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豁
每當一個冤錯案平反后,涉及的司法機關都會一臉沉痛地反思“代價慘痛,教訓深刻”,但冤錯案真正的代價與成本,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受害者才有切膚之痛。
不可否認,隨著中國法治的進步,冤案發(fā)生的概率越來越小。對于每年成千上萬的司法案件來說,冤案的數(shù)量的確微乎其微,也許連萬分之一都不到,但一旦發(fā)生,對于受害者及其家庭來說就是“百分之百的毀滅”。趙作海被無辜關押十一年,背負著殺人犯的罪名,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四個孩子全是文盲,可以說是“禍及三代”;2014年8月被無罪釋放的福建男子念斌先后經歷八年十次開庭審判,四次被判處死刑,其姐姐念建蘭為弟申冤四處上訪,三十八歲未嫁;更有甚者,內蒙古青年呼格吉勒圖被冤枉執(zhí)行死刑整整十八年后,內蒙古高院于2014年啟動該案再審程序后平反……一個個受害者人生的毀滅,可見冤案的成本何其高昂與慘痛。
冤案的成本還體現(xiàn)在對國家法治的重創(chuàng)?!斑t到的正義是非正義”,冤案讓公平正義蕩然無存,司法公正權威掃地。
但是,與受害者及國家付出的代價相比,制造冤案的司法人員的成本卻極其低廉。梳理近年案件可見,對制造冤案的司法人員的處理往往只是輕描淡寫,要么是停職、調崗“避下風頭”,要么是低調“內部處理”,即使被追究法律責任,判刑也多是緩刑、輕刑。有民警曾對記者坦言:“誰也不想刑訊逼供,誰也不想辦錯案,都是為了工作,為了破案,所以情有可原,處理起來當然要護犢子,這是從上到下普遍的心態(tài)?!北热纾?013年4月浙江省政法委成立調查組,對辦理浙江叔侄奸殺冤案的“女神探”聶海芬等涉案司法人員進行調查,但一年多過去了,調查處理結果卻杳無音訊,傳聞是已經內部處理了。內蒙古呼格吉勒圖案專案組組長、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副局長馮志明被檢察機關帶走接受調查,這是近年少有的公開對冤案追責的個案。
糾正一個冤案的難度有多高,制造一個冤案的成本就有多低。對辦案人員來說,刑訊逼供是取得口供最快捷簡單的方法,只要破了案就可以立功受獎、提拔高升,只要不搞死人,被追究法律責任的可能性就極小。違法辦案成本低,受查處的風險小,有的辦案人員甚至形成了“路徑依賴”,稱“不打就破不了案”。
尤其讓人心生寒意的是,那些辦了冤案錯案的“神探”們,從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對受害者說句“對不起”,更遑論內心的懺悔,抑或他們內心就認為“這根本不算個事兒”?趙作海冤案平反后,河南省高院院長張立勇專門到趙作海家里,當面向他鞠躬、道歉。結果還有人提出質疑:一個高院院長,有必要專門去鞠躬道歉嗎?
多年從事法治報道,有一個現(xiàn)象讓記者覺得很有意思:某些政法官員自己大權在握時,視敢于抗辯的律師為“刺頭”,把律師積極履職的行為看做“幫壞人說話”,想方設法對其打壓、刁難;但當官員自己犯事身陷囹圄時,聘請律師首先想到的恰恰是這些所謂的“刺頭”律師。因為他明白,沒有這些律師的堅持與抗辯,法庭就成了“表演”,自己很可能成為又一個念斌、趙作海,甚至下一個呼格吉勒圖。
法國著名律師勒內·費洛里奧在其名著《錯案》中說:“不要以為您的聲譽、您工作上的成績和社會關系可以保護您,您如果認為這種司法裁判的錯誤只會被那些地位低下和倒霉的人碰上,那就大錯特錯了。這種錯誤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擊各種人,既有權貴,也有平民。”
只是,不少官員只有在自己蒙冤入獄之后才明白這個道理。
【原載2015年1月16日《國際先驅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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