性的立場、態(tài)度不能丟。不然,就太對不起人民的哺育和母校的培養(yǎng)了。

[責任編輯劉煒評]

【歷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06-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152/j.cnki.xdxbsk.2015-05-001

中圖分類號:K061

【作者簡介】趙世超,河南南陽人。1946年生。1965年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1970年畢業(yè),曾在河北定縣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又“就地消化”到縣革命委員會任宣傳干事。1976年調入開封師范學院歷史系任教。1979年至1980年,參加教育部委托四川大學徐中舒教授主辦的先秦史師資培訓班。1983年至1984年,參加教育部委托華中師范大學張舜徽教授主辦的文獻學研究班。1985年至1988年,回四川大學隨徐中舒、羅世烈教授攻讀博士學位,通過答辯后分配到陜西師范大學工作。曾任歷史系副主任、主任、陜西師范大學校長,現任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先秦史學會副會長、陜西省社會科學聯合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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