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特
男生版 ? ?·—————————
陳青的博客更新了,她說,今晚去看《暗戀桃花源》。我記得去年她看過一遍,還在劇場哭了。我在網(wǎng)上查到北京8月上演,就給自己訂了張票。她大一報到時,我去接新生。在北京站,我看著她向我走過來,沒等她走到我跟前,已經(jīng)被別人接過箱子。等我上了校車,她已經(jīng)有了座位,我從她旁邊走過,走到車廂最后才有位子。
那時,她扎一個馬尾,穿一件黑白條紋的連衣裙,人極清麗。
社團(tuán)招聘時,我又看到她,她過來填表,不像其他新生問東問西,她走后,我把表拿過來,看她叫什么名字。后來,一日值班,她和我排在一起。她問我是哪里人。我知道她的家鄉(xiāng),她的表格上填了,那兩個字和我的一樣。所以我說出來,她笑得溫暖親切。此后,我們熟了,值完班還出去吃夜宵,每次她都要AA制,我喝酒,她也來一杯,我?guī)ヒ娢业男值?,說她是我的小妹。
一次,我寫信,被她看到,她問寫給誰,我說,女朋友。我想看她的反應(yīng),她卻笑嘻嘻說,替她向嫂子問好。我不清楚她對我什么意思,便把信紙揉揉扔掉,信是寫給我姐的——討教一下我該怎么跟女孩子表白。
過了一段時間,我在學(xué)校西門碰到她和于飛。于飛是我最好的朋友。晚上,于飛請我喝酒,他說,如果不是我,就不可能追到陳青。我這才想起,他倆第一次見面,還是因?yàn)槲摇?/p>
那晚,我酩酊大醉。等到我研一,她大四,于飛出國。她和于飛分手,看起來并不難過。只是暑假,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家,睡在相對的鋪位。
她在臥鋪上趴著,我也是。我們對著窗外,月亮又大又圓。正說著話,她哭了,我想安慰她,便伸出手,她抓住了我。我的胳膊瞬間麻了。我喜歡她,但我不想乘人之危。
她去了上海,我留在北京。她在外企工作,我成了公務(wù)員。兩年后,我有了女朋友。我一直知道她的消息,通過他們班的校友錄。去年春節(jié)回老家,我突然想見她。大年初三,我打車到她家所在的小區(qū),我起初擔(dān)心她家已經(jīng)搬走,沒想到她說:“我今年在上海過年?!睊炝穗娫?,我在小區(qū)里走了一圈,我想到她十幾歲時每天就從這條路走著去上學(xué),竟有些心痛。
不知道那件黑白條紋的連衣裙還在不在,我捏捏煙盒,發(fā)現(xiàn)空了——相見無期。
她發(fā)短信問我的MSN,然后加了我。她的網(wǎng)名是“暗戀桃花季”,我笑她是不是正走桃花運(yùn),她說,“迷上《暗戀桃花源》”,還說,“和桃花運(yùn)絕緣好多年”。我心里一動,但婚期已近。
我在網(wǎng)上搜“暗戀桃花季”,搜到她的博客。我花了一天工夫全部看完,現(xiàn)在她的博客仍在我的收藏夾里,我每天都去看看。
她換了工作。開始時不適應(yīng),后來漸漸習(xí)慣。去年冬天,在上海工作的表弟來北京,閑談時,我發(fā)現(xiàn)他和陳青屬于一家公司,當(dāng)然那公司的員工數(shù)以千計。表弟問:“是美女嗎?”我說:“是?!薄霸趺礃??”“好姑娘?!崩掀乓苍?,她白我一眼:“好姑娘,你怎么沒追?”我沒說話,過一會兒去衛(wèi)生間,洗完手,我用濕漉漉的手抹了把臉。表弟回上海就和她聯(lián)系了。半年后,他們確定關(guān)系。表弟說,如果不是我,就不可能追到陳青。和于飛當(dāng)年的口氣一樣。表弟還說:“陳青說,你當(dāng)年總喊她小妹,沒想到真的成了你的小妹,是弟妹?!蔽覜]喝醉,我只是流淚。
我不是話劇迷,但《暗戀桃花源》看了好幾遍。
我縮在劇場一角的位子上,靜悄悄流淚,沒有人知道我心痛的理由——演江濱柳的黃磊很像一個人。
女生版 ? ?·—————————
我還記得來北京的第一天。一上校車,我就認(rèn)出了他,他和人說說笑笑,經(jīng)過我,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幾天后,迎新晚會,他唱了一首《我想我是?!?,臺下掌聲雷動,我發(fā)覺他不只長得像黃磊,唱得也像。社團(tuán)招聘時,他站在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的桌前,我看到他,就走過去填表申請。再接著是開會,他發(fā)言,陽光從窗戶縫里透進(jìn),映在他的臉上,我坐在他的對角線,他真英俊。
我問他是哪里人,其實(shí)明知故問。他是我們那座小城前一年的狀元。高三一年,那張印著他照片的報紙一直被我壓在書桌的玻璃板下,每個晚上,我都對著他,暗暗發(fā)誓,明年我也要考過去。所以,我對他始于崇拜。
后來熟了,他帶我喝酒、K歌,教我應(yīng)對考試。有一次,回去晚了,女生樓已關(guān)門,他陪我坐在亭子里,給我披上他的外套。他總說我是他的小妹。原以為我們會有發(fā)展,但我看到他給女朋友寫信。我臉上笑嘻嘻的,心里卻像錐子錐了一下。當(dāng)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他的女朋友會是什么樣呢?如果她站在我的面前還好,可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誰,我總不能和空氣作戰(zhàn)吧。我去問于飛。我旁敲側(cè)擊,但于飛以為我是和他約會。一天,我們走在學(xué)校西門,碰到他。我以為他會有些妒意,起碼會吃驚吧,可他沒有??粗h(yuǎn)去的背影,我拉住了于飛的手。
不能和他戀愛,我就和他的兄弟在一起,起碼我不會消失在他的視野里。我和于飛的那幾年,說來無趣,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娘埡?,嘩啦啦的沖水聲,一個個階梯教室便是我們的回憶。
而他,卻讓我想來就痛。有一年冬天,一起值班,辦公室里就我們倆人。
他抽煙,我看書。我咳嗽了幾聲,他把窗戶打開,冷風(fēng)吹進(jìn),我接著咳,他又把窗戶關(guān)上。最后,他熄了煙,出去了,再沒回來。
畢業(yè)時,我和于飛分了手。他的神秘女友從未出現(xiàn),或許根本沒有,只是為了拒絕我。
多年后,同事郭鑫來找我,說是他的表弟。郭鑫說:“我哥有眼無珠,竟沒想過追求你。”我大笑起來,郭鑫看著我沒說話,后面的事順理成章發(fā)生了。我已28歲,總要嫁人的,郭鑫不壞,是同鄉(xiāng),又是同事,更何況是他的表弟。
去年春節(jié)他給我電話,我在家,剛燙了一個奇怪的發(fā)型,閉門謝客。所以,他說就在小區(qū)門口,我走到窗前,掀開窗簾看到他。我說,我在上海,沒回家過年。我不想他看到我如此糟糕。我有個小小的望遠(yuǎn)鏡,瞬間把他拉到我的面前。我看到他掛了電話,卻沒離開小區(qū)。他一定來找人的,只是順便聯(lián)系我。
然后,我去看碟,看新版的《家》,黃磊演的大哥緊緊抱著梅。我想起和他最親密的一次接觸,那年我們在火車上,看月亮又大又圓,我們的距離不到一尺。那天,月光下,我哭了。他伸出手拍我,我恃弱生嬌,握住了他。此后,我和他,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北京,相見無期。我看了好幾遍《暗戀桃花源》,我只是去看黃磊。我把網(wǎng)名改成“暗戀桃花季”,沒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的暗戀不是一出話劇,是美劇,一季又一季,我不知道持續(xù)到第幾季。我答應(yīng)了郭鑫的求婚。不能和他戀愛,我就和他的兄弟在一起,起碼我會一直在他的視野里。
編輯手記
我們都希望遇到一個人,能讀懂自己冷漠下的熱情、微笑中的憂傷。然而,再近的兩顆心,也難免會有誤讀,那些言不由衷,常常被誤以為真。人們總是固執(zhí)地認(rèn)為,最好的溝通是不說也懂,將感情放在心里,表面卻不露痕跡。很多人就是這樣彼此錯過,還默默嘆息著:“我們成了彼此的過客?!卑祽?,蹉跎了歲月,讓彼此之間錯過了太多次,若不想就此擦肩而過,那就勇敢地表達(dá)出來吧。(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