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達明

4月5日 陰

清明前后，許多孩子的家長都返鄉(xiāng)祭祖。究竟哪些孩子的家長返鄉(xiāng)，只要看一看孩子們身上的春裝。

可是，丁大路還穿著過冬時的那件棉衣，只是因為天熱，棉衣里空了幾件單衣，走起路來一晃一晃，整個人縮在棉衣里極不協(xié)調(diào)。

放假前一天，早讀課后，丁大路的桌上空空蕩蕩，不見丁大路以及身上那件磨得發(fā)亮的棉衣。

劉霞老師，在上課前，一直拄著拐，站在門邊，向著校門處張望。她不希望曾經(jīng)因為遲到被她批評過的孩子再次遲到。

直到鈴聲響起，校園里也沒有出現(xiàn)丁大路的身影。

那堂課，劉霞老師上得有點心不在焉，不時地看看教室的外邊。下課了，她似乎喘了一口氣，急切地問：“誰知道丁大路上哪去了？”

“他昨天說要去城里找他爸爸媽媽！”和丁大路同村的丁虎搶著說。

“你怎么不早說？”劉霞有點急了，說完，就轉(zhuǎn)身拄著拐，一停一頓地向辦公室“跑”去。

第三節(jié)課，劉霞請數(shù)學老師幫她上一節(jié)。第四節(jié)課快要下課時，劉霞才把丁大路領(lǐng)到教室，兩個人滿頭大汗，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劉霞對正在上音樂課的周老師耳語幾句，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午間休息，丁虎找到丁大路，讓他別怪他，是他告訴劉老師的。

丁大路看看丁虎，什么也沒說。

丁虎嚇得連忙解釋：“你沒來，我也是看劉老師太緊張了?！?/p>

下午第一節(jié)課本來是數(shù)學課，數(shù)學老師把課還給了劉霞。

劉霞一進教室，卻出人意料地笑了：“你們猜我上午在哪找到丁大路的？”

同學們都不說話，丁大路低著頭，紅著臉，鼻尖幾乎碰到面前的語文課本。

“我跑到鎮(zhèn)里的小車站?！眲⑾颊f到“跑”字，不自然地頓了一下，又用右手把腋下的拐抓牢些，生怕自己跌倒的樣子，繼續(xù)說，“一看沒有丁大路的影子，便叫輛三輪車，拖著我往城里找，果然，丁大路一個人往城里步行?！?/p>

又喘了一口氣，劉霞一改剛才的興奮，用沉重的語氣說道：“孩子們，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父母不在身邊，但作為留守兒童，你們不是還有爺爺奶奶，還有老師在嗎？”

教室里安靜極了，一只麻雀在窗后的一樹桃花里嘰嘰喳喳。

“父母也不易，在外面掙錢，他們不想家嗎？他們掙錢，還不是為了讓你們好好讀書？如果我們現(xiàn)在不好好讀書，那將來，我們也要出去打工，你們的孩子，還會像你們一樣，在教室里牽腸掛肚?！眲⑾家驗榧?，身體有點傾斜，不得不用左手按著面前破損的講桌。

“高三那年，我出了車禍，沒了右腿。后來通過自學考試，得到一個大專文憑，后來有機會通過招考，才進了學校當了老師。雖然學校有點兒偏僻，但我覺得很好。同學們，你們看我拄著拐來來去去容易嗎？我一開始也是右手寫字，但拄拐不方便，怕耽誤課堂時間，就練習左手板書，幾年了，才能書寫流暢。我想說的是，我們都要熱愛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你們還是孩子，就要把書讀好，有什么困難，只要我在這里，就會幫助你們?！?/p>

孩子們一個個紅著眼圈。丁大路不知什么時候抬起頭來，不停地用厚厚的衣袖抹著眼淚……

那節(jié)課下課，劉老師又把丁大路喊到辦公室。丁大路走出辦公室的大門時，手里多了一只袋子，據(jù)等在校門口的丁虎說，那是劉老師那天中午給丁大路買的一身新運動服。

清明三天假期結(jié)束，同學們回到學校，發(fā)現(xiàn)校園的泥地上，多了一條灰磚鋪成的小路，一直從老師辦公室鋪到教室。

看門的老李見到老師就說，那是丁大路和丁虎干的，放假三天，他們拉著板車，也不知從哪里拉來幾車灰磚，在學校里整整鋪了三天，說是要方便劉老師走路。

遠遠地，劉老師從辦公室拄著拐出來，孩子們就扒在教室的窗戶邊，看著，看著劉老師一步一頓，沿著他們鋪就的小路，拿著書，噙著淚，鏗鏘有力地向教室走來……

江蘇省沭陽縣教育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