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演變示意圖。
自上個世紀南沙島礁占領格局形成以來,爭議的表現形式以有關當事方通過各自發(fā)布官方聲明來聲索主權。但進入新世紀以來,南沙爭端有從主張爭議向管轄爭議轉變的趨勢。有關周邊國家加大了對南海的法理聲索力度,通過國內立法形式提出所謂的主權聲索。例如,2009年2月菲律賓國內通過“領?;€法案”,將我國黃巖島納入到菲律賓所謂的領土管轄范圍。2012年6月,越南國會通過《越南海洋法》,將我國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包含在所謂越南“主權”和“管轄”范圍內。有關南海聲索國強化對所占島礁和附近海域的實際管轄,增加了南海地區(qū)的不穩(wěn)定因素。南海有關爭議問題已由單純的外交斗爭轉變?yōu)檎?、外交、法理、資源、軍事等各領域的全方位較量,“明爭”與“暗斗”相結合,斗爭更加復雜,手法更加隱蔽,處理更加困難。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誕生是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妥協的產物。與此同時,《公約》的產生也帶來一些新的問題。由于島嶼在劃分領海、毗鄰區(qū)、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南沙海域的島礁爭奪也由此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轟轟烈烈的“藍色圈地”運動就此展開。
中國南海研究院院長吳士存介紹,國際法在解決南海問題中存在局限。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誕生之前,南海爭端的重點是對島嶼的爭奪,以及對其主權的確認?!豆s》誕生后,爭端主要表現為海洋權益的爭端。南海島嶼眾多,但大多是面積在0.1平方千米以下的島礁,一些國家為了符合《公約》關于“維持人類居住或其本身的經濟生活”的標準,人為地移民和輸送物資到一些小的島礁上,以使該島礁達到享有海洋權益的目的。如果不對島嶼的定義進行具體修正,南海眾多小型島礁的地位就難以確定,權益爭端也難以平息。
理論上說大陸架的劃分規(guī)則很明確,但在實踐中,特別是在南海區(qū)域,由于海岸相向或相鄰的6國海岸距離都在400海里之內,彼此聲稱的200海里大陸架區(qū)域必然相互重疊,長期紛爭的局面不可避免。南海諸國的侵占行為有一個相對明晰的過程:首先是用軍事等手段非法對我國島礁實施所謂的“有效占領”,然后想方設法“固化”這種占領,如通過國內立法、強化行政管轄、向聯合國提交申請,營造輿論、尋找理論依據等方式,最終達到侵占合法化的目的。
南海周邊聲索國主張管轄的海域除與我國發(fā)生重疊之外,彼此之間也有所謂相互重疊。如印尼宣稱的專屬經濟區(qū)與馬來西亞、菲律賓、越南的主張重疊;馬來西亞宣布的管轄海域范圍與印尼、文萊、菲律賓、越南重疊;越南與印尼在納土納群島附近海域劃界上存在分歧;菲律賓與馬來西亞在沙巴主權問題上存在爭議等。由于這些國家相互之間所謂重疊或相互沖突的島嶼領土主權要求,都是建立在對我國南沙群島領土主權無理侵犯的基礎之上,因此,從本質上而言并無實際意義。
“在南海問題上,我們必須清楚,只有擁有海島的主權,才可能擁有合法使用本國海洋的權利,這里簡單的邏輯是:只有確定了島嶼的主權歸屬,才可以實現海域劃界;只有實現海域劃界,才可以確保獲得合法的海洋利益。”易先良說表示。
“雖然《公約》在南海問題的解決中存在著諸多問題,但同時也為解決南海爭端提供了一個基本的框架?!币紫攘颊f,“國際法中有關領土取得的基本原則包括‘無主地’‘發(fā)現’‘先占’‘添附’‘有效管轄’‘時際法’等。綜合國際法的基本原則,我們把確定領土主權的歸屬的條件概括為:最早發(fā)現、最早命名、最早開發(fā)與經營、最早并進行了連續(xù)不斷的行政管轄。作為我國的傳統(tǒng)水域,中國人在南海的漁業(yè)生產活動長達2000多年,早在《公約》公布之前就在南海海域內形成了歷史性權利,并且在現代海洋法制度確立之際仍然在國際上受到普遍承認,這一權利不僅符合《公約》,而且完全符合一般國際法原則和規(guī)則,具有充分的法律效力。”
李國強表示:“我國有權援引歷史性所有權劃定南海諸島的領?;€。根據歷史性所有權,我國有權把西沙群島等群島‘視為一個整體’,使用直線基線劃定領?;€。根據《公約》第121條規(guī)定,西沙群島享有領海、毗連區(qū)、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981鉆井平臺距離我國西沙群島中建島西南17海里,距離越南120海里。即使中、越兩國沒有在南海達成專屬經濟區(qū)、大陸架劃界協定,該鉆井平臺在距離中間線較遠的中國一側,越南有何權利對中國在其管轄海域行使主權權利說三道四?!?/p>
“在當前南沙有40多個島礁被周邊國家侵占,80多萬平方千米海域被分割,每年5000多萬噸油氣資源被掠奪的現實情況下,除非頂著國際巨大的壓力,通過非和平手段將周邊國家侵占的島礁強行收復回來,否則,我們只能通過國際法討回公道。我們要強調尊重歷史史實,還‘九段線’以歷史本來面目。按《公約》有關規(guī)則劃界,南沙將有6個島礁可劃200海里專屬經濟區(qū),我們基本上可拿回90%的海域面積),加上黃巖島和西沙群島,我們就可以獲得整個南海90%以上的管轄海域。當然,前提是死守‘九段線’為島嶼歸屬線。”周琪說。
吳士存表示:“‘九段線’是中國政府在1947年確定,并于次年正式對外公布的。值得注意的是,周邊國家質疑‘九段線’,是近兩年才出現的,在1948年‘九段線’公布之后,不僅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提出過異議,而且多數國家在各自地圖的標繪上都沿用了我國南海斷續(xù)線的標示方法,反映出國際社會對我國在南海主權地位的承認?!?/p>
廈門大學南海研究院院長傅崐成認為:“‘九段線’應該叫做‘U型線’。一來‘九段線’原來就不是‘九段’而是‘十一段’,在我國今年新版地圖中,也沒有‘九段線’而是‘十段線’;二來在英文中,‘U型線’相對比較嚴肅,而‘九段線’聽上去像是非正式的隨意劃的邊界?!甎型線’里面的海域既不是內水也不是領海,而是一種特殊的歷史性水域。我的這個觀點已被政府采納了。”
京衡律師集團董事長陳有西表示,盡管“U型線”的法律內涵十分清楚,但對于今年6月菲律賓把我國狀告到海牙仲裁法庭不能掉以輕心,不能因為“即便海牙仲裁法庭最終判決菲方勝訴,這個宣判也是完全無視中國‘U型線’長期形成的歷史性權利,而對中國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約束力”。他說:“菲律賓訴狀處心積慮地將焦點放在了對我國‘U型線’合法性的質疑上,但我國政府并沒有對其的合法性進行任何申辯和澄清。我們當然可以指責海牙仲裁法庭的宣判是無視‘U型線’長期形成的歷史性權利,可它到底形成了哪些歷史性權利,并沒有向世界說明。一旦得到了仲裁法庭宣判‘九段線’無效的結果,我們無非是不承認??蓢H社會并不以中國人的意志為轉移。我們不承認,可國際社會承認,南海周邊國家承認。這時我們手里拿著一個世界上誰都不承認的‘U型線’,尷尬不尷尬?又能為自己爭來什么海洋權益呢?”
“各國在南海的權利主張還涉及一個重要的法律原則—法不溯及既往原則。該原則的主要意思就是不能用后代的法律去評判過去的行為是否合法。以‘U型線’為例,早在1948年,我國政府就已經對南沙群島等島礁進行官方正式命名并公布了‘U型線’地圖。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是在1982年才開始生效的,比我國‘U型線’官方確定生效時間晚了幾十年。況且,‘U型線’涉及歷史性權利等其他復雜的國際法問題,遠遠超出《公約》所規(guī)定的內容。因此,‘U型線’的合法性絕不是簡單地用《公約》就能判斷或否定的。所謂‘中國南海‘U型線’不符合《公約》’的說法本身就缺乏國際法依據,是非常錯誤的?!崩顕鴱娬f。
我國學術界在“U型線”的法律意義問題上形成了不同觀點,最具有說服力的當屬我國著名法學家趙理海先生的觀點,他認為“我國對這條線以內的島、礁、灘、洲擁有歷史性權利”。事實上,我國依據《公約》在南海主張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的主權權利,與“斷續(xù)線”內享有歷史性權利二者之間是權利疊加的關系,而不是相互排斥和矛盾的關系。其一,就法律連續(xù)性而言,“U型線”的形成早于《公約》,而我國在南海歷史性權利的形成更遠遠早于現代海洋法律制度,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制度是基于原有權利的產物,它不能取代、也沒有否認我國在南海既往已有的權利;而歷史性權利也不影響我國在南海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的主權權利。其二,從實踐上而言,我國在南海享有的歷史性權利,來自于2000多年的歷史發(fā)展和主權、管轄權實踐。而我國對專屬經濟區(qū)和大陸架的主權權利,來自于1982年的《公約》。前者反映了政府繼承和國家權力的延續(xù),后者反映了現代海洋法律制度。作為沿海國,我國在南海享有的主權權利和以“U型線”為標志的歷史性權利,兩者互寓其中,并行不悖,是一個完整的體系,共同構成了我國在南海的海洋權利。
“現在周邊一些聲索國家都希望通過國際法中‘有效占領’而達到‘永久占領’的目的,這實際上是對國際法的曲解。‘有效控制’與‘先占原則’區(qū)別在于,‘先占’是傳統(tǒng)國際法上公認的領土取得方式之一,而有效控制理論是現代國際法中發(fā)展起來的解決領土爭端的規(guī)則。兩者針對的對象是不同的,前者是‘無主地’,后者是有主權爭議的領土。況且,國際法還有一個規(guī)則叫做‘關鍵日期’的確定,就是說首先要找出出現爭議的時間節(jié)點,判明在此時間節(jié)點之前的歷史事實是什么,爭議對象處于何種狀態(tài),即爭議發(fā)生之前該領土屬于哪國;出現爭議之后,事實又是怎樣的,原權利所屬國是否放棄了其權利,其他爭端當事國采取了什么行動,是否具有國際法效力?!敝茜髡f。
2000年以來,國際法院在有關領土爭端的3個案例判決中運用了“有效控制”理論。這3個案例分別是“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的利吉坦島和西巴丹島爭議案”、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島嶼歸屬與海洋劃界案、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白礁島等島嶼主權爭議案”。這些案例共同點在于爭議各方提交證據資料的目的都在于說明本國對爭議島嶼行使了有效控制,而國際法院也正是在認定了各方證據后,權衡各方控制爭議領土程度的基礎上做出的判決。但是從國際法院的審理思路來看,“有效控制”并不是第一位的裁判理論,法院首先考慮的是爭議領土在爭議發(fā)生前是否已經存在合法的所有者,如果存在合法的所有者,則不再考慮“有效控制者”。
“《公約》最大特點在于它并不是一堆僵化的條文,沒有剝奪各國在和平協商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性做出合理安排的空間?!备祶姵杀硎?,“《公約》的實施,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提供了各國應該遵守的精神和框架。從其本身的規(guī)定看,其序言已經明確指出了‘在妥為顧忌所有國家主權的情形下,為海洋建立一種法律秩序……’意思是該公約所要建立的海洋法律秩序是基于一個前提的,那就是不改變既有的國家主權。因此,在具體操作上,可根據《公約》的有關原則,結合南海爭端的實際和平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