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三惠

我在獄中待了五年，走出監(jiān)獄大門時，不知道要去哪里？身無分文沒吃沒喝，又不愿回那個讓我生厭的破爛的家。我就在一座城市里閑游逛，很快就和當(dāng)?shù)夭蝗凰牡娜嘶煸谝黄鹆耍覀兺酝⊥鏄?，滿足我的欲望和要求，我感到了溫暖和幸福，卻絲毫沒有想到這是陷阱。就這樣混了近一個月，我才見到了幫頭。

那是夏末秋初的一天，雖然太陽殘酷地滾燙，但白云開恩降了溫，使太陽若隱若現(xiàn)，失去了威力，給大地送了些涼意。我們帶著野餐，游山玩水，開心極了。中午在山溝里一起聚餐時，我才知道那個陌生的又高又胖的“電光頭”就是我們的幫頭。我感到他的面目很兇，高顴骨，尖下頦，一雙死牛般的眼睛釋放出咄咄逼人的兇光，讓人感到恐懼。平時，他不輕易露面，只有重大行動時才出現(xiàn)。那些哥們見到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圍著他喜眉笑臉打轉(zhuǎn)轉(zhuǎn)，就像騷女人對他獻(xiàn)媚欲放騷情似的溫順。我們就地坐在深山峽谷小溪旁的亂石子上，準(zhǔn)備在這里就野餐?！肮忸^”面向我們，站在山腳下稍高的地方，緊攥拳頭揮起牛腿似的胳臂，在空中繞了半圈向前伸開手掌，瞪著“牛眼”說：“最近我們要做一樁大買賣，就是炸運鈔車。我們的原則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作案后就迅速逃離，有福同享，有難一人當(dāng)?，F(xiàn)在要緊的是找一個可靠的勇敢的引爆人?！?/p>

我一聽這話，頭驟然暈了，心狂跳，臉煞白，嚇得渾身打戰(zhàn)，滿頭出冷汗，唯恐不幸降臨到我頭上。我知道這是冒殺頭之罪，誰都不愿去見閻王。我剛自由幾天，絕不愿再走回頭路了。我也知道“組織”的厲害，一旦指定誰，就必須絕對服從，否則就叫你骨肉分家、生死難測。如果成了壞事，也論功行賞，提拔重用。同伙都沉默不語，剛才那般溫順的浪情消失殆盡，目光都盯住了我，似乎在說：“他還沒有‘功績，就把機(jī)會給他吧?！?/p>

幫頭的目光也直直地盯住了我，似箭一般在逼視我，似尖刀般在威脅我。我感到自己是大難臨頭了，十分恐懼，無地自容，已經(jīng)上當(dāng)受騙了，掉進(jìn)了溫情的陷阱。幫頭沉默片刻開了腔：“把這項艱巨的重任給新生吧，給他個鍛煉的機(jī)會，事成之后，立即提拔?！薄敖M織”里有排行，根據(jù)“功勞”大小，幫頭隨時可變動老二、老三……的位置。我知道這是害人害己罪大惡極的壞事，感到撕心裂肺般的難受，進(jìn)退兩難。哥們面如死灰，誰都不敢言語，甚至大氣都不敢呼出，唯恐驚動幫頭，惹火燒身。我呆呆地望著面前悄無聲息地流淌著的清靈靈的溪水，輕柔地沖刷著光滑圓潤的鵝卵石，散發(fā)著涼意。我好像什么都沒看到，失去了知覺，散了魂魄。哥們心里都平靜了，但我的心里卻翻江倒海般地折騰，他們是在給我判死刑啊！我卻無可奈何，無論是當(dāng)逃兵，或引炸藥，都是死路一條。我想起了風(fēng)燭殘年的養(yǎng)母，在過去的幾年里，她常去獄中看我，每次都囑咐我好好改造，聽話，爭取早日出獄，早日相聚?？晌页鰜砗筮€沒有和她見面呢，我是多么想見到她??！向她盡盡孝心，報答她對我多年來的養(yǎng)育之恩?，F(xiàn)在卻不能了，一旦重任在身，我會處處受到他們的監(jiān)視，已經(jīng)身不由己了。我像掉進(jìn)了大染缸里，再也清白不了了，我是在一步一步走向閻王殿??！最后幫頭的話如板上釘釘把這一死罪壓到我頭上，那些哥們又如歡快的小鳥圍著幫頭親熱去了。

就在作案的前天晚上，我翻來覆去不能入眠，想到了五年前那天早上，公安干警突然闖進(jìn)家里，將我從床上掂起來，當(dāng)即給我戴上了閃亮的手銬。我知道一旦戴上它就成了罪犯，它是違法者的標(biāo)志。那是因為一次合伙搶劫，被判五年刑獄，我卻感到天大的冤枉。記得那天臨近中午，太陽狠毒，天氣悶熱。村里的劉毛喊我出去玩，說是去村外的河里洗澡，出了村，我看到同村的三個伙伴有的光脊背，有的穿著白背心，都大汗淋漓地坐在路旁的小楊樹下的土埂上等我。我以為他們都去洗澡，走到他們跟前說：“走吧?！?/p>

一個哥們不樂意地仰臉盯住我說：“你個毛孩子，慌啥慌，給我老實坐下。”在我們五個哥們中，我的年齡最小，剛滿十八歲，由于家境貧寒，營養(yǎng)不良，身材矮小，又黑又瘦。我站著，不愿坐在熱炕似的土埂上。另一哥們白我一眼說：“叫你跟我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弄點零花錢，補(bǔ)補(bǔ)身子?？纯茨隳切軜?，像秋葫蘆晚瓜，鱉不長樣。”我知道他們的德行，不是做好事的，回頭拔腿就跑。有位大哥飛速攆上我，抓住我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向后拽，差點沒把我憋死，我蹲下來了。他怒吼：“咱只要碰面，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死活拴在一起了，你敢嘴不嚴(yán)，宰了你?！彼莾磹旱难劬ο窦t火球，真有殺人心了。我不敢跑了，就地蹲著。這時，路上有一位拉沙的外地人，開著四輪車路過這里，他們四個站在路中間攔車要錢。那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司機(jī)，中等身材，白白凈凈的圓胖臉，濃眉大眼，身穿白襯衣。他是退伍軍人，在部隊練就了強(qiáng)壯的身板和幾招防身術(shù)，面對幾個搶劫毛賊，他毫不畏懼地板著面孔說：“沒錢，怎么著？”

大哥說：“沒錢放血。”

司機(jī)怒吼：“你們膽不小，大白天來這一套?？於汩_，不躲，我從你們身邊軋過去?！?/p>

劉毛頭一擺說：“上?！?/p>

他們一窩蜂地把司機(jī)從車上拉下來，掏兜收錢。司機(jī)和他們對打起來，他用防身術(shù)，拳打腳踢把二哥摁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狠揍，就像武松打虎騎在了老虎背上。大哥從腰里抽出5寸長的鋒利尖刀，猛然扎在司機(jī)的后背上，然后逃跑。我一直在路上蹲著沒動，這時也趁機(jī)跑了。后來據(jù)說司機(jī)背著刀開著車，又跑了幾十里路到一個鄉(xiāng)醫(yī)院，醫(yī)生給他拔了刀，因失血過多，很快死了。公安局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從重從快從嚴(yán)判決，因為我是初犯，又是被騙，判我五年刑獄。

當(dāng)我被戴上手銬時，養(yǎng)母到我床前。她一輩子膽小，怕公安人員那副尊嚴(yán)，顫聲哀求：“您別弄錯了，孩子沒犯啥事呀！您不能抓他呀！”

公安干警對我嚴(yán)厲制裁，一人擰耳朵，一人拽胳膊，一人說：“快跟我們走?！?/p>

我僅穿著褲頭，彎著螞蝦腰從床上下來。

養(yǎng)母淚流滿面地說：“這孩子命苦哇！沒跟我享一天福。兒呀！你干沒干事對他們說呀，不能讓他們白抓你呀！”

我低頭不語，知道原因。養(yǎng)母拿著我的皺巴巴的爛了衣領(lǐng)的白襯衣說：“我給孩子穿上衣裳，不能光著身走哇！”endprint

我也聽到病在床上的養(yǎng)父在不停地咳嗽和呻吟，氣喘吁吁喊著我的名字。養(yǎng)父常年病躺在床上，時輕時重。養(yǎng)母常年東奔西跑撿破爛，我們一家三口艱難度日，這個讓我一貫憎惡的家，瞬間我感到了它的溫暖。使我一貫瞧不起撿破爛的養(yǎng)母，此時，我感到她是那樣善良、親切、可愛。我不愿離開家，不愿跟干警走，知道那不是個好去處，即使不坐老虎凳，不喝辣椒水，也不會有好滋味。我家居住在破爛不堪低矮的土坯茅草房里，我被威風(fēng)凜凜身穿制服的干警押到警車旁，準(zhǔn)備上車時，回頭望望家門口。看到白發(fā)蒼蒼的養(yǎng)母站在門口望著我，邊擦眼淚邊向我招手，高喊：“兒呀，你去給人家說說，快回來，??！”她的聲音里含著哭腔。我心說，糊涂的娘??！您不知道犯法的厲害呀，越說的多，越回不來呀！那地方好進(jìn)難出，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感到養(yǎng)母憨厚無知，什么都不懂。后來養(yǎng)母千里迢迢多次來看我，就在她第一次來看我時說：“你走后不久，父親就病故了。臨死時，還喊著你的名字，想再見你最后一面，卻沒了心愿。”

養(yǎng)父原來是某廠里的老工人，退休后，因工廠倒閉，連一點微薄的經(jīng)濟(jì)收入也沒有了。為養(yǎng)家糊口，他常去建筑工地干些零碎的小活，掙點微薄的工錢，全花在我身上了。后來有段時間，他常常咳嗽，去醫(yī)院一檢查，肺部有一片陰影，醫(yī)生判斷是肺炎。他悄悄地把檢查結(jié)果裝在衣兜里，像沒事似的，回家該干什么干什么，對誰都不說，也不吃一片藥。再后來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不停地咳嗽，大口地吐痰，從不言再去醫(yī)院看病，就在家里苦熬著。我明白他是舍不得花一分錢，便問養(yǎng)母：“爸是因為沒錢治病死的吧？”

養(yǎng)母說：“他聽說你犯事了，不吃不喝也不吃藥，只是說這個窮家害了你，恨自己無用，活著是累贅。那天他說想吃橘子，我到街上買倆橘子回來，看到他死床上了?！?/p>

我鼻子一酸，一股熱淚像蟲子拱似的出來了，順著面頰滾下來，喉頭一緊一緊地哽咽，覺得身子一下子軟下來。想到小時候，養(yǎng)父常常接送我上學(xué)，在學(xué)校門口給我買糖塊、買雪糕等零食，對我十分溺愛。養(yǎng)父離世，我很悲痛，我是多想再見見他?。∽聛斫o他說說話，把我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他，得到他的原諒，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失去了一位親人?，F(xiàn)在只有養(yǎng)母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說：“媽，你現(xiàn)在干啥呀？”

“我就在這城里收破爛，想離你近點，好來看你，還好，餓不住，碰到好心人，給我?guī)准f衣服，舊家具?！闭f著她從褪了色的臟兮兮的藍(lán)布兜里，掏出兩件舊衣服說：“你看這件藍(lán)褂，還有這條褲子，都好著呢，你穿著肯定合適，來穿上，讓媽看看?！?/p>

我笑笑說：“不試了，一定合適。”我有一種自卑和失落感，沒有什么自尊和面子。但這種親情，又安慰和溫暖著我。在我的記憶里，養(yǎng)母模樣不俊，衣著不整，窩囊邋遢，令人生厭，但她有一顆善良的慈母心。她省吃儉用，把好吃好喝好穿的都給了我。多年來，她以收破爛為生，常常啃干饃，喝涼水，蹬著破三輪到處跑，腿腳都跑腫了，她說，歇一夜就沒事了。用賣破爛的錢供我上學(xué)，我慢慢懂事了，有了自尊和面子，當(dāng)受到別人歧視和冷落時，就知道是因為窮家的緣故。我上到小學(xué)四年級就堅決不上了，待在家里不出門，等著養(yǎng)母討飯吃，常常是饑一頓飽一頓。養(yǎng)母看到我直掉眼淚，她把愛給了我，我卻把恨給了她，我恨家窮，恨老人沒本事，人家的孩子是寶貝，穿保暖的新衣服，喝新鮮的牛奶和各種飲料，吃巧克力、口香糖，我只能站在一旁偷偷地看著，嘴里流口水。后來我才知道，我是養(yǎng)母在馬路邊撿來的不滿月的有病嬰兒，是她救了我的命，把我養(yǎng)大成人。如今我感到丑娘不丑，而且很可愛。她每次到獄中來看我，就囑咐我好好表現(xiàn)，我學(xué)好了，她就放心了。我懷著滿腹委屈和怨恨說：“媽，我不是個壞孩子，我從沒有想過要做壞事。”

她淚汪汪地說：“媽知道，相信你。兒呀！媽為你，眼快哭瞎了，心快操碎了，頭發(fā)全白了，媽想你呀，一心都在你身上，媽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彼看蝸砜次遥冀o我送吃的喝的穿的，并囑咐要我好好改造。現(xiàn)在我又要做壞事了，而且是吃槍子的大罪，心里痛苦極了。想到了養(yǎng)母的溫情是真心愛我，哥們的溫情是在害我，面對困境，我不知道該怎么解脫，也怪自己學(xué)問淺，智商低，遇事想不出好辦法。人家大學(xué)生有幾個犯罪的？關(guān)鍵是人家遇事有解決的辦法，知道該怎么做?？晌颐鎸λ雷锊恢涝趺崔k。

第二天，我執(zhí)行“命令”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們的一伙人都遠(yuǎn)遠(yuǎn)地隱蔽起來，唯有我趴在荒草茂密路溝里，等候運鈔車的到來，準(zhǔn)備點燃引線。那是一處偏僻的事故多發(fā)地段，公路在那里拐個羅圈彎。大路兩旁是起起伏伏的丘陵和枝葉茂盛的雜樹林，距此地不遠(yuǎn)處還有一個七八畝大的垃圾坑，也叫啞巴坑。據(jù)說多雨季節(jié)，也存一些積雨水，但三兩天坑底就干裂了，人們從沒聽到過那里有青蛙叫喚，常常是死一般的寂靜，后來這里就堆積著從城里拉出來的垃圾。我敬佩伙伴們的偵察能力，這里確實是作案的好地方，便于隱蔽，不易發(fā)現(xiàn)。我看到了運鈔車疾速駛來，同伙在手機(jī)里提醒我：“注意！注意！車已經(jīng)向你駛?cè)?，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也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就在運鈔車駛來的剎那間，我準(zhǔn)備點燃引線時，卻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個蹬三輪的白發(fā)蓬亂的老女人，極像我的養(yǎng)母，我和她有難以言表的極強(qiáng)的親近感，當(dāng)即想到她一定是從垃圾坑里拾荒回來路過這里。我猶豫了，接著咬住牙，狠狠地將手中的打火機(jī)拋向遠(yuǎn)方，運鈔車安然無恙疾馳而去，而我們的行動卻被警方發(fā)現(xiàn)了。從前我不知道同伙干了多少壞事，已引起警方特別重視，成為抓捕的對象，不久我們被抓獲了。

我坐在審訊室里，警方詢問我沒有引爆的原因，我如實地回答了。他們問我多大了？

我回答：“二十三?！?/p>

“文化程度？”

“小學(xué)沒念完?！?/p>

“家里都有誰？”

“有個養(yǎng)母?！?/p>

“多大了？”

“六十多。”

“干什么？”

“收破爛?！?/p>

“你怎么和這幫人混在一起的？”

我如實地回答了。那是我出獄后，沒錢買飯，提著舊提包在飯店門口轉(zhuǎn)悠，想吃點人家的剩飯。我看到幾個小青年圍著餐桌正在花天酒地里吃喝，他們面前擺著一盤盤雞鴨魚肉，聞著濃濃的香味和酒味，醉得我腸胃叫喚。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豐盛的飯菜，恨不能變魔法，將它鉆進(jìn)我的腸胃。有個哥們看著我說，來，哥們，不用買飯了，等我們一走，這飯菜全是你的。我是求之不得，非常感動。餓慌的人，連樹根草葉都當(dāng)寶，何況他們給我可口的飯菜呢？我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旁邊的那個哥們紅光滿面，醉醺醺地向我招招手：“來，坐、坐、坐。”他像是喝醉了，伸手拿個饅頭給我，說：“餓了吧？”我拿著饅頭大口吞嚼，如餓狼一般，他們都看著我傻笑。endprint

有人問：“你是外地人吧？”

我直點頭。

“看你餓成這熊樣，是個沒本事貨。”

我伸伸脖子，咽下饅頭說：“是出來打工的，沒找到活，希望哥們幫我找個活。”

有個哥們說：“跟我們干吧，我們的隊伍正想擴(kuò)大哩?！?/p>

“干啥呀？”

有人說：“打工?！?/p>

“打啥工？”

他不耐煩地說：“問恁多干嘛？想干就跟我們在一起，有吃有喝有住，不干拉倒。”

這對我來說，是天上掉餡餅，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此麄児怩r的穿戴，大把大把地花錢，想到一定工錢很高，慶幸自己走紅運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做事鬼鬼祟祟、神神秘秘，似乎有意背著我。我跟一個哥們說：“我不能光跟著吃喝，也給我找個活干干?！蔽乙恢泵稍诠睦铮恢浪麄兏墒裁椿?，他們這種生活也一直在誘惑著我。

他說：“別著急，以后有機(jī)會?！?/p>

我信以為真，就依靠他們，把他們當(dāng)親人。后來就叫我干這種事。

我被警方關(guān)起來不久，我年邁體弱的養(yǎng)母又來看我了，我一下子抱著她哭了：“媽呀！是您救了兒子，要不然，兒子就沒命了。兒子對不起您這么多年辛辛苦苦對我的撫養(yǎng)，我是個狼心狗肺的家伙，辜負(fù)你對我多年的愛呀！媽呀，您愛錯人了……”

養(yǎng)母拿著舊手絹輕輕擦著我臉上的道道淚痕，眼里閃著淚花，親昵地說：“媽沒有愛錯人，在這之前媽是傷心過，失望過。媽又去老地方看你，人家說你已經(jīng)出獄了，可我沒有得到你的音訊，就想到你是沒救了。可這一次，你所做的，讓媽媽感到高興。你沒有忘記媽媽對你的愛，你是善良的，媽沒有愛錯你。”

后來，我回到了老家，政府救濟(jì)，我在城鎮(zhèn)上開了個小百貨店，我在店里賣些小百貨，養(yǎng)母常常陪伴著我，我們相依為命。閑暇時，養(yǎng)母說：“遇到合適的，張羅個媳婦。”

我說：“媽，您就別操這份心了，咱一無所有，哪個女人愿跟我？”

“等生意好了，有錢了，就找個，媽老了，跟不了你多久了，到時候你身邊有個親人，幫你洗洗涮涮的，媽就放心了?！?/p>

“媽，咱只要有吃的飯，就別考慮恁遠(yuǎn)了。家境不好，名聲不好，長相不俊，也沒有一技之長。我對找老婆是徹底絕望了?！?/p>

突然有一天，我的老同學(xué)來買肥皂，是她先認(rèn)出了我。我知道她從小就學(xué)習(xí)好，始終是全班前三名的學(xué)生，后來她順利地考上了大學(xué)，在醫(yī)院上班。我說：“現(xiàn)在你好吧？”

她搖搖頭說：“好啥呀！我?guī)椭煞蛑赂涣?，他一腳把我踢了，又找個相好的，那狐貍精看中他手里的錢了?！彼又謫枺骸澳氵@小店的情況咋樣？”

我搖搖頭說：“不行。前一段，我發(fā)現(xiàn)賣發(fā)酵粉快，利潤高，投入老本購一批發(fā)酵粉，誰知人家也進(jìn)這貨，我這里就賣不動了，看來賠多了。”

她問我：“有沒有擠壓的快失效的貨。”

我說：“有兩箱口香糖快到失效期了?！?/p>

她說：“凡是到你這里，買一包發(fā)酵粉，就贈兩包口香糖。買這貨的客戶大部分是家庭主婦，見有利可圖，以后回頭客就多了。”

果然不錯，我按她說的去做了，很快，我小店里的發(fā)酵粉處理一空。

后來我和老同學(xué)取得了聯(lián)系，我小鋪里一遇到難題，就求教她出主意、想辦法。沒想到有一陣子，口香糖的銷路特別好。她說：“你就辦個口香糖場吧，我?guī)湍愠鳇c資金。”我是萬分地感謝。當(dāng)我的“劍牌”口香糖上市后，已有十多種品種了，人們對這一新牌子接受慢，我一下子又陷入了困境。老同學(xué)說：“你收集各地的電話簿，然后按上面的地址，給每人寄去兩塊口香糖和一份意見表。”

這些鋪天蓋地的信和口香糖弄得我傾家蕩產(chǎn)了，也幾乎在一夜之間，“劍牌”口香糖開始火了。

這一年，我的口香糖銷售量達(dá)90億塊，成為銷售量最大的品牌，我成了億萬富翁。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老同學(xué)成了我的老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