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曉
委屈的流氓犯
□曉 曉
你這個小流氓!
隨著一聲臭罵,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了小男孩臉上,全車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打和被打的人身上。打人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打過后,氣還沒消,臉漲得通紅,迫不及待地向周圍的人解釋是怎么一回事。被打的是一個接近十歲的小男孩,灰溜溜地躲到車門邊,隨時準備下車逃跑似的。
屁大點的人,竟然摸我胸,也不知父母怎么教養(yǎng)的。少婦還在發(fā)泄,周圍的人對男孩投來鄙視的目光,恨不得也上去給他一巴掌。有人說,把他送派出所去,不能輕饒了他。有知情者播報,沒用的,他是慣犯了,已經(jīng)進去過幾回了。眾人的目光又多了一層恐懼,離得遠些才好,生怕男孩會沖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舉動來。
一到站,車門一開,刺溜一下,男孩下了車,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視野里。知情者膽氣更壯了,又透露出更多的情況。小男孩家在農(nóng)村,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話不多,學習也還不錯,比較懂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了這個壞毛病。這條縣城到鄉(xiāng)鎮(zhèn)的班線客車上,他一個星期至少出現(xiàn)一次,往人堆里鉆,瞅準了就下手,專門摸婦女的胸部。他爺爺狠命打過他幾次,手差點都打廢了,不管用。學校里,老師教育過,同學都躲著他,差點開除他。派出所進去過幾次,可人太小,也夠不上處罰,只能教育教育再放出來。知道的人,都喊他小流氓犯。
坐在車廂尾部的一位姓艾的年輕女性,一直在默默地關注,默默地聽。沒想到的是,從大都市上海到此支教的她,恰好去的就是男孩所在的學校。在經(jīng)過深入細致的觀察和了解之后,艾老師隱隱地有一種感覺,在這個男孩身上,可能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隱情,甚至就是“病因”所在。
艾老師找到派出所,說是男孩的老師,請求查閱一下男孩的案情筆錄。艾老師發(fā)現(xiàn),男孩只是觸摸女性的胸部,并沒有其他的舉動,而且都是三四十歲的女性。在整個過程中,男孩很惶恐不安,似乎明知是不道德或者說是不文明的事,但卻不能控制自己。
艾老師想找一個機會,和男孩聊聊。艾老師決定家訪,男孩有些不情愿,但又無法拒絕。走在路上,男孩始終和艾老師保持著距離,頭低著,一只腳不停地踢石子。西斜的太陽把晚霞涂滿了天空,還沒到。艾老師問,你家很遠嗎?男孩的聲音悶悶的,一個嗯字,連自己都聽不見。我們快點好嗎?要不,我回學校的時候你得送我。男孩稍稍地一愣,好像是思考了一下,步伐加快了。
房是兩層樓房,而且比較新,但里面空空蕩蕩,幾乎什么都沒有。面對男孩腰佝背駝的爺爺奶奶,艾老師說不出的心酸。爺爺慢條斯理地說,這娃一出世,爸爸媽媽就出門了,中間只回來過兩趟。他全靠奶奶喂大的。路太遠,路費就得不少錢,省下那錢,給娃上學都夠了。這房子就是他爸爸媽媽在外打工掙的錢蓋的,還欠了很多債呢??蓯赖氖牵@娃不爭氣,什么好不學,咋就成了個……老人已經(jīng)老淚縱橫,說不下去了。
艾老師連忙解釋,我不是為那事來的。我是他的新老師,就是來家里看看,沒別的意思。他是個優(yōu)秀的學生,也很懂事,在有些問題上可能是一點誤會。一旁呆坐著像個木頭,頭都埋到褲襠里的男孩,聽見老師的話,不敢相信地抬起了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盯著老師的臉,像是要看出什么奧秘來。艾老師側(cè)轉(zhuǎn)頭,沖他笑了,那是信任的笑。就在那一瞬間,男孩的心里照進了陽光。
令所有人不能理解的是,艾老師和男孩交上了朋友,經(jīng)常在校園里散步,說說笑笑,慢慢地,男孩向艾老師敞開了心扉。在男孩的心目中,媽媽的形象是模糊的,包括媽媽的象征—乳房。男孩不曾喝過媽媽的奶,每當看到母親哺乳嬰兒的情景時,男孩就浮想聯(lián)翩,媽媽的乳房到底是什么樣的?天長日久,男孩就有了在別人眼里視為流氓行為的舉動,并樂此不疲。
艾老師的眼睛濕潤了,不爭氣的淚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一手撫著男孩的肩膀,心里有話卻說不出來。可憐的孩子,你怎么就背負著如此的冤屈呢!如果,如果,艾老師的心里有無數(shù)個如果,但只是如果而已。
(原載《文摘周報》2013年11月10日 北京劉慶仁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