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艷
樹與石對望了幾萬年后,終于做出牽手的承諾。石說:“樹屬木,石屬土,相克不相生,注定無法走到一起?!睒鋮s說:“給我一億年,讓我變成你?!庇谑牵瑴婧IL锖蟮慕裉?,我們看到了樹狀的石頭、石頭狀的玉和瑪瑙一樣精致透明的心。
這是我站在遼西化石林里突發(fā)的一個奇想。
侏羅紀至白堊紀時期,雨水充沛的遼西大地上生長著高大的樹木,這些樹高達幾十米,直徑可達1~2米,樹齡上千年。地殼變遷,火山爆發(fā),天地轟塌的瞬間,所有的樹木倒下。漫長的歲月里,它們有的演化成煤,有的液化為石油,只有極少的樹固守著自己,以化石的形式保存下來,并在一億年后重新站立。
木石雖不同源,在非常態(tài)下,一種不可阻擋的熱液充盈了樹,年輪從此停止生長,樹卻得到永生。不同的地質(zhì)條件決定了堅硬不一的質(zhì)地,不斷變化的氣候環(huán)境造就了它細膩如詩的紋理。能忍耐著鋪天蓋地的熱流的烘烤,它最后變成了瑪瑙;能獨守著方寸之中的重壓,它最終透明成水晶。災難是毀滅,也意味著新生,異常苛刻的條件讓樹留住原本并華麗轉(zhuǎn)身。災難遠去,時光濾去悲劇的色彩,只留下了樹與石、自然和人文交融的意韻之美。
價值源于不雷同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天造地設(shè)的木化石,每一塊都有屬于自己的手筆。硅化木年輪清晰,紋理形成各種圖景,甚至粗糙的樹皮尚未剝落。它們曾經(jīng)是有愿望的樹,至今是愛了一億多年的樹。億年之后,簡單而執(zhí)著的牽手之愛早已升騰為從容大愛,那化石中融入的色彩便是見證。它紅,是天上的霞鍍進去了;它墨,是夜的紫融進去了;它綠,是枝葉的情懷依舊;它紫,是瑞氣東來,乾坤朗朗。紅、綠、紫、黑、褐、淡灰等色澤無不凝聚著天地之秀,日月之華。有一萬種愛,就有一萬種色彩,而每種色彩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彩紛呈,溢彩流光。
歲月打造出木化石完美的本質(zhì),也打磨出古樸的形態(tài)與一顆平常心,它的綺麗是含而不露的,也需打磨再現(xiàn)。化木成石,化石為玉,化石藝術(shù)品晶瑩剔透,光怪陸離。它靜止,卻有流動的韻律美;它無聲,卻有炫目的震撼感。放在眼里掂量著,揣摩著藝術(shù)與情感的分量;放在心里掂量著,測不出意蘊與歲月的深度。
在丘陵起伏的遼西小村,唯有石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躬耕了幾千年的祖祖輩輩們從來沒想到過,他們用來砌院墻壘豬圈的石塊原是木石之身。自然、古樸的木化石林不僅能回溯前世的記憶,互相包容、相互交匯的木化石,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和諧,寓示著長久與安寧,也成為天圓地和、國泰民安的象征。
用一種信物來詮釋純潔而真摯的情感,那些玉化的、晶化的,擁有姿態(tài)、質(zhì)地、色彩之美的木化石當之無愧。它蘊含著純粹之美、亙古執(zhí)著于天地間的廝守。一曲《枉凝眉》如泣如訴,水月鏡花終幻影,木石有緣卻無分。可在遼西,木化為石,石化成玉,木石交匯的意韻讓人驚呼:原來事情可以這樣。兩雙羽翅,千古梁祝,沒有比化蝶更執(zhí)著的浪漫傳說了。今生無望,來世再續(xù),蝶是愛的化身,而樹不選擇輪回,它堅硬,挺拔,樹皮完整,年輪清晰,一億年后它石化了自己卻依然保留了自己,保留了自己的形態(tài)、肌理,甚至自己微小的細胞內(nèi)部構(gòu)造。
化石恒久遠,滄桑一億年,它見證日月,見證變遷,是天地間永恒的絕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