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揚

到圣迭戈的第二天，我去了久負(fù)盛名的圣迭戈動物園。

圣迭戈動物園占地100英畝，是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動物園之一，整個動物園就像一個天然植物園，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繁茂綠林。

動物園里配備了游覽汽車和空中纜車。我在動物園入口處坐上了雙層游覽車。我的前排坐著一個中年婦女，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約莫1米高，穿著一件長袖紅格連衣裙。當(dāng)小女孩的頭轉(zhuǎn)過來時，我驚得幾乎呆住了。小女孩瘦小的臉上，皮膚像疤痕一樣扭曲牽扯著，眼睛部分只剩一個小小的裂縫，鼻子、嘴巴、耳朵也都扭曲得不成形狀，皺成一團。女孩露出長袖里的手，五指痙攣蜷縮在一起。車子開動后，女孩開始在原地慢慢轉(zhuǎn)圈，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中年婦女回過頭，微笑著對我說：“安妮現(xiàn)在興奮極了，她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游覽車上?！?/p>

“安妮？”我一時沒弄明白她指的是誰。

“我女兒叫安妮。”女人指著轉(zhuǎn)圈的小女孩說，“你看她在轉(zhuǎn)圈，這是她感到高興的表示?！?/p>

女人打開雙肩包，從里面拿出一個塑料水瓶，打開蓋，拉了拉女孩的手。女孩停下來。女人摟住女孩，把瓶口放在女孩的嘴邊，讓女孩抿了幾口水后，女人掏出紙巾細(xì)心擦去女孩嘴邊流出的水。女孩喝完水后，繼續(xù)在原地轉(zhuǎn)起圈來。

我小心地問道：“安妮，她……會說話嗎？”

女人搖頭，說：“安妮不會說話，她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p>

“那……”我驚異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安妮有觸覺，只要我觸摸她，她就知道。”

“她生下來就是這樣子？”

女人點頭：“是的，她出生時就是這樣。醫(yī)生說，這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基因突變病?！?/p>

我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外面。大路兩邊都是亞熱帶植物，一個個富有特色的動物區(qū)就分散在其中。我看到前面一塊牌子上寫著“熊貓區(qū)”幾個字，連忙伸長脖子往外看。女人笑了，說：“你從這兒是看不到熊貓的，游覽車不經(jīng)過熊貓區(qū)。熊貓喜歡安靜，汽車的噪音會嚇壞熊貓的。”

女人熱心地向我介紹起沿途見到的各種動物。她似乎對這個動物園非常熟悉，我問她是不是常來動物園。她說：“我每個周末都來，安妮喜歡來動物園。如果哪個星期她沒有來的話，她就會煩躁不安，晚上也不肯睡覺。”

“那……她來動物園看什么呢？”

“安妮喜歡坐動物園的游覽車，每次來動物園，她還要到鳥園去玩。”

“可是，她既看不見，也聽不見呀！”

“是呀，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許是氣味，也許是環(huán)境，她只要一進鳥園，就興奮得轉(zhuǎn)圈圈。”

女人拉住小女孩的手，女孩安靜下來，女人愛憐地把女孩摟在懷里，自言自語地說：“該休息一會兒了。”女人對我說：“我一直住在圣迭戈，從來沒有想過搬到別的地方，因為這里有最好的動物園，其他地方的動物園沒有這樣的條件和設(shè)施?！?/p>

“安妮多大了？”

“她今年26歲?！?/p>

我又一次沉默了，想著26年過去的日日夜夜，還有即將到來的許多日子。

“你是一個偉大的母親！”我說。她笑了，一雙美麗的藍眼睛里閃著淚光。

（麒麟刺摘自《海外文摘》2014年第10期，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