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玉林

【采訪筆記】“采訪我？”張力有些驚訝。愣了一會兒之后，才反應過來，笑著說：“這些年，我認識的記者都快有二三百號了，但你是第一個想到要采訪我的?！?/p>

這話并不吹?！?2歲的張力干職業(yè)線人這行，已經有10多年了，向記者提供各類線索是他的“主要工作”。

這一次他說免費，不要線索費。

100元錢的啟發(fā)

“在我們這里，我應該是最老資格的職業(yè)線人了。我是從2002年入行的?！睆埩φf。

2000年左右，全國范圍內開始興起都市報風潮。同時電視臺、電臺也開始向本地新聞傾斜，很多城市的本地媒體都開通了有獎熱線，鼓勵本地市民撥A打電話提供新聞線索。從那時開始，就出現了一個極小的群體——職業(yè)線人。

2002年夏天，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張力接觸到了這個行業(yè)。他記得那時他剛滿20歲，正忙著四處應聘找工作。

一天晚上，他在路邊偶然目睹到一起車禍，一輛大貨車超車時刮翻了一輛私家車，私家車里爬出兩個人，身上受了些傷。

因為找工作要看招聘廣告，張力身上當時帶著一份報紙。他一時興起，給報紙上的新聞熱線打了個電話。

很快就有記者給他回電話了，簡單問了一下情況，說馬上過去采訪。張力沒當個事兒，轉身離開。誰想過了半個多小時，那個報社記者給他打電話，說因為堵車，到現場晚了，目睹車禍發(fā)生的現場群眾早都散了，所以，這記者想請張力再給講講當時車禍發(fā)生的經過。

“我們報社正常車禍線索給50元，你給我講講經過，我申請一下，讓報社給你100元線索費?！蹦怯浾哒f。

張力講了車禍經過。第二天，張力看見自己提供線索的那條新聞上了報紙，旁邊還標注著“張先生提供線索，獎勵100元，請持身份證到報社領取”的字樣。

對于正在找工作的張力而言，這100元不要白不要，當天下午就去報社領了錢。拿著這100元回家，他想來想去，突然跟家里人說，“我找到工作了”。

蹲坑爆料

張力在家里用了兩天時間，把這個城市所有報紙、電視臺、電臺新聞頻道的熱線電話統(tǒng)計了一遍，發(fā)現竟然有12個之多。他想，一個城市里，每天會發(fā)生很多車禍、火災，如果我每天發(fā)現一起，立刻給所有的媒體打電話，10多個媒體里，即便只有5家采訪了，一家給100元，就是500元，那一個月下來……

可關鍵城市太大了，上哪里去碰那么多車禍、火災之類的突發(fā)事件？張力想來想去，想出兩種辦法，一種是守在消防隊的門口，如果消防隊出火警，他就過去詢問守衛(wèi)哪兒出火警了，然后騎上自行車跟著追。到地方后，他就立刻給所有新聞熱線打電話。

另一種辦法是去一些經常出現車禍的地方守著。張力說，在一個城市里，有些路段由于存在缺陷，幾乎兩三天就會出現一起車禍。

他在這兩類地方輪流蹲守了一個月左右，結果有些讓他失望——在一個月時間里，蹲守吃了不少苦，雖然也“遇到”了10起左右的火災或者車禍，但只有一起算得上較大。各報社和電視臺都來采訪，讓他賺了800元線索費，其余的事故都比較小，記者們都沒有來。

張力為這事琢磨了很長時間，后來通過一個朋友對消防隊有了些了解，明白了其中門道兒。不再去普通的消防中隊門口蹲著，而是去消防支隊的特勤中隊駐地門口蹲點。

“一個城市的消防支隊都會有特勤中隊。所謂特勤，出現重大火情時就要趕過去支援，另外，遇到溺水、重大車禍救援、煤氣泄漏、跳樓救援之類的，多數也是特勤中隊去。所以在當時，跟著特勤中隊，一個月至少能出10條夠見報的線索。”

張力說，從那時候起，他就成為了一名職業(yè)線人，只要特勤中隊一出動，他立刻攔一輛出租車跟上。到了現場，一邊打聽事故現場的情況，一邊給所有媒體打電話。記者到現場后，他直接向記者介紹情況，甚至協(xié)助記者采訪。

后來他還買了相機和錄像機。如果記者來得晚，到了現場后，沒趕上拍圖片或影像，他就把手里的圖片、影像賣給記者。這樣一來，一個月除了能凈賺3000多元線索費，還通過賣片賺點兒。

發(fā)展下線

“那都是過去的事啦，現在的線人都不這么干啦。”張力笑著說，從2004年開始，情況就出現了變化。這個城市里出現了好幾個和他一樣的職業(yè)線人，大家都用類似的方式弄到新聞線索提供給新聞媒體。有時在一個重大事故現場，記者還沒到，線人們先碰面了，而每家媒體的線索費只有一份，線人們開始了競爭。

張力畢竟干得早，已經摸出了一些門道。他開始在市內幾家大型醫(yī)院的急診大廳里發(fā)展下線，多是一些醫(yī)院急診里的勤雜工，遇到什么特殊的急診搶救，聽到是因為打架、搶劫、事故受傷的，就偷偷給他打個電話，他再立刻給所有媒體打電話。

他說自己已經有了一群各個媒體里，專門跑突發(fā)新聞的記者朋友，不必再通過新聞熱線周轉。這樣可以節(jié)省好幾分鐘時間，因為同一事件，新聞媒體通常只給第一個提供線索的人線索費。直接聯(lián)絡記者過來采訪，拿到線索費后，再跟下線平分。

“還有更多種下線就不能跟你說啦?！睆埩φf?？傊?，經過他這些年的經營，現在這個城市的主要醫(yī)院、消防、交警、甚至110指揮中心里，都有他的下線。所以，每天這個城市發(fā)生的各類突發(fā)事件，他知道的最多，也最快。

這些下線多數都不是單位的正式職工，卻能第一時間聽到突發(fā)事件的消息。因為工作原因不方便聯(lián)系媒體，而只把消息用電話、短信或者微信發(fā)給他一個人，他再轉給所有媒體。

一旦被采用后，他把得到的多數線索費都分給了下線，自己只留1/5，但即便如此，每個月的收入也過萬。

“有時候，你看幾家報紙、電視臺，在同一天都報道同一個突發(fā)事件，你可能奇怪怎么這些記者都同時知道這個消息。其實，這其中一部分是老百姓提供的，另一部分就是我們職業(yè)線人提供的。”張力說，不知道三百六十行里，有沒有線人這一行，但聽說在國外，這已經是一個很成熟的行業(yè)了，他打算繼續(xù)干下去。W

（文中人物姓名為化名）

繪圖/王鐸

責編 /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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