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 唐潔

癡男怨女在曼妙的舞步中相識并越走越近，最終成為了一對神仙眷侶。

這，原本應該是一場愛的圓舞曲，

在舞池的浪漫邂逅經(jīng)歷也羨煞了旁人。

但因為利欲熏心，

兩人精心策劃了驚天騙局：

潛入早已尋覓好的目標家庭，

將襁褓里的嬰孩掠走，

向家屬索要巨額贖金。

但，觸犯法律換來的揮金如土永遠只能是白日夢，

正當兩人期待著大功告成后遠走高飛之際，

正義的法網(wǎng)迅猛而至。

不忘那曲“甜蜜蜜”

時鐘撥回到2005年的9月，徐曉娟（化名）和李強（化名）相識了，至于相識的經(jīng)歷，到現(xiàn)在看來都是那么的浪漫。

那年的徐曉娟依舊風韻猶存，盡管人到中年，但她白皙的皮膚和甜膩的笑容十分討喜。那年的徐曉娟也正處在人生的最低谷，她和丈夫離婚了，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在東莞一間工廠里干著零工，微薄的工資只能勉強維持家用，至于她偷偷看到別人的花裙子和漂亮的手包，只能當做一種奢侈的欣賞，甚至連一頓大魚大肉，都要等到節(jié)日里才能象征性地獎勵下孩子和自己。盡管日子過得格外清貧，但母子也頗為平靜。

因為沒有錢，徐曉娟母子倆一直租住在房租低廉的“農(nóng)民房”里。因為老舊，房間里陰暗潮濕，尤其每到陰雨天氣，空氣里總是充斥著揮之不去的霉味。但徐曉娟舍不得搬到別的地方去，省錢是一方面，最放不下的，是因為這里還能給她苦澀的生活帶來一點點的歡樂，盡管這種歡樂也是格外廉價。

徐曉娟很喜歡跳舞，就是那種在露天廣場上的交際舞。而就在徐曉娟租住的“農(nóng)民房”附近，有一個社區(qū)公園，每到黃昏后，公園里簡陋的小廣場上就會聚集幾十個愛跳舞的街坊鄰居，在簡易音響絲絲拉拉的音樂中翩翩起舞。

李強，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在這群舞友中算是最有經(jīng)驗的。在徐曉娟看來，李強可以十分精確地把握住不同曲風的每一個節(jié)奏，走出不同的舞步，華爾茲、倫巴，甚至是難度極高的奔放探戈，他都能輕松演繹，帶著陽剛之氣的優(yōu)美舞姿常常會引來旁人驚羨的目光，徐曉娟也很快就成了李強的擁躉。

9月的一天傍晚，小公園里的音樂聲如往常一樣引來眾多的舞者，徐曉娟清晰記得那天播放的是鄧麗君的《甜蜜蜜》，很適合跳不需要太多技巧的交際舞。因為要給孩子做飯，遲到的她在舞池旁一時找不到落單的舞伴。“在一起跳舞這么久都沒機會認識你，能賞個臉嗎？”李強突如其來的大方邀請讓徐曉娟有些莫名的緊張，能和“舞蹈王子”跳上一曲，將是多么歡快的一件事。她臉上馬上泛起了兩朵紅云，羞答答地搭上了李強的手。這是徐曉娟和李強第一次共舞，難免有些緊張，本來就舞技不精的她慌亂之中兩次踩到了李強的腳上，徐曉娟很不好意思地一再道歉，并想著如何化解尷尬時，李強就很有風度地給了她一個釋然的微笑說：“是我的節(jié)奏快了，你別緊張，放松下來，跳舞是一種享受?！毙鞎跃曷牶笮睦镯暱逃砍鲆魂嚫袆?，很久沒有碰到這樣細心的男人了，前夫從來都不會對自己這樣耐心和體貼。

慢慢的，兩個人的舞步越來越協(xié)調起來。一曲終了，遲遲不愿放手，這時候徐曉娟再和李強四目對視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曾相識？還是相見恨晚？反正情愫漸漸開始發(fā)生了類似化學反應般的變化。那天的徐曉娟自己都想像不到，這個看起來如此溫柔的男人，這個讓自己引以為傲的“舞蹈王子”，竟會從此走進自己的生命，為自己破損的世界撐起一片天空。

“保姆”和孩子被綁架？

時間回到2011年的1月11日，深圳的那個冬天格外寒冷，在公司忙了一天的小娜（化名）中午開車跑回了家里，作為新媽媽，她十分惦記幾個月的寶寶聰聰（化名），只要有時間就要回家看看孩子。

推開門，小娜發(fā)現(xiàn)家里格外地安靜，剛剛學會到處亂爬的聰聰沒有在嬰兒床里，廚房也沒有炒菜的聲音，電視關著，燈也閉著，一切都顯得太過平靜。徐姐帶著孩子去哪了？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家做飯的呀，小娜并沒有很緊張，但心里卻有些隱隱的莫名不安。是的，小娜口中的徐姐就是徐曉娟，作為保姆，她剛剛來到小娜家10天時間。

也許是因為什么事耽誤了，所以徐姐沒有來得及回家做飯。想到這里，小娜寬慰了一下自己，做保姆挺不容易的，要照顧孩子，還要打理家務，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那么準時。馬上就是春節(jié)，公司的生意特別繁忙，每天和客戶的電話不斷，小娜重重地坐到沙發(fā)上準備邊休息邊等徐曉娟。半個小時后，昏昏欲睡的小娜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這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不知道又是哪個客戶打來的，貨品不會有問題吧，小娜趕緊按下了綠色接聽鍵。

“你的孩子和保姆在我手上，50萬元現(xiàn)金馬上準備好，晚一點我聯(lián)系你！記住，別報警！”還沒等小娜反應過來，電話那頭已經(jīng)掛斷，陌生男人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小娜把手機滑落在地上都不知道。小娜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實話，這個家并不富裕，房子是貸款買的，車子用了幾年作為代步，雖然在和丈夫一起經(jīng)營小本生意，但除去日常的開支，根本沒有太多積蓄。幾秒鐘后，小娜撿起手機開始瘋狂撥打尋找徐曉娟?！澳茫闼鶕艽虻碾娫捯殃P機……”這不像是一個惡作劇，六神無主的小娜只能哭著撥打丈夫小偉的電話求助。

徐曉娟的確是初來乍到，進門10天應該對周邊的環(huán)境還不是很熟，她會抱著孩子到哪里被人綁架的呢？趕回家的小偉和小娜沖下樓跌跌撞撞地在小區(qū)附近的商鋪、超市和公園里到處喊著徐曉娟的名字，小娜不停撥打著徐曉娟的手機號碼，始終的關機回復讓這對年輕的父母越來越感到恐懼。綁架電話難道是真的？那個陌生的男人是誰？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小娜開始躲進丈夫的懷里哀號起來。接下去的后果，兩個人都敢再想下去。

11日晚上，西麗派出所接到了小娜和小偉的報警。保姆和孩子一同遭到綁架，案情重大，南山公安分局和西麗派出所高度重視，已經(jīng)下班的有豐富經(jīng)驗的老偵查員被火速召回。派出所的會議室里，筆錄白紙上的內容簡單而驚心——被綁的嬰孩聰聰只有10個月大，保姆徐曉娟身材嬌小，距離第一個勒索電話至今已有5個小時，綁匪再未聯(lián)系過事主，信息很不明確。

5個小時，如果是自駕車，劫匪已經(jīng)逃離了廣東省。時間拖得越久，人質的處境就會越危險，尤其是小聰聰，缺乏補養(yǎng)又在如此寒冷的天氣置于不明環(huán)境里這么長時間，如果感冒發(fā)燒了怎么辦？南山分局刑警大隊緊急介入，與西麗派出所成立專案組，偵查大網(wǎng)迅速鋪開。

“保姆”身上疑點重重

首先的偵查方向就是小娜夫妻生意上的對手和曾經(jīng)有過結的人，但偵查員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無論是生意場上還是在生活中，小娜夫婦為人都十分低調，甚少與人爭吵或結仇，更沒有仇深似海的冤家對頭。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偵查員從收集到的線索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徐曉娟個子很小且偏瘦，綁匪完全可以把孩子從她手上搶走，如果只是為了勒索錢財，為什么要連帶這個無法“要價”的累贅保姆一起綁走？而且綁匪不傻的話，一定清楚控制一個成年人遠遠難過一個只有10月大的嬰孩。

對于徐曉娟的情況，小娜夫婦了解得不多，通過家政公司了解只知道其是湖北人，四十多歲，平時話不多，但干活是把好手，在深圳應該沒什么親友，來小娜家做保姆只剛剛10天。核實徐曉娟的信息，馬上成了專案組的新的方向，因為在所有參戰(zhàn)人員看來，保姆剛剛來到雇主家這么短的時間就連同孩子一起被綁架過于蹊蹺，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那會不會問題就出在這個保姆的身上？

很快，徐曉娟的基本情況就展現(xiàn)在專案組的作戰(zhàn)展板上。2010年12月27日，徐曉娟來到深圳，應聘到南山一家很有口碑的家政公司，待工4天后被小娜夫婦雇用，順利到小娜家做保姆。之前，徐曉娟一直在東莞一家工廠里打工。與此同時，另一路負責查看案發(fā)當天小區(qū)周邊監(jiān)控視頻的偵查員也傳來消息，在監(jiān)控畫面中找到了徐曉娟的身影，視頻清楚顯示，案發(fā)當天上午徐曉娟背著簡單的旅行袋，獨自一人抱著聰聰下樓，隨后在小區(qū)門口與一名陌生男子會合后一起乘車離開。從舉動上看，兩人的關系顯得十分密切，顯然十分熟識。很明顯，徐曉娟有重大作案嫌疑，那個陌生男子又是誰？剝絲抽繭的縝密偵查之后，視頻中的男子身份也漸漸暴露在偵查員的面前——李強，湖北人，曾在1986年因為搶劫被廣州警方抓獲，判處十一年有期徒刑，出獄后一直在東莞生活，沒有正式工作，與徐曉娟有交集。

如果勒索電話是李強打來的，那徐曉娟應該不會也被綁架，她也是同案犯。根據(jù)研判，專案組認為兩人此前均在東莞長期居住生活，綁架聰聰后極有可能將孩子帶到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中，便于躲避警方的追蹤。事不宜遲，民警馬上驅車前往東莞，但就在此時，小娜的手機又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錢準備好了沒有？”

綁匪的再次來電讓偵查員很興奮，狐貍露出了尾巴就不怕抓不到它。為了不打草驚蛇，偵查員示意小娜與綁匪假意進行交涉，盡量拖延籌錢時間，同時從孩子的衣食住行上與對方進行溝通，穩(wěn)定對方情緒，表達自己一定給錢的誠意，也確保孩子的安全。但另一個疑點讓偵查員有點猶豫，陌生男子先后使用了兩個不同的電話號碼，但都是深圳本地的號段，難道嫌疑人現(xiàn)在還沒有離開深圳？是為了方便取錢嗎？專案組再次開會談論案情，認為有犯罪前科的李強應該是本案的主謀，其很可能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為了制造孩子和保姆仍在深圳的假象，擾亂偵查方向，所以連續(xù)使用兩個深圳的手機號碼。專案組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偵查員陪伴小娜夫婦守株待兔，繼續(xù)與嫌疑人周旋，及時掌握綁匪和孩子的動態(tài)，為抓捕解救行動爭取更多時間，另一路急赴東莞，針對徐曉娟曾居住過的地點和靠近深圳的東莞塘廈鎮(zhèn)和長安鎮(zhèn)進行排查，以小旅館為主，看能否翻出綁匪的藏身之處。

萬幸孩子很安全

春節(jié)前的東莞很熱鬧，打工者們紛紛抽出時間到商場超市里置辦年貨，因為老鄉(xiāng)聚會使路邊的小旅店里也經(jīng)常爆滿，人多眼雜給摸排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1月12日凌晨，氣溫驟然下降了十幾度，十幾名抓捕組偵查員來不及準備厚衣褲，穿著單薄的襯衫就開始暗訪起長安鎮(zhèn)里的網(wǎng)吧和旅店情況。

凌晨四點，兩名偵查員在路邊一間很小的旅館里發(fā)現(xiàn)了問題，店主提供的住房登記本上明確寫著：“11日下午，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小孩入住302房間”。“你看看是這兩個人嗎？”偵查員亮明身份，馬上拿出李強和徐曉娟的照片給店主辨認，仔細地看了一陣后，店主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不適合破門抓捕，綁匪情急之下會持兇器傷到孩子?！弊ゲ督M商量之后，在旅店門外、樓道和302室隔壁房間進行了布控，抓捕大網(wǎng)悄然張開，只等一聲令下。就在這時，陌生男子再次打電話給小娜詢問贖金準備如何，而且又換了一個深圳的號碼。12日上午，留守深圳的偵查員傳回的這個消息很重要，因為守候一晚的東莞抓捕組在門外沒有聽到目標房間內傳出男人的聲音，這樣就可以確定李強并不在里面，房間里只有徐曉娟和聰聰兩個人。可以實施抓捕，先解救孩子！接下來十幾秒鐘發(fā)生的事情，讓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的徐曉娟嚇得說不出話來。偵查員迅速控制了現(xiàn)場，桌上放著嬰兒奶粉和紙尿片，躺在床上的聰聰胸口有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似乎睡得很香。蹲在一旁的徐曉娟愣愣地看著不期而至的深圳警察，慌張地不知所措。也難怪，聰聰被她抱走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她萬萬也料想不到警方行動會如此迅速。

“都是李強的主意，我不知道，我想回家。”徐曉娟被捕后開始語無倫次，也說不清楚李強去了哪里。但從已經(jīng)掌握的線索來看，李強對專案組已經(jīng)追蹤而至的消息毫不知情，所以無論去哪里他都會再來小旅館找徐曉娟會和，偵查員決定守株待兔。果不其然，當天中午12點，在外面給徐曉娟打包飯菜的李強剛打開302室的房門，就被制伏在地。這個時候，距離小娜夫婦報案僅僅18小時。伏倒在地被戴上手銬時，李強努力抬頭尋覓著四周，他沒說話，也沒有掙扎，只是惦記著徐曉娟現(xiàn)在的處境。

蓄謀已久的綁架

落網(wǎng)后，李強很快就交代了作案的全部經(jīng)過。他說讓徐曉娟來深圳做保姆是蓄謀已久的計劃，因為像深圳這樣的大城市有錢人多，需要雇保姆的家庭也多，以保姆的身份混進家里作案不會引起懷疑，尤其到了年底更容易“賺到大錢”。李強認為，為了贖回孩子，父母們應該會不惜代價，作案成功幾率很高。答應到小娜家里打工，也是考慮到生意人不會缺錢，而且平時小夫妻兩人都在外面忙，不會有精力監(jiān)管徐曉娟，方便出入也方便得手。

鐵窗后的徐曉娟明顯變得憔悴，面對審問她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捌鋵嵑屠顝妱傞_始在一起的日子，我覺得很幸福，他雖然沒有正式的工作，又喜歡賭博，還和一些狐朋狗友廝混，但他對我真的很好，舞跳得也很好，和我配合得很默契?！毙鞎跃暾f，自己剛到小娜家里抱起聰聰?shù)囊凰查g，突然有了放棄綁架計劃的想法，因為聰聰特別可愛，特別像自己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同樣作為母親，徐曉娟遲遲下不去手。但李強對此堅決不同意，一再催促徐曉娟盡快抱走孩子，聲稱不做大家就都沒好日子過。想到自己的積蓄已經(jīng)全部花在李強的身上，孩子上學還要費用，再想到和李強在東莞有上頓沒下頓的辛苦日子，徐曉娟終于下定了鋌而走險的決心。

徐曉娟說，與李強相愛5年多的時間里自己并沒幸福過。這場糊里糊涂的愛情并沒有讓她成功步入婚姻殿堂，反倒將自己引向了犯罪的深淵。對于徐曉娟來說，前后兩個男人，一個給了她充斥著恐懼和暴力的婚姻，另一個慫恿著她走進了冰冷的牢獄。如果說第一次自己是受害者的話，那么第二次她親手實施的惡行，險些毀掉了一個無辜家庭的幸福，她的結局不能埋怨別人，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摘自《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