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也

立夏時節(jié)，植物們紛紛摘掉形形色色的“花飾”，統(tǒng)一穿上了綠衫。

然而，在我國南方一些亞熱帶省份，一種外來植物依然頂著一簇簇多彩花瓣吸引人的眼球。

它有一個非常擬人化的名字——馬纓丹。

被譽為擁有“天使面孔”的馬纓丹，花朵美艷絕倫，但在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眼里，它是全球生態(tài)公敵，位列全球百大入侵物種之一，

是我國第二批外來入侵物種名單中的一員。

美麗的小花到底擁有怎樣霸道的生存力和侵略性呢？

因陽光照射時長不一，不同顏色的花瓣能出現(xiàn)在同一株馬纓丹上。

名副其實的“臭美”

馬纓丹的祖籍遠在拉丁美洲，在植物分類系統(tǒng)中隸屬唇形目-馬鞭草科-馬纓丹屬，是一種生活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qū)的灌木。它身上披著粗短的軟毛，莖呈四棱狀，有倒刺；葉子四季常青，表面粗糙，邊緣為鈍鋸齒狀。它的身體算不上光滑細嫩，卻能開出回頭率極高的花朵，形狀像繡球，顏色五彩多變，有橙色、紅色、黃色、白色、紫色以及粉紅等。奇特的是，不同的顏色能出現(xiàn)在同一株植物或同一朵花上，其實是光照時間不同所致，因而得了五色梅、五彩花、五色繡球等美稱。

美中不足的是，馬纓丹的莖和葉散發(fā)著一股刺激性的嗆臭味，于是也得了“臭草”、“臭金鳳”等不好聽的外號，無怪乎人們說它是“臭美”的植物了。臺灣作家林清玄曾在散文《馬纓丹翻身》中提到：“在鄉(xiāng)下，我們叫它‘死人花’，那是因為馬纓丹的花會發(fā)出一種怪味，似香非香，又經(jīng)常蓋滿了墳地。其次，是它的生命力太強了，稍不留意，就會搶去作物的生機，對于這種除之不盡的花，鄉(xiāng)人都會感嘆地說：‘有夠臭賤！’”

馬纓丹美艷的花朵導致蝴蝶移情別戀，使本地植物授粉大受影響。

馬纓丹的葉子四季常青，表面粗糙，邊緣為鈍鋸齒狀

馬纓丹的花骨朵如一顆顆小星

馬纓丹花朵盛開時，猶如綠海里的燈火齊亮，濃艷耀眼；又如散落的小星星，熠熠生輝。因為漂亮、好養(yǎng)活，馬纓丹備受寵愛，很早就被人類當作觀賞植物帶到世界各地巡展。1645年，馬纓丹被荷蘭人帶到臺灣，這是它首次踏上中國的土地。多年以來，馬纓丹一直憑著“園藝花卉”的身份持有進入中國的“合法簽證”，并在南方地區(qū)廣泛栽培。目前，它已經(jīng)在我國臺灣、廣東、廣西、福建、海南、云南遍地開花，成為植物界一霸。

馬纓丹喜歡高溫、高濕、陽光充足的地方，在荒地、海灘邊、雨林邊緣以及被破壞的原始林區(qū)等沒有蔭蔽的地方，長得最是旺盛，這一點與《環(huán)境與生活》雜志2014年4月刊介紹的紅火蟻頗為相似。不過，紅火蟻入侵靠的是藏身于土壤，借助人類貿(mào)易運輸“偷渡”過境，也就是學術上所說的“無意引進”。而馬纓丹則是在人們的引領下，以“園藝花卉”的身份大搖大擺地入侵全球多國，屬于“有意引進”——誰讓人家臉蛋兒漂亮呢！

馬纓丹未成熟的果實一般有毒，但有些鳥類食用它們并不會有問題。

絞殺本土植物沒商量

時至今日，馬纓丹已經(jīng)廣泛分布在全世界熱帶及亞熱帶地區(qū)的60多個國家，且經(jīng)過不斷地雜交與培育，300多年來，馴化的品種多達650以上，僅臺灣就有20多個園藝栽培種。所謂的“馬纓丹”指的早已不是同一種植物，而是各色品種的統(tǒng)稱。然而，當人們?nèi)滩蛔轳R纓丹嫵媚的花朵發(fā)出陣陣驚嘆的時候，殊不知，它的盛開，是以絞殺本土植物為基礎的。

除了能取悅人類，馬纓丹美艷的花朵和極為豐富的蜜源，對昆蟲也有很大的吸引力。原本常常光顧本土植物的蜜蜂、蝴蝶紛紛移情別戀，轉而給馬纓丹傳粉做媒。這樣一來，很多本地植物就陷入了“授粉變難，數(shù)量就少，數(shù)量越少，授粉就越難”的惡性循環(huán)中。

當然，要在一個陌生的野外環(huán)境混得有模有樣，成為一種令人頭疼的入侵物種，美貌固然有效，但沒幾樣看家本領肯定也不行。馬纓丹利用水、光和二氧化碳等資源的能力十分優(yōu)秀，能在多種“變態(tài)”的環(huán)境下生存。它的形態(tài)也因地制宜，在曠野、谷底、草地、路邊等平地或緩坡地帶，就長成直立灌木狀，大約2 ～ 4米高；在陡坡、溝壁、溝坎、崖壁等地帶，則長成莖枝柔軟細長的藤狀灌木。

在“生娃”能力上，馬纓丹也堪稱一流。它全年都可開花授粉，花期長，結果多，種子萌芽率高，一株馬纓丹一年所產(chǎn)的種子能有上萬顆。借助鳥的取食和排泄，這些種子可以順利地遷移到幾公里外，在新環(huán)境中再創(chuàng)下一片新天地。此外，它在土壤濕潤的條件下還能進行無性生殖——只靠枝和莖這樣的身體部件就能另行長成一株完整的新個體。憑借這些“逆天”的技能，馬纓丹可以迅速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就算沒有昆蟲來授粉，也不用擔心絕后。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有經(jīng)驗的人知道，自然界許多超好看的生物是帶毒馬纓丹的枝、葉和未成熟的果實含有馬纓丹烯A、馬纓丹B、馬纓丹異酸、馬纓丹酮和一些生物堿。它們的毒性能干人類和其他哺乳動物的代謝。家畜誤食后，會出現(xiàn)腹瀉、秘、發(fā)熱、眼睛和鼻子分泌物增多等癥狀，嚴重的會致死過，一般鳥類食其果實并不會有問題。另外，馬纓丹葉片上揮發(fā)性物質(zhì)對很多植物害蟲也有殺傷力，可以保護它自己生蟲。

人類誤食中毒的報道不常見，但是2012年9月12日發(fā)在臺灣的一則消息十分轟動：臺灣新北市土城區(qū)清水小一個三年級的男孩，出于惡作劇把馬纓丹的葉子往同學身上抹，導致13名同學出現(xiàn)了全身發(fā)癢、呼吸急促的過敏反應。就是因為這些毒性作用，再加上莖桿上長有倒刺，馬纓丹很少遭到動物啃食和踐踏，可以更輕松地搞擴張，給農(nóng)業(yè)、養(yǎng)殖業(yè)以及人身安全帶來一定威脅。

馬纓丹的莖和葉散發(fā)著一股刺激性的嗆臭味，于是也得了“臭草”、“臭金鳳”等不好聽的外號。

化感作用”以鄰為敵

身為植物入侵者，馬纓丹還有一個“殺手锏”，學術上叫化感作用”，指的是一種生物產(chǎn)生一種或多種生物化學成分，以影響其他生物生長、生存與繁殖的生物學現(xiàn)象。通俗地說，其實就是每一種植物都多多少少有些“習慣”會影響到鄰居生活。本來，這種影響有好有壞，對于在一個地區(qū)共同生活的植物來說，大家畢竟是多年的鄰居，就算有點兒壞習慣，互相也都能包容和適應?？墒邱R纓丹是個外來戶，它的那些“壞習性”讓周圍的“居民”難以接受，比如抑制其他植物的種子萌發(fā)或幼苗生長等。

在馬纓丹的排擠和欺壓之下，相對嬌氣的本土植物便會逐漸在這個地區(qū)絕跡，堅毅點兒的植物也頂多就守住一片寸土，一些依賴本土植物而生存的物種，也可能因此沒落，曾經(jīng)多元化的生態(tài)舞臺，可能漸漸地就變成了馬纓丹的專場演出場地。

生物天敵來相克

在長長的外來物種名單里，馬纓丹的標簽是“惡性雜草”，它在土壤里扎根很深，生長又迅速，要對付這個“面善心狠”的厲害角色，無外乎就是那三板斧——物理方法、化學方法和生物方法。

物理方法目前只有連根拔和機械割除比較有效。前者能去根但效率低，后者高效省事兒，但需要跟馬纓丹打持久戰(zhàn)?；瘜W方法說起來也簡單，就是用草坪寧、百草敵等除草劑對馬纓丹的葉面噴施（但不要噴到鄰近的作物或正常植被上）。相比之下，生物防治的研究文獻倒是比較多，主要是利用天敵和致病微生物來達到消滅馬纓丹的目的。

天敵防治馬纓丹的策略始于1902年。夏威夷從墨西哥找來23種昆蟲“挑戰(zhàn)”馬纓丹，其中確實有幾種昆蟲把馬纓丹成功制服。于是，很多深受馬纓丹迫害的地區(qū)都開始探索天敵除草之路。

在這些天敵昆蟲中，有一種叫馬纓丹葉甲。它的成蟲和幼蟲都喜歡吃馬纓丹的葉片，使其干枯萎蔫，開花減少，在關島、南非、印度、夏威夷、加納、斐濟和澳大利亞等地試驗效果都不錯。還有一種拉丁學名叫“Ophiomyia latanae”的昆蟲還沒有中文名字，它的成蟲以馬纓丹的花蜜為食，幼蟲則蛀蝕馬纓丹的種子，使馬纓丹傳宗接代之路受阻。

微生物世界里，也不乏專門對馬纓丹下手的種類。比如在馬纓丹喜歡的熱帶地區(qū)，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能讓它生病的馬纓丹柄銹菌(Puccinia lantanae)，這種真菌能感染馬纓丹的葉片、葉柄和莖桿組織，導致葉片早熟和脫落，使馬纓丹無法獲取能量維持生命。澳大利亞的研究人員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亞熱帶瘤狀銹菌，它折磨馬纓丹的方式跟馬纓丹柄銹菌很像，但專一性強，只對少數(shù)品種的馬纓丹有致病性。

以害治害 變害為用

如今，馬纓丹的危害和防治都有了一些定論，可是它美麗的外表還是為它籠絡了不少支持者。園藝花卉業(yè)者為了市場利益，經(jīng)常對不同品種的馬纓丹搞人工雜交，培育各式品種。這些品種如果僅限于花園等小范圍栽植，再配上得當?shù)墓芾?，不至于造成入侵危害，能為城市綠化和居家裝飾增光添彩。就怕它的花粉和種子與野外品種雜交，產(chǎn)生環(huán)境適應力更強的品種，然后遍地開花，把其他植物壓制得走投無路。因此，防治馬纓丹不妨以疏代堵，揚其長避其短。

前文提到，馬纓丹不生蟲，是因為身上有些物質(zhì)具有生物活性，能以抑制產(chǎn)卵、抑制進食等方式把害蟲拒之門外。試驗條件下發(fā)現(xiàn)，馬纓丹的乙醇提取物可抑制荔枝蒂蛀蟲、蘿卜蚜和美洲斑潛蠅（豆科植物害蟲）的生長，甚至對紅火蟻也有不錯的殺傷力和驅趕作用。至于馬纓丹的化感作用，則可以用來對付黑麥草、水葫蘆等有害雜草。這就意味著，人們可以幫馬纓丹瞄準目標，讓它的炮彈只打向其他有害的動植物。這不失為以毒攻毒的好辦法。

馬纓丹果

馬纓丹插圖，原載英國《植物學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