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朔

除了唱歌，我還能做什么

□王 朔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唱歌很好聽是在一個蕭瑟的黃昏，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個地下通道時，我突然感覺很累，有些眩暈，于是靠邊坐了下來。

對面的墻上有一幅很大的廣告畫，畫面是碧海藍天的海島景色。“真美??！”我盯著那幅畫浮想聯(lián)翩，嘴里不禁哼起了一首很喜歡的歌—“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自由自在身心多開朗……”

突然，有個人彎腰在我身前放了十元錢，我一下子懵了！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哥們！唱得真不錯！”我已記不清他的模樣，只記得他的笑容很溫暖。他轉身離去，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盡頭。我拿起那張鈔票，上面似乎還留有他的體溫。驚喜來得太突然，我還有些恍惚，但模模糊糊有個聲音在我心頭響起：“我唱歌真的不錯，我可以靠唱歌養(yǎng)活自己。”

這樣想著想著，我竟有些熱血沸騰了，我再也不用忍受那枯燥乏味的工作了！我要做個流浪歌手，去遠方自由自在地飛翔！那一刻我的萬丈豪情在地下通道里熊熊燃燒。

我買了把吉他，雖然不會彈，但我出發(fā)了，帶著個模糊的夢想：唱著好聽的歌，感動很多人，賺很多錢，享受著生活。

流浪的過程很不堪，就像北京的天空一樣煙塵滾滾，我確實變得很滄桑，殘酷的現(xiàn)實讓我明白：能給錢的人都是菩薩轉世，能給十元錢的人是佛祖再生。我每天都在操心吃什么住哪里，我很憂郁，這很符合流浪歌手的氣質。我也曾試圖去酒吧唱歌，那兒給的錢比較多，可他們說我身上的味兒太大，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后來我最大的夢想是：有一個帶網(wǎng)絡帶電腦的免費房間，有一個帶熱水器的廁所，當然最重要的是免費供應一日三餐，而且有魚有肉有酒。

每個孤寂難當?shù)囊估?，我都會想起這個夢。這時候我總算明白了夢想的作用，就是當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饑寒交迫時，它可以讓我感覺好受點兒。

不用為我感到傷悲，命運再次告訴我們：有夢想就會有奇跡，不管你的夢想再怎么卑微。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了我，他說要讓我參加一個電視節(jié)目—《歌唱夢想秀》。

適應證和用法用量 Enc+Bin用于治療BRAF V600E或V600K突變的不可切除或轉移性黑色素瘤患者，Enc不推薦用于BRAF野生型黑色素瘤患者[7]。規(guī)格分別為Enc每片50、75 mg和Bin每片15 mg[18]。 推薦用法為 Enc 450 mg， qd； Bin 45 mg，bid（約間隔12 h）；兩者均可伴隨或不伴食物服用，直至出現(xiàn)疾病進展或不可耐受的不良反應[7]。

此時，我很慶幸自己有唱歌的天賦，而不是其他例如跳舞、寫作、彈琴什么的，電視節(jié)目制作人是這么告訴我的。他真的是個好人，他的笑容很溫暖，很溫暖。

他讓我講講自己的經(jīng)歷，聽完后，他撇了撇嘴，認為過于平淡，他提示道：“你就沒有什么特殊經(jīng)歷嗎？比如為了唱歌嘔心瀝血死去活來，比如有個姑娘拋棄一切與你海角天涯，比如受過非人的待遇備受蹂躪……”

我看著他，努力地回想，終究還是迷茫，說道：“沒有啊，就是經(jīng)常為吃飯睡覺操心。我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洗澡了，這個行不行？”

他頓了頓，緩慢地略帶遲疑地問道：“那你的父母……有沒有什么……不幸的事情？”

“沒有，他們活得很好?！?/p>

“那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呢？”

我埋頭仔細想了想，道：“我三姨去年死于癌癥?！?/p>

我苦惱地嘆道：“唉！我就在三歲時見過她一面，那時候我剛學會打醬油?！?/p>

他看著我，很遺憾的眼神，嘆息道：“可惜啊！可惜啊！”

我疑惑地問：“咱不是歌唱夢想秀嗎？我只要把歌唱好不就行了嗎？”

他換了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表示無語。

為了彌補沒有故事可講的缺憾，我學會了唱幾首英文歌，因為節(jié)目制作人說會唱歌的中國人不會唱英文歌顯得不夠檔次，是沒品位的表現(xiàn)。雖然我的英語很爛，但我還是用中文標注法學會了幾首英文歌，可能確實我有唱歌的天賦，很多人聽過后都稱贊我唱出了倫敦郊區(qū)味兒。

好了！我已經(jīng)做好所有準備，斗志昂揚，但是節(jié)目制作人攔住了我，說還差一點包裝。我對自己流浪歌手的形象還是很有自信的，多自然多正常啊，何必再包裝？制作人笑道：“在娛樂圈，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p>

于是我就被包裝成了這個模樣—蘑菇頭、絡腮胡、白背心、花短褲再加一雙人字拖。制作人還告訴了我一個娛樂圈的黃金法則—“不求最帥，但求最怪！”

制作人還指出我唱歌的一個大問題—太溫柔。要嘶吼！要吶喊！噪起來！這樣才對得起野獸派的造型。另外制作人還告訴了我很多東西，比如該如何走上舞臺、如何自我介紹、如何與評委互動、如何選歌、如何發(fā)聲等等。他真是個好人，我很感謝他。

在他的幫助下，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遠大的前程，不再風餐露宿，不再漂泊無依，跑車豪宅鮮衣靚妞都在向我招手。加油吧！為了夢想！差點忘了這茬兒，節(jié)目制作人曾反復告誡我不要忘了提“夢想”，最好把它掛在嘴邊，比唱歌還好聽。

“為了夢想，為了夢想……”我不停地念叨著，帶著笑容走過通道，走上舞臺，完美的亮相，完美的自我介紹，完美的話筒，完美的前奏響起，然后完美地……靠！我怎么不會唱歌了？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4年第1期 廣東徐亞明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