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卓偉最新最猛的爆料便是用八個月的時間,坐實了文章與姚笛的緋聞,讓全國人民歡度了一個熱鬧的周末,讓“周一見”一時風行。作為中國自立門戶的狗仔,他希望加上“教父”這個后綴。不管如何被非議,這個從小就希望成為一名體面記者的70后,依然認為自己在堅守理想——我愛新聞,從未離開。
一朝夢成,一朝夢碎
2000年1月27日對卓偉來說,是命運的一場轉(zhuǎn)折。那天他有多歡喜,事后憶起這天就有多恐懼。
在這之前卓偉一直是個郁郁不得志的人,常用“出身微賤”來形容自己。他生長在天津一個并不富裕的工人家庭。從中專冶金專業(yè)畢業(yè)后,卓偉在工廠機關(guān)上班。他想方設(shè)法調(diào)入電影院,希望將來進文化公司做業(yè)務(wù)員。但他的工作卻是在一場接一場的電影放映之間檢票、清理果皮紙屑、打掃廁所。卓偉用一種極其厭惡的語氣評論那個封閉的國營單位:笑人有,氣人無,說大話,使小錢,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得不到任何好處,他也要害你。只有在那么底層、那么扭曲的環(huán)境之中,才能真正認識人性之惡、人性之壞?!?/p>
在電影院工作五年后,卓偉通過自考獲得了文憑,并由于經(jīng)常給報紙投稿,終于在2000年1月27日,被天津一家都市報錄用,當上了從小就夢想的“崇高”“令人尊敬”“讓人非??吹闷鸱浅S忻孀印钡挠浾?。
驚喜當前,卓偉覺得自己有原子彈般強大的爆發(fā)力去做好這份工作,他恐懼回到從前那樣的日子、那樣的生活。他意識到自己“天生就是做記者的料”。他有敏感的新聞嗅覺,寫過一些頗有關(guān)注度的文化報道,如上影廠給包括老藝術(shù)家達式常在內(nèi)的演員只開兩三百元的月工資;長影廠打算以土地置換的方式建風景區(qū)。但卓偉并沒有沿這個方向走太遠。2001年的一條新聞啟發(fā)了他,他和香港同行一起參加陳奕迅的宣傳活動,服務(wù)人員不小心將茶水倒在了歌手的褲子上,第二天香港媒體的新聞標題竟然是《陳奕迅昨被燙傷下體》。
2002年,卓偉從報社離職,他解釋,“新聞信仰格格不入”。
我是狗仔,但不是喪家犬
度過了人生中的一段灰暗日子,2003年,卓偉在北京一家娛樂周刊就職。由于出版周期長,他幾乎不可能在跑新聞發(fā)布會這種快速報道上擁有任何競爭力。他和搭檔馮科開始做偷拍新聞,從文化記者轉(zhuǎn)型為狗仔。他沒什么掙扎。“如果我干了10年記者,我跟人說我跑過二百個新聞發(fā)布會,那有什么意思?”
但最初的新聞職業(yè)素養(yǎng)并未遠離。看完李連杰拍的《霍元甲》后,卓偉起了疑,在那部電影里,霍元甲沒有了后人,他跑到天津靜海去尋訪霍家后人,發(fā)現(xiàn)霍家人丁興旺,因此寫了《對〈霍元甲〉的5點質(zhì)疑》?,F(xiàn)在說起來還帶著憤慨,“你給霍元甲他們家打個電話,跟人家聯(lián)系一下問候一下,你做了嗎?不要把眼睛只盯著那些錢?!蓖蹬男侣劷o他帶來了巨大的成就感,而且他覺得自己對新聞的理解一點一點地與網(wǎng)友的興趣越來越近:“我曾經(jīng)一周就有九條新聞被掛在了新浪網(wǎng)娛樂要聞?!?/p>
2006年音樂人竇唯指責卓偉報道不實,找到了他當時供職的報社,燒毀了一名編輯的汽車。年底卓偉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原本想叫暗戰(zhàn),但大家覺得攻擊性太強,于是取名“風行”。與此同時,他任職《南都娛樂周刊》。
風行工作室便是中國狗仔隊的教室。每天工作室三組人馬出動,每組標配三人:司機、攝影、攝像。作為CEO的卓偉,依然沖在最前線。章子怡與撒貝寧,李小冉與鄢波,高圓圓與趙又廷,馮小剛、郭德綱,最為著名也最為大家記憶猶新的應該是文章與姚笛,整整八個月,從杭州、洛杉磯、深圳,最后在香港,終于拍到了兩人出街正面擁抱的大料,讓全國網(wǎng)友歡度了一個高潮迭起的周末。卓偉因此出名,也因此遭來無數(shù)謾罵,包括同行甚至是好友對他的質(zhì)疑。有朋友曾這樣說他:“你帶著惡意過濾新聞,然后又千方百計去拿證據(jù),你覺得全天下沒有好人?!?/p>
對此,生于1971年的卓偉樂于用新聞理想、知情權(quán)、責任等等大詞表達觀點。他說:“你拍到新聞圖片和視頻以后,它們就不屬于你了,它是屬于公司和公眾的?!彼f:“媒體和公眾喜歡人為地塑造出一個神像,向他叩拜,這是多么悲哀,我覺得我應該批露,這是媒體人的責任所在。”而且,卓偉篤定地認為自己是在幫那些明星們,幫他們更清楚地認識自己。讓他們在飄飄然時,在自我膨脹時,因狗仔的存在而自律?!坝腥司透艺f,您這個工作挺有意義,穩(wěn)定了多少明星的家庭,使多少明星真正成熟起來?!?/p>
幾年前有人要給卓偉出書,他請一位同行作序,后來還把這篇文章貼在風行工作室的博客上。序以“下了個好蛋,雞卻挨打”為題寫道:“社會新聞記者其實比娛樂新聞記者更八卦,報道的砍砍殺殺的東西這么多,但他們是無冕之王,娛樂記者卻只能和狗享受同等待遇?!?/p>
一名新人入職不久,就與卓偉搭檔拍到一名籃球隊員“車震”,拍完了,新人坐在河邊默不作聲,好半天才說話:“咱們拍的都是這些新聞,把這人美好的一面給撕破了,這么做好嗎?”卓偉回答說:“咱們工作的責任就是把那些美好的偽裝都撕去。”
讓新人融入工作室的大家庭,卓偉主要從兩個角度進行心理建設(shè)。第一,價值層面,“首先幫他樹立一個正確的工作的信念,你干這個工作是有價值的?!钡诙?,生存層面,“網(wǎng)上有一億個人罵你,你不干了,有哪個網(wǎng)友能給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嗎?我們就把網(wǎng)友當成空氣?!?/p>
有人說,狗仔長相要讓人家記不住,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瘦。卓偉不以為然,他覺得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精神,“對這份工作要有原子彈般的強大動力?!彼Uf:“我是狗仔,但我不是喪家犬。”他羨慕國外的狗仔隊,人家有版權(quán)保護,拍組照片能賣10萬元。而卓偉和網(wǎng)站的合作是打包,根據(jù)他給的稿件數(shù)量付錢。而這條消息出來,全中國的網(wǎng)站、各種平面媒體都用他的照片,卻沒有人給他稿費。
羨慕歸羨慕,憤然也很快被他自己的昂揚沖淡。這個活兒,他干了多年,而且會繼續(xù)做下去。他時常如此對自己和同伙們說:“外國的狗仔隊,十幾年如一日只跟拍麥當娜,不像我們,這幾個人,全中國好幾百個明星都是我們拍。”
以新聞人的姿態(tài),做幸福的狗仔
圈子里流傳著一個說法——卓偉不可能被錢收買。
人家談的是錢,而卓偉談的是心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拍到了,我怎么可能不報出來呢?那個時候,我那種一定要把它報出來的心情已經(jīng)超越報道本身了。我報出來了,我才能達到情緒上的宣泄、精神上的滿足。這是錢不能解決的事情。
這只能用職業(yè)精神去解釋。在卓偉看來,他必須用自己的專業(yè),除了提供給人們無盡的緋聞與談資,更重要的是,讓更多的人了解狗仔這個行業(yè),尊重這個行業(yè),把它當作新聞的一部分那樣去愛戴。
作為一個普通的看客,卓偉有喜愛的明星,會在有暇時,欣賞他們的作品,也像普通粉絲那樣追劇追星,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去偷拍他們。個人喜好與工作,他分得很開。
卓偉的一組組照片與報道,像一個又一個微型炸彈,給人們無盡的談資。他喜歡引用梁啟超評價李鴻章的一句話“天下惟庸人無咎無譽”,天下只有庸人沒人罵沒人夸。
卓偉自言討厭偽君子。他并不看明星做不做公益,只看明星對周圍的朋友、父母、同事好不好。他的邏輯是:德有大德、小德、公德、私德,不能割裂?!拔液茈y想象,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朋友、父母都不好,他怎么會對那些跟他沒有關(guān)系的人好呢?一個私德就很差的人,能說他是非常有公德心的一個人嗎?”
做記者十四年,卓偉最得意的,還是做狗仔的這八年,帶著幾分驚心動魂,需要一些明察秋毫。狗仔存在的本身對于很多明星來說,就是一種行為提醒。這個職業(yè)在大陸雖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等量的物質(zhì)回報,可堅持與創(chuàng)造本身就是職業(yè)給予自己的回報。如果說這個職業(yè)還激起了一些道德的水花的話,卓偉說,那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也是這個工作讓他堪稱熱愛的終級理由。所以,他會彪悍地堅守,以一個新聞人的姿態(tài),做一個幸福的狗仔。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