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密碼 [六章]
——讀黃老勰邊地?cái)z影作品

水晶花

末日效應(yīng)——像九鼎的大地回光返照

落日低于湖水。我低于草芥。

落日的鐘聲高于地平線。我的歌聲高于黃昏的寺廟。

我用木槳把裸睡的太陽拯救上岸，然后用一層黑紗包裹，然后投遞到上帝的郵箱。然后，伸手不見五指。我讓她今生不得從東方升起，因?yàn)檫@了無生趣的人世，蝙蝠無處不在。

上帝局促不安。上帝把我打入黑名單。

那是閃亮的十字架。那是不死的廢墟。

我被最后通牒。此時(shí)，人間的雞鴨各歸各的圈，蟲鳴各頌各的主。

眾生被一座座寺廟收養(yǎng)，我一邊冷抒情一邊點(diǎn)燃人生的香爐。

這是木魚提煉出來的晚霞，像九鼎的大地回光返照。這是紅與黑的較量，我不得不再一次提及蒹葭，我不得不再一次提及空船。這空洞的容器里，誰的嘆息聲將預(yù)示末日效應(yīng)？

光明之神——我右傾的血液有越境的想法

像我的眼疾，讓天空更空讓河流更枯竭。

我把大地看得漏風(fēng)，綴滿補(bǔ)丁……

于是，我對兩只眼睛明確分工：一只眼去尋求援兵，向遠(yuǎn)方的燈塔拼命奔跑；那憂患意識濃厚的一只眼要留卒保帥，要請神醫(yī)來救贖眼眶里的流行病。

（我知道黑暗的交響樂已發(fā)聲）

珍視明像個(gè)庸醫(yī)，臥藏在眼底深處。

我右傾的血液有越境的想法。

若要法辦我走私的病歷。普羅米修斯，我終年朝拜的光明之神，我要老實(shí)交代前半生走過的歧途。如今，躺在斤斤計(jì)較的大地上，我的眼皮越來越遼闊，像秋收后的大地沒有張力，不能對彈性的世界做最后的跳動。

此刻。我知道有獅子行走在夜晚的森林，弄得轎子雪山不停地顫抖。

無名夜火——像火狐的尾巴在蠱惑人間

這是深夜的邑地，誰布置了陷阱？

生靈們在大地的耳朵旁做各不相干的美夢，仿佛人間不醒一物。

（此時(shí)人間像一款清寂的睡衣）

而一只狐貍太不安分了，在深夜的黑洞里扇動火紅的尾巴。它邁著貓步直取夜的腹地，我體內(nèi)的蟲鳴趁機(jī)聚眾起義。終究體力不支，一路轉(zhuǎn)移?？┭?，三千里……

它要套定今夜的心猿意馬。這弱不禁風(fēng)的樓臺，一只狐貍

要?dú)У粑业臍垥凭怼?/p>

它隔著我夢中的黃金屋，踩著陰陽兩界的虛線為我招募靈魂。顯靈吧，枯萎了的中草藥在五更時(shí)全都復(fù)活?；钗?。是的，它要活物。西風(fēng)輕輕一吹，我就在瓦罐里慢慢入藥。

我被生擒。我被一只狐貍制伏。

大境渡我——靈魂何故不安？

從時(shí)間的邊境線偷渡到二月的神壇，耗費(fèi)我整整一生。

天地仁慈。佛恩，浩蕩。

佛的耳根清凈，伸出蓮花手指赦免我這來自異鄉(xiāng)的臣民。

弓箭，我是真心放下了。

烈馬，我是真心放棄了。

自踏上這塊土地，我就放生了裝備里的子彈和火藥。

——我?guī)砗聿康男性屏魉?/p>

來到這圣地，應(yīng)該還不算晚吧，靈魂何故不安？

扶持好自己，讓土地的呼吸在肋骨的縫隙平穩(wěn)地起伏。

回望生命的起點(diǎn)。反芻完最后一口城市的烈酒后，時(shí)光落入了黃昏的套路。

請?jiān)徫野谚F打的鏡頭伸向人間的溝溝坎坎，這遍山花紅需要十萬八千里的焦距才能打撈。

木棉花已經(jīng)盛開，萬物被春天啟示——

木棉花開——絕不是桃花的旁枝斜出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

看那木棉花，像李清照的《點(diǎn)絳唇》輕靠在大地的肢體上。

秘境通幽處，誰在早春二月?lián)崦@初醒的花朵？

這隱秘的峽谷中，沒有墾荒人的鐵鋤，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是木棉花張啟的嘴唇。小小的燭火漸入佳境，但這擺弄的姿勢絕不是桃花的旁枝斜出。

斗轉(zhuǎn)星移。你看這山谷多像一位閱歷豐富的旅行者，布滿了深深的皺紋。

誰能說出它孤獨(dú)的宿根？誰能與它相依為命？

即使交出萬噸火焰，也難以照徹遠(yuǎn)古的暗色。即使是這方土地的良民，也難以熨平它變遷的傷口。

你說，這就夠了，春天才剛剛開始。

木棉花落——生命的螺旋槳再也不能起飛

與土地一起榮枯，這應(yīng)該是你的終極歸屬。

仿佛是時(shí)間的沙漏滴著血，填補(bǔ)大地貧瘠的內(nèi)心。又仿佛是天空被誤傷的鳥羽，凋零在荒涼的邊沿地帶，不被人們載入禽類的史冊……

生命的螺旋槳再也不能起飛。

脫胎換骨。先救贖自己的內(nèi)傷，然后躺在地上成為春天一小塊紅色的遺址。

無所謂柔軟，無所謂堅(jiān)硬。

季節(jié)的密碼，有多少生靈能夠破譯？

這亂紅的光芒依然完整。這大地的韌性，依然完整。

從高處到低處，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只是改變了一種行走方式。如果有人把這一地破碎的美詞，譜成春天的謠曲，那么一定會有露水披星戴月為你守靈。

你成也英雄敗也英雄。在大地的手術(shù)臺上，你發(fā)出輕微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