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
(興義民族師范學院,貴州 興義562400)
由加子是一個出現(xiàn)在靖明給亞紀回信時回憶里的人物。她是舞鶴小鎮(zhèn)一家賣煙店店主的女兒,長期混跡在魚龍混雜的漁港小鎮(zhèn),使得她“看起來比起其他同齡的女生”不同,在十四歲的靖明眼中,她的緋聞充滿了神秘蠱魅的氣息,飄散著罪惡的緋聞是如此地適合她。十四歲少女的由加子對第一次正面接觸的靖明“耳鬢廝磨”。十四歲就能毫不猶豫地對男生這么做,靖明在回信中寫道“只能說是瀨尾由加子這個人天生的業(yè)吧”。她辭掉百貨公司店員的工作,到只園的酒吧接待客戶,和靖明相遇后,兩人成為情人,在和靖明交往時,她還和某家大醫(yī)院的老板維持著關(guān)系。當靖明說出讓由加子好好擺布那個老板,撈點錢擁有自己的店的時候,也就是他和由加子之間業(yè)障解除之際。對于由加子來說,靖明就是她的業(yè)障,或者說她的業(yè)障就是遇到的男人都要回自己的家(某家大醫(yī)院的老板也是有婦之夫)。她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解除了她自己的業(yè)障。靖明在第一封回信中這樣回憶道:“相隔十幾年和由加子重逢之后,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充滿了蠢蠢欲動的肉欲。”靖明對由加子已經(jīng)不是當初單純地愛戀了。“男人知道,要滿足自己的欲望,要讓他的種類永存,女人是不可或缺的?!边@種現(xiàn)象反映了女性成為男性主體的對立面的客體“他者”。
由加子在宮本輝的筆下是靖明年少時內(nèi)心世界的一個映像者,“瀨尾由加子這個少女所散發(fā)出來的奇妙的幽暗,跟日本偏僻漁港的氛圍是同一種性質(zhì)”,這跟邊緣小鎮(zhèn)——舞鶴——帶給靖明的感覺是共通的,它是靖明內(nèi)心世界所看到的景色。當時,一個幼小、孤單的少年靖明在失去父母,又無處可去的悲涼心境下變得沉默和叛逆。這個幽暗、偏僻的邊緣漁港就是他的精神國度。但是在靖明的意識世界里他是很想回到大阪——都會·中心。這一點也許是作者宮本輝的問題,宮本在寫這篇小說的十年前一次旅途中路過舞鶴車站,看到了當時車站月臺上舞鶴的城市海報,并感嘆道:“難道這不就是我的城市嗎?”由加子這個人物形象是遠離中心的邊境的象征,由加子是靖明對自己內(nèi)心無意識世界的執(zhí)念,是靖明母體回歸愿望的載體。但是,靖明的意識世界要求他背叛他的內(nèi)心無意識世界,逃離邊緣舞鶴,回歸中心大阪。所以由加子是一個被拋棄的存在。在殉情的那一晚,由加子肯定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選擇了一種激烈的方式來結(jié)束她的業(yè)障。
出身良好、活潑可愛的亞紀有著和都市大阪同樣吸引著靖明的特質(zhì),靖明在回信中這樣寫道:“我對一個和一群同班同學坐在校園草地上舔冰激凌的女生動了心”。亞紀是典型的富家小姐,她嫻熟美麗、優(yōu)雅大度,對丈夫靖明體貼入微。面對現(xiàn)實婚姻中丈夫和情人殉情,她沒有了以往的優(yōu)雅,她用憤懣、嫉妒和悲傷的言語向靖明質(zhì)問,丈夫靖明的沉默使她爆發(fā)了,她歇斯底里、大哭大叫,最后離婚。亞紀深受打擊,生活一度停滯,直到她在“莫扎克”咖啡店的音樂中領(lǐng)悟到:“活著和死去,也許都是一樣的”。她開始有目的地向自己想過的生活而努力。之后在父親的游說下和大學副教授勝沼一郎結(jié)婚,生下殘障兒清高,但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導致勝沼一郎和女大學生出軌。亞紀覺得這都是前夫靖明的錯,如果不離婚就不會和勝沼結(jié)婚,是靖明讓她生下清高這個可憐的孩子,她一生都不會原諒靖明,對靖明的憎恨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巨大。直到帶著清高在纜車上遇到靖明,和靖明的通信中,亞紀才懂得要怎樣克服自己的業(yè)障:身為清高這樣孩子的母親,絕對不能生活在虛無悲觀的世界里,而是應(yīng)該盡可能讓他學習成為一個正常人,自己能做到的就是要真誠地活好“現(xiàn)在”。
在作者宮本輝筆下,亞紀在多次的挫折中,并沒有喪失對愛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沒有消極等待被救贖,而是由柔弱到堅韌,突破了禁錮自身的枷鎖,在和靖明的通信中完成了自我拯救。她的種種彷徨、種種糾結(jié)是因為她要追求一種認同,一種對自身價值的肯定。她祝福靖明能夠獲得幸福,他們的通信救贖了她自己的同時也救贖了靖明。
28歲的令子認識靖明已一年有余,靖明是令子的第一個男人,高中一畢業(yè)就進入大型超市當收銀員的令子過了近十年收錢找零的機械日子,“她身材嬌小,皮膚像嬰兒般地白皙,雙眼皮下圓滾靈動的眼睛”。而離婚后的靖明事事不順,在兩人相識的一年當中基本上都是令子養(yǎng)著他。令子擔心靖明會自殺,向靖明講述她手指畸形的祖母的往事,祖母說來生能重逢的兒子是三個而非四個,因為祖母認為在越南戰(zhàn)場自殺身亡的二兒子(令子的賢介叔叔)是無法投胎做人的。令子是深刻地了解靖明并愛著靖明的,為了靖明,她幫他償還債務(wù)、助他創(chuàng)辦美容雜志,一點點推動著靖明,讓靖明鼓起勇氣去“攀登生命高峰”。這個充滿樂觀與活力的女孩給了靖明不一樣的人生,雖然她的社會地位較為卑微,但她卻是滿足、開心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固執(zhí)地愛著靖明,當她發(fā)現(xiàn)靖明和亞紀的信件往來之后并沒有私自偷看,在靖明允許的情況下一口氣讀完了亞紀寫給靖明的信。
令子哭了,一邊哭一邊大口吃著涼拌豆腐、美乃滋火腿片配白飯,不時還用手背拭去淚水和吸鼻子。可是不管她怎么擦拭,淚水還是從令子圓滾滾的大眼睛里流出來,沿著雪白的臉頰滴到桌子上。吃完飯,令子還是邊哭邊洗碗、洗臉刷牙、換上睡衣、在我的被窩旁邊鋪上自己的棉被,然后一句話也不說地躺下,將棉被整個蓋在頭上。
靖明問她為什么那么會哭,可她回答道:“人家喜歡你以前的太太嘛”。令子的可愛、率真和簡單在作家宮本輝的筆下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令子有著由加子的“邊緣性”和亞紀的“向陽性”,她的業(yè)障也許就是守身如玉27年只為拯救靖明。漸漸地靖明也對令子產(chǎn)生了一種新的愛,有了令子的督促,靖明的美容雜志事業(yè)也漸漸步入正軌,在令子的協(xié)助下靖明克服了失意與沮喪,朝向未來一步一步地前進。
綜上所述,《錦繡》中的真正的精髓,并不僅僅在于男女間的愛與恨,而更多的是通過書信這個載體發(fā)現(xiàn)的潛藏在兩人信件中的心里演變:從追憶過去,漸漸變?yōu)橹v述現(xiàn)在的生活。雖說沒有幸福美滿的結(jié)局,但是男女主人公在通信中得到了救贖,認識到自己人生的業(yè)障,并克服它獲得新生。
[1] 宮本輝.錦繡[M].黃文君譯.大眾文藝出版社,2008.
[2] 酒井英行.宮本輝論[M].翰林書房,1998.
[5]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