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華鎣市雙河二中 雁 歌
學(xué)苑詩風(fēng)
廣安筆記(三章)
四川華鎣市雙河二中 雁 歌
巴人遺失的記憶,漫過宕渠,在神龍山出土。
石頭架著石頭,古堡連著古堡。競勢向上,壘起一個王朝冷峻的縮影。
昔日的烽火熄滅了,烈焰冷卻了,板楯蠻射虎的英姿遠(yuǎn)去了。一切是那么的安靜,不經(jīng)意想起幽冥中游蕩的亡魂。
我們是巴國土地上勞作的子孫,時光繁衍了肥碩的身體和寬厚的大耳。不慎在今天的喧囂中,丟失了聽力。
我們試圖憑借現(xiàn)代文明,敲擊手機抵達(dá)石頭的思想,聆聽千百年前的那場風(fēng)暴雷霆,讓呼嘯的回聲喚醒渠江的煙云。
那些遙遠(yuǎn)的風(fēng),從無數(shù)場落葉走來,逡巡在石頭身邊,永遠(yuǎn)不知疲倦。一夜醒來,千年時光已經(jīng)走遠(yuǎn)。岸邊,唯有濤聲依舊。
推心置腹的你,聽到了什么?
是耳鬢廝磨的呢喃?還是折戟沉沙的哀怨?
如果神龍山的石頭可以像果實一樣層層剝開,我一定要沿著巴國門戶的邊緣,越過碉樓最后的防線。我要打量,到底是誰,端坐在石頭的中央。是一個王朝的背影?還是巴人祖先廩君的模樣?
城墻蜷縮到歷史的拐角,不動聲色。只是,悄然把那顆風(fēng)起云涌的內(nèi)心藏入滄桑麻木的面龐。
偉岸的石頭,劈開草木,沉默不語。渾身涂滿焦灼的目光,披荊斬棘的背影,直刺一切殘存的邪念。
遠(yuǎn)離血與火,成群結(jié)隊的石頭在靜坐中修煉。偶爾剝蝕的碎片,書頁一樣打開??p隙間掉落的故事,一半是興,一半是亡。
一場一場的風(fēng)雨,石頭撐起一座一座的城池。
至今,恣肆汪洋的石頭城,總會有一種聲音在流淌,總會有一種號角在川東之夜回蕩。
有人說,那是渠江的潮音。
其實,那是來自神龍山石頭深處,千軍萬馬的咆哮和嘶鳴。
渠江水一路吶喊的歌謠,佛手山蘊藉千年的沉思,在甲申三月一個春天的早晨,盛開在鄧公故里的枝頭。
四面云集的目光跋山涉水,踏歌而至。夙夜之間,堆積成一方仰視的屏障。
在滴血的桃香之蒂,在青綠的葉脈之巔,天賜園,以放下的姿勢,停泊在豆麥的懷中,或農(nóng)人的肩上。藏一粒清幽之心注視紅塵,臥聽云水。任前世物華天寶的風(fēng)雨反復(fù)的喂養(yǎng)與鞭打。
醒來,一江春水掬起你的眉清目秀。初開的情竇蕩漾在梨花林,映白了幺妹的笑靨。
形骸虛無抑或情鎖清秋。無數(shù)世俗的甲胄和迷亂的視線開始撥弄你羽翼般脆弱的神經(jīng)。
踩過山間竹根的邊緣,掀走石洞歲月的風(fēng)塵,揭開一層層輕柔而神秘的面紗,一條蜿蜒的石徑,布滿青色的觸須,直抵密林深處。
那些一觸即破的色彩和鮮活的記憶,荷葉一樣紛紛浮出水面。聒噪的知了房前樹下到處撲騰,啄開綠色的天空。一陣逃遁的風(fēng),卷起一幅幅深幽靜謐的容顏。
陽光高懸在榕樹上,樹葉掛滿成群結(jié)隊的表情,往日的憂傷被蜂蝶傳遞的溫暖融化。清新之淚滴在花瓣無言的傷口,匯成額前的驚濤,乍飛一池水鳥。
最是一蓑煙雨,山水纏綿,草木氤氳。天賜園,宕渠之濱的神女峰。虛實之間,所有的美艷化育新娘,垂柳揚起迷醉的秀發(fā),潭影望穿瀲滟的秋波。難怪,滾滾渠水徹夜難眠。
獨倚巨石,輕輕撣去“天地人和”的枯葉與塵土,青蒼的苔痕掩不住遒勁鳳舞的筆勢。凝神“鎮(zhèn)園石”,仿佛聽到遠(yuǎn)古的松濤和湍急的溪流撲面而來,不禁叩問奇石的前世今生。任時光滑過我粗糙的手掌和風(fēng)中戰(zhàn)栗的芭蕉,在石縫蟻穴邊靜靜流淌。
澄江似練,月色如水。那些穿過亭臺軒榭的月光,在藤蔓間雀躍,在流泉處眨眼,在裸露的斜石上傾瀉。用無邊的溫柔,撫平鄉(xiāng)村土地上縱橫交錯的莊稼和如泣如訴的鼾歌。用空靈的視野,喚醒和包容城市擁擠與浮躁的記憶。讓那些凌晨兩點在閣樓上醒來的人們,注視露珠在草葉間滾蕩,蛙鳴敲破三合院朱紅的窗欞,就會不再慵懶和迷惘。
天賜園,一座用農(nóng)夫的手于怪石嶙峋中精雕細(xì)刻的山水田園風(fēng)物,猶如荒野托舉的蘑菇,注定與富貴無緣。只是選擇幽邃空明和道法自然的方式,詮釋林園的概念與匠心,信手拈來“青石碧潭”、“醉石拱橋”、花草竹木,巧奪天工,寄閑情逸趣。讓那些不堪塵世之重而皺折的心靈和扭曲的視野來此得以盡情的舒展與暢想。
偶爾,一聲鶴唳,刺破池塘的寧靜。順著垂釣的魚竿伸向吊腳樓,只見一裙裾飄然的美艷姑娘正手持陶笛,一曲《高山流水》在指尖流淌。其眉目顧盼,樂音繞園,令人心馳神往。
漁舟唱晚,閑云野鶴不過是天賜園變換的意趣,日益彌漫的文脈與藝雅之氣才是其攝人的心魄。
天賜園,沒有厚碩的歷史,只是用青山綠水說話,用思想演繹田莊。碧潭石橋上,撒滿了小伙姑娘纏綿的情話。亭廊石桌邊,文士樂手往來不斷,江風(fēng)吹來,隱約聽見激越的言辭和婉轉(zhuǎn)的歌吹。啟窗問月,誰的心情晾在秋天的枝柯,潔白如雪。
天賜園是否拜天所賜,說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天賜園依山而傍水,因而具有山的敦厚,水的靈性。
一旦以身相許,我們就會頓然獲得一份純凈和心安,一份閑趣和雅致。那些附身的污穢和繁蕪的欲念,就會在此蕩然無存,如坐擁的蓮花和圣潔的哈達(dá)。
天賜園,閑適的樂土,靈魂的圣地。風(fēng)雨中,始終以獨立遺世的情懷,不斷沉淀世俗中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卑劣與喧嘩。
我寧愿,卸去塵世的一切。與你困守一江的煙云,和半塘的月光。
辛亥的風(fēng)云穿過歷史的塵埃,定格在盆地的一座山塞之上。
嘉陵江畔,一個時代和家族用石頭堆起百年的記憶。
多年前的一天,那些從荒瘠中生長起來的石塊,將條狀與硬度嵌在田野,砌上村頭。川東的顏色,就這樣花開一樣,掛滿了閩南的團城。
不管是方是圓,還是唐宋銀珽的首尾闊大中間狹長。
只看見樓堡接著樓堡,廊道連著廊道。
水井深不可測,露出平靜的幽暗。天井豎起一雙獵犬的耳朵,撲打天空的流云。甬道交通,直抵生死的節(jié)點……
一百零八間房屋,一百一十道房門,暗藏著陰陽的數(shù)理和難測的玄機。宏闊的倉廩裝滿了富裕的生活,卻容不下一絲風(fēng)吹草動的恐懼。
本是安詳?shù)那f園,稻禾之上卻時露閃爍的劍光。一陣風(fēng)掠過,常驚醒族人晾在閨閣的夢魘與疼痛。
獵獵風(fēng)中,醒來的人們擊掌取暖,依山抱團。并非,占山為王。
偶有風(fēng)聲鶴唳,緊閉的塞門,如無言的啞者。炮樓上,瞬時升起蹬蹬的跫音和逡巡的目光,擊穿貪婪的夜幕,震懾八方。
一旦匪患潮水般退去,似乎又聽到閣樓上悠揚的歌吹。還能隱約窺見段氏小姐閨門開啟間,那飄逸的長發(fā)和舞動的裙角。
高堂或白屋,登臺或退場,絲竹之音或器械之鳴。一切都隨風(fēng)遁去了。
留下的游客,踟躕在風(fēng)雨中,徘徊在寨墻下,好像在找尋什么。
只是,再也聽不見昔日夜幕中回蕩的槍炮聲,再也看不到一個家族恢弘的士氣和富盈的容顏。
鋸齒狀的城堞垛,已斑駁為歲月的風(fēng)景。深藏不露的塞墻射孔,早變成窺望外界秘密剽竊的淫光與眼神。
我們小心走在樓道上,細(xì)心地探尋著段氏老爺及其家人丟失在石縫的細(xì)節(jié),猶如檢拾歷史深處一段鄉(xiāng)村的倩影。生怕踩醒這座沉睡已久的塞樓,隨時會彈出藏匿的呻吟和難言的仇恨。
走出塞門,不忍回望。
寶箴塞,這蜀中一絕的建筑之風(fēng),恐怕告訴的不只是什么是方圓,什么是富甲一方吧!
到底是生活選擇了堅守,還是人心更需要設(shè)防?
只見遠(yuǎn)處,寶箴塞靜立在夕陽之下,顯得格外滄桑和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