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美琪

悲劇與真情
——評析《水葬》里的平凡人物

◎聶美琪

《水葬》描寫的是貴州民間盛行的一種“古已有之”的野蠻習(xí)俗——水葬。小說涉及了三類平凡人物，駱毛、送葬群眾和駱毛母親。他們各具特色，也具有自身的悲劇性。從中，還能顯現(xiàn)出駱毛和他母親在悲劇下的真情——駱毛的赤子之心和駱毛母親的母愛一面?！端帷分皇欠饨妆瘎≈械囊唤?，在這短短的篇幅里，那種殘酷的悲劇人生和人性暖暖的真情交織在一起。

《水葬》 平凡人物 悲劇 真情

蹇先艾先生在漫長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一直沿著現(xiàn)實(shí)主義的創(chuàng)作道路，用悲痛和憤懣的感情，描繪舊社會貴州底層人民的苦難，讓作品展示濃厚的地方色彩。貴州在歷史上是地方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統(tǒng)治的最久的一個省份，解放前勞動人民一直過著苦難重重的地獄生活?！端帷纷鳛殄肯劝缒甑牧?xí)作，描寫了貴州民間盛行的一種“古已有之”的野蠻習(xí)俗：農(nóng)村抓到了偷竊之人后，可以不經(jīng)官府和法律的程序，直接對小偷處以“水葬”的刑罰。

《水葬》主要描寫的是兩個場景，一個是駱毛“赴刑”，另一個是駱毛母親等待駱毛歸家。悲劇的釀成往往是由主客觀條件決定的。作者用平靜之中飽含憤懣、壓抑的文字寫了貴州鄉(xiāng)間這一陋俗，揭露了世道的黑暗和民眾的麻木不仁。

首先是駱毛，《水葬》的主人公，也是悲劇的引發(fā)者。駱毛大約三十歲，與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相依為命，生活貧困，艱難度日。他的嗓音“嘶啞粗魯”，“搖動的身體支撐著一張像成天在煤窖爬進(jìn)爬出的苦工一樣的臉孔，瘦筋筋地沒有肉，幾根骨架子包著一層皮”。生活艱苦導(dǎo)致他誤入歧途，并最終被處以“水葬”極刑。駱毛是可悲的，不僅是在于其所處的地方因封建倫理道德的殘暴“統(tǒng)治”而愚昧落后，使得他不能接受到公正、合理的刑罰；還在于他思想上的蒙昧，在于他“死而不知為何”。在駱毛“赴刑”的路上，他并沒因?yàn)橐邮芤粋€不合理陋俗的處罰而掙扎逃脫，只是自認(rèn)倒霉地接受“水葬”和埋怨。還有就是被圍觀的時候，駱毛在路上稱自己是圍觀群眾的“祖宗”，不時還奚落那些幸災(zāi)樂禍的人和紳糧周德高，更大放狂言自己會在鬼門關(guān)等周德高，并要圍觀的群眾幫他轉(zhuǎn)告。而且更頗有英雄氣概地大喊：“老子今年三十一！再過幾十年，我不又是一條好漢嗎？”自我陶醉中似乎頗為自豪，也有種“視死如歸”的灑脫，實(shí)質(zhì)透露出他不自知的可悲之處，也使得他淪為封建落后風(fēng)俗的犧牲品。

送葬的群眾是文章第二悲劇的人群。送葬群眾中有幾個押送的漢子、村中的閑人和富戶、有錢人家的孩子們、農(nóng)家的婦女們、莊稼漢、教書先生、王七。小說描寫那幾個押送駱毛的漢子是“斜眉吊眼”的，“氣勢洶洶地、緊緊地、寸步不離地將他把持住”。寫他們的時候，作者特意加了一段簡短的心理描寫，寫出他們對駱毛用偷竊報復(fù)周德高的不屑，認(rèn)為駱毛是愚蠢和不守本分的。所謂的“守本分”，即是作為底層百姓要服從地主階層的安排，更不能有所反抗，要有“眼色”做人。這段描寫反映了漢子們對駱毛被處以水葬的默許，同時也顯示底層群眾長期受封建陋俗迫害而不自知的殘酷現(xiàn)實(shí)。另外，送葬的行列甚為“浩大”，村中的閑人和富戶拖家?guī)Э诘貋砜礋狒[，孩子們“薄片的嘴唇笑得合不攏來”，他們覺得這水葬“比四川來的‘西洋景’還有趣”；隨行的老太婆們呢呢喃喃地念起佛來，也不敢開口說話；也有些人幸災(zāi)樂禍，急不可耐地走到送葬隊伍的前面。人群熙熙攘攘地“護(hù)送”著駱毛前進(jìn)，仿佛一種喜迎祥和的局面，而且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便紛紛擺出一副伸長脖子看好戲的模樣。這種的一段描寫，表達(dá)了作者強(qiáng)烈的愛憎感，既有對送葬群眾的嘲諷，也有對他們思想愚昧的同情。第一場景的后面寫到王七，這個左腳是給草營長抬滑竿的時候被打的農(nóng)民，上前希望駱毛交代身后事，而不是極力阻撓同樣的悲劇發(fā)生——因?yàn)槊胺笝?quán)貴而受罰，其隱含著可悲性。

駱毛的母親是悲劇的第三重體現(xiàn)者。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與兒子相依為命，兒子猶如她的精神支柱，支持她頑強(qiáng)活下去。她拄著拐杖，“微微地喘著氣，一手牢牢地把住門邊，摩挲著老眼，不轉(zhuǎn)睛地向著遠(yuǎn)處凝望”，獨(dú)自默念著：“毛兒，怎么你還不回來？”她始終等待著兒子的歸來。但是，悲劇性在于她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被村里的人處以水葬，而且也沒有人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shí)，她只能苦等、苦等，慢慢地找尋答案。風(fēng)燭殘年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著悲劇而無能為力。

悲劇的色彩體現(xiàn)在每一個平凡的人身上，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只能默默順應(yīng)著劇情的發(fā)展，推動悲劇的發(fā)生。從這些平凡的人物身上，除了悲劇外，還有他們的真情，特別是駱毛和他的母親。話說“赴刑”的最后，駱毛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個年老衰弱的老婦人。失去了自己，她怎么活下去？雖然小說處處寫到駱毛的愚不可及，但是他的赤子之心委實(shí)難能可貴，他的鋌而走險是為了孝順母親。在這個悲劇故事中，這顆心也許早已淹沒在漠然中，但仍值得讀者為之動容。而駱毛的母親，一位卑微的母親，始終虔心地等待兒子歸家，這是一份簡單而樸素的母愛?！端帷分皇欠饨妆瘎≈械囊唤?，從中我們可以窺看出人生冷冷的悲劇，也能感到人性暖暖的真情。

[1]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水葬》，華夏出版社2009年版。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xué)）

（責(zé)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