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昌寶+楊毅
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大陸中國,社會、思想層面已然發(fā)生了巨大的分化,“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似乎并非是末期清帝國的專利。一方面是物質、技術的迅速膨脹,物質的“繁榮”達到空前的頂峰;另一方面卻是人們精神上的迷茫和不安,面對日益增長的高昂房價時的垂頭喪氣,以及國強民窘正在愈演愈烈的困境。特別是精神上的失落,使得青年一代也失去了想象另一種生活方式的能力,未來、理想這些本來屬于人的正常生活的一部分現(xiàn)在卻變成了奢侈品,就連當下的現(xiàn)實也常?!盁o法自主”。面對這樣的亂象,如何能夠做出冷靜的觀察、理性的思考,是檢驗一個學者對大陸中國和世界中國的感知和認識能力的試金石。
周志強教授近些年的文化批評可謂風頭正勁,其對中國社會問題的觀察和思考,和他犀利獨到的眼光和理論通俗化的敘述特點,正在形成一種小氣候,盡管有很多觀點值得商榷。
上篇 文化批評的正路
自涉足文化批評領域,周志強以他敏銳的神經(jīng),觸及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生活等諸多領域,尤其是當下中國社會的時尚熱點問題,透過蟄伏的紛繁的現(xiàn)象表層,深入到社會內部矛盾和精神內核,力圖呈現(xiàn)當下中國社會存在的種種“病灶”。
王一川在為愛徒周志強新作作序時說:“我本來以為,他還一直在心無旁騖地延續(xù)他多年前的那些理論特色鮮明的文藝理論及文化理論研究……但這次讀到他即將出版的新書稿《這些年我們的精神裂變》(以下簡稱《精神裂變》),我還是著實吃了一驚:原來,他終究沒閑著,冷不丁才華橫溢到社會時尚的文化批評中去了!”事實的確如此,與此前的《大眾文化理論與批評》《漢語形象中的現(xiàn)代文人自我》等一些專業(yè)性著作不同,周志強開始擯棄了象牙塔式的閉門造車與清談哲學。
先鋒作家余華曾說:“與現(xiàn)實的荒誕相比,小說的荒誕真是小巫見大巫?!钡拇_,當下中國的現(xiàn)實,似乎比過去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要復雜、荒誕,大眾常常流連于社會亂象的表層而模糊了事件本身,因為忙于各種專業(yè)和科研考評的諸多教授們也是霧里看花。對于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來說,人文關懷理應是學院派所必備的,但是因為工具理性與現(xiàn)世利益的驅使,這一職業(yè)素養(yǎng)自90年代以來已經(jīng)為絕大多數(shù)人所拋棄。他們辛勤地致力于專業(yè)研究,為發(fā)表考評的核心期刊論文摩拳擦掌,為申報項目、評獎、晉級、擠入圈子等絞盡腦汁和勾心斗角,寒來暑往、樂此不疲,和諧社會下的中國大陸學術界因此欣欣向榮。在這種繁榮景象中,一個個莘莘學子熬白了頭發(fā),糟蹋了身體,也虛度了青春和生命,可憐又可悲。周志強能夠在搞好“正業(yè)”之余,兼顧著文化批評的“副業(yè)”,即在夾縫中始終關注社會、關心民生,其新作《精神裂變》便顯示出其拳拳關愛之心。
作為關注公共社會的知識人,周志強已然宣稱自己并非是那種象牙塔里的工具性、技術性的純粹學院派學者,這一點難能可貴。更為可貴的是,周志強有能力把握現(xiàn)實,看懂當下,并以全方位、多角度的姿態(tài)和神采飛揚的話語模式介入其中。從“國強民窘愈演愈烈”“思想的想象力正在衰退”到“精神分裂的途中”,從宏觀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模式,到微觀層面的個體的心理情感體驗,周志強以他廣闊、深刻的視角和眼光對現(xiàn)實做出有力的批判,奉上了一場“諷喻詩學”的視覺盛宴。
在《國強民窘,何以如此?》中,周志強談到,“在政治經(jīng)濟領域,權力控制的穩(wěn)定有序與資本逐利的混亂粗暴造就了公民個人生存境況的窘境”,“資本政治化造成公民對政府管理方式、社會控制能力與生活保障體系的嚴重失望,從而出現(xiàn)了國家穩(wěn)定強大、個人卻感覺失衡渺小的吊詭心態(tài)”。這里的“公民個人生存境況的窘境”,不妨說是在強大的國家權力無限制地擴張的同時,公民個人的權益便被壓榨到極點,從而產(chǎn)生所謂的公民無權的焦慮。不錯,當國民越發(fā)感到身心的困窘和焦慮,他們就越發(fā)期望通過“個人奮斗”去改變自身的困境,然而事實又是,當前日益固化的社會現(xiàn)狀,又在極大程度上使得這種“個人奮斗”最終化為泡影,這種惡性循環(huán)或周期律的結果,進一步導致和加重社會戾氣的養(yǎng)成。
在《唯美主義的耳朵》中,周志強首先借助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說,通過對當下兩檔音樂娛樂節(jié)目——“中國好聲音”和“我是歌手”進行剖析,提醒公眾聲音也是一種政治。他說道,在我們身處一個商品拜物教主導的社會時,一方面,是聲音的狂歡化帶來的集體性自慰;另一方面,抽空政治學內涵的聲音,代替了我們唯美主義的耳朵,形成一種“偽美主義”的生產(chǎn)邏輯。周志強還從這兩檔音樂節(jié)目所創(chuàng)造的“屌絲逆襲”“個人奮斗”的神話中,看穿了當下中國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偽經(jīng)驗”的生產(chǎn)和盛行。
《越來越需要“快樂”》和《“微”抵抗還是娛樂自慰》把矛頭直接指向當下愈演愈烈的快樂、娛樂文化。與美國文化傳播學家波茲曼的“娛樂至死”不同,周志強看到中國娛樂文化泛濫背后的生產(chǎn)邏輯,即“大眾文化的傻樂美學”。周志強對此是有自覺意識的,從奧運張藝謀到《三槍》張藝謀,“從娛樂至死到傻樂至死,大眾文化完全剔除了自身殘存的反思與質疑的痕跡,變成了以‘傻樂為自我認同的群體文化?!薄啊禈?,作為被國家美學工程暗中激勵的一種的文化形式,必然把‘躲避反思作為‘輕松生活的重中之重了?!边@就好像雷蒙·威廉斯在《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導言中探索“文化”(culture)一詞的演變史一樣。羅蘭·巴特曾指出,在還存在著不公平和不平等的時候,讓人快樂的文化,就是無恥的;而只有讓人們覺得刺痛和沮喪的藝術,才是充滿了批判和反思精神的文化。
在《不要讓諾貝爾獎叫走中國文學的魂》中,周志強獨具慧眼指出,莫言的創(chuàng)作“代表了另外一種有意思的中國文學走勢:比現(xiàn)實主義少了政治批判精神和社會反思意識,動不動就祭出‘人性‘人類或者‘文化這些空洞得足以營銷全球的‘口香糖話語來捕捉同好者的懵懂迷離的眼睛,好像這才是世界級大師風范;又比現(xiàn)代主義多了歷史、風土和故事,能以恢弘的氣勢和令人折服的敘事,構造中國歷史的‘民族志。在這里,莫言高調宣稱的不談政治,反而成了中國諸多同類作家的共同政治:文學乃是寫作的狂歡、敘事的藝術和心靈的創(chuàng)作,‘批判‘揭露‘現(xiàn)實和‘矛盾,那是20世紀的低級寫作游戲話語。”這樣精妙絕倫的判詞無疑最深切地將以莫言為代表的當下中國作家的一種創(chuàng)作癥候赤裸裸地揭露出來,令人拍案。
在分析當下中國精神分裂現(xiàn)象時,周志強指出,“一方面總是承諾一個令人神往的未來,另一方面卻永遠讓大部分人生活在困頓和衰敗的掙扎之中;一方面,總是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激發(fā)人們瑰麗奇?zhèn)サ睦寺胂?,另一方面,總是讓人們像機器一樣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日復一日地勞作;一方面,它告訴我們大自然的美麗和愛情的甜蜜,另一方面,卻永遠在物質的層面上走向兩極分化?!币簿褪钦f,未來與當下、理想與現(xiàn)實、精神與物質,在絕大多數(shù)國人那里永遠是分裂的狀態(tài),而且精神的分裂必然是緣起于現(xiàn)實生活的焦慮。因此,對當下現(xiàn)實政治的思考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關注現(xiàn)實的同時,就不得不把眼光投向具體的社會公共政治領域。就像羅大佑在歌曲中唱的那樣:我再不需要他們說的諾言,我再不相信他們編的謊言。
如果說前述是周志強文化批評的正路,那么接下來的也許就是他的歧途。
下篇 有待商榷的歧途
其一,澄清一種知識的盲區(qū)和認識的偏見。
近年來,因為美國部分民眾“占領”華爾街、智利女學生卡米拉領導部分學生對資本主義的“純粹的抵抗”、歐洲部分國家出現(xiàn)債務危機,周志強就開始盲目樂觀地再次宣稱——像當年馬克思和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們一樣——“全球經(jīng)濟放緩、資本主義市場體系坍塌、消費主義的神話陷落以及非資本主義政治體制異?;钴S、生機勃勃?!彼踔灵_始擔憂和探討起“資本主義還有未來嗎”“世界未來的發(fā)展路徑在哪里”這樣的玄學,讓人不禁一面嘆服其廣闊、宏遠的世界情懷,一面又懷疑其是在杞人憂天。這種盲目樂觀和精神自慰,一段時間以來曾起過振奮人心的作用,但是縱覽歐美各國幾百年來始終處于總體平穩(wěn)間或略有起伏的發(fā)展態(tài)勢,似乎過程和結果總是令“掘墓者”們大跌眼鏡,這其中的學問恐怕值得認真反思和反省。周志強還舉出美國歷史上總統(tǒng)的“官二代”問題、壟斷問題、貧富分化問題、剝削問題等一系列貌似困擾著資本主義發(fā)展一直以來、自身無法化解的癥結,并以一種習慣性的流行性的主流話語批判說:“資本主義民主的背后,是軍火商、石油大亨和金融寡頭的角力。這種資本體系的較量才是民主廣告的全部內在秘密?!?/p>
其實,這樣的批評和指責,就其態(tài)度來說,對于一個開放的民主社會是備受歡迎的,亦如“西馬”、后現(xiàn)代以及類似喬姆斯基那樣的左翼力量長期存在一樣——其不同在于,他們激烈批判甚至作出否定的姿態(tài),但卻樂于生活在其國度,而不愿意移民到亞非拉的國家中。這一點,就足以證明資本主義具有自我調節(jié)能力和糾錯的彈性空間。不知周志強是否意識到這個問題;就其批評內容來說,完全是缺乏對美國等資本主義國家民主政治的了解和偏見,包括低估了文明國家民眾的政治智商。同時,在某種意義上也說明,他對當下中國的認知存在問題。因為資本主義國家的缺點,中國都具備;資本主義國家的優(yōu)點,中國都不具備。所以,一段時間以來的特色中國與他和馬克思、法蘭克福等“西馬”所著力批判的“資本主義”國家并不能等同,而將用于批判資本主義的武器同樣用于中國時,就必須審慎,因為中國僅在表象上類似資本主義,在本質上和核心問題上與資本主義謬以千里?;蛘呖梢赃@樣說,周志強一直處于主流的“話語陷阱”中而未能充分解毒——去意識形態(tài)化,因為關于資本主義的社會情狀,托克維爾早在《論美國的民主》中就已清晰地闡釋過,近些年旅美學者林達的“近距離看美國”系列、劉瑜的《民主的細節(jié)》等著作中也都作了很好的澄清。
為了更令人信服,這里以美國工人被剝削、貧富分化和窮人生活困窘等問題為例。簡單考察即可知,美國是較早出臺最低工資保障的國家之一。1933年,即以每小時0.25美元的工資標準作為全國產(chǎn)業(yè)復興法的一部分被制定,之后還出臺了《公平勞動標準法》。從1997年至2007年,聯(lián)邦最低工資標準保持在每小時5.15美元不變。用具體事實來說的話,根據(jù)在美國求學、生活多年的劉瑜考察,近年美國一個紐約公交工人平均年工資6.3萬美元(美國人的家庭年均收入約為4.5萬美元,剛受雇用的大學助理教授年均收入約為6萬美元),同時還享受著終生醫(yī)療保險、養(yǎng)老保險,55歲退休可拿養(yǎng)老金,而且不可以隨便解雇。至于在美國做一個“藍領工人”,也是比較“舒服”的職業(yè)。如美國的建筑工人8點上班,5點下班,上下午各有一個長長的“咖啡時段”,午飯也要兩個小時。還有,“對于政治家來說,由于工會在左右工人的選票方面的號召力,它同樣是一個‘大爺,也得罪不起。正是因為工會在左右經(jīng)濟、政治方面的‘勢力,美國工人的待遇在有工會以來,一直在‘扶搖直上。”所以說“美國工人有力量”,而并不是那么好剝削的。
至于美國的貧困家庭和兒童問題,也不是周志強所理解和認識的那樣。因為美國60年代制定的貧困標準是3100美元(中國大陸此前確立的貧困線標準是1274元人民幣,2011年提高至2300元人民幣),這個數(shù)據(jù)是經(jīng)濟學家奧桑斯基對普通四口之家年購買食物1033美元的三倍得出的。進入21世紀,美國的四口之家的貧困線定為年現(xiàn)金收入2萬美元,不包含窮人所享受的各種福利項目、食品券項目、住房選擇項目、資助兒童的“領先”項目、學校免費早餐午餐項目、聯(lián)邦培爾助學金項目、貧困家庭的暫時資助項目、醫(yī)療保險項目等。又有數(shù)據(jù)表明,美國一個典型的貧困戶年平均工作時間是800個小時(即一周16個小時),如果提升到2000個小時(即如中國一周40個小時),75%的兒童將會脫離貧困。而按照世界銀行統(tǒng)一的購買力標準,2005年中國有9.9%的人口日均購買力低于1美元,34.9%的人低于2美元,相比之下,美國及其他發(fā)達國家的日均購買力低于2美元的人口比例少于2%。所以,美國以及歐盟國家盡管存在著貧富分化的問題,但并不如我們想象般那樣糟糕。反觀中國,貧富分化問題、貧困人口社會保障問題等倒是十分緊迫了,因為國際通用的基尼系數(shù)已經(jīng)超過社會動蕩的警戒線0.4而達到0.58。相關統(tǒng)計顯示,1994年到2007年中國大陸群體性事件數(shù)量已由1萬多起增加到10萬多起,2010年更是達到28萬起,參與人數(shù)也由約73萬人增加到約600萬人,且規(guī)模越來越大。
其二,找不準問題的原因與看不準現(xiàn)象的意義。
周志強的文化批評比較關注和突出“青年”的社會學和政治學意義,即如他所說:“青春文化之代替青年文化,乃是用政治領域的屁民主義代替了理想主義、用文化領域的傻樂主義代替了啟蒙主義、用社會領域的反智主義代替了理性主義。青春文化崛起,也恰好勾勒了青年文化的墳墓?!笨陀^地說,這種批判很中肯,也完全可以理解。不過,這里仍要提出另一種看法,那就是,盡管當下的中國青年表現(xiàn)出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是過分夸大“青年墮落”而沒有剖析出其幕后的推手則有一種掩蓋問題之嫌。首先,對于青年的“消失”,其根本原因并不在青年自身。試想,在一個如哈維爾所概述的后極權制的國家中,“青年”相比于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強大體制和既得利益階層,怎能不消失呢?正如李慎之為《哈維爾文集》作序里所說:“這個社會的最高原則是‘穩(wěn)定。而為了維持穩(wěn)定,它賴以運轉的基本條件仍然是:恐懼和謊言。彌漫的,無所不在的恐懼造成了彌漫的,無所不在的謊言。”周志強說,青年應該“天然地跟政治的抗爭與進步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不錯的,但是在這樣的變態(tài)社會里,在兒童向青年過渡時,也即人的正常成長階段中,大腦已經(jīng)被植入一種特別的價值理念和思維方式,他們的一路成長伴隨的就是工具性、實用化、犬儒主義和公共意識冷漠,不經(jīng)過解毒和啟蒙,所謂抗爭從何談起呢?周志強書中還引用了1927年魯迅極力贊頌青年作為區(qū)別腐朽制度的進步力量之辭,然而,作者不去指責擁有絕對話語權的既得利益階層而把矛頭指向相對弱勢的“青年”群體,企望“青年”去對抗這個強大的體制問題,這難道不恰恰是魯迅先生在《空談》中極力反對青年人不顧一切“赤膊上陣”嗎?因此,當下中國社會與其說是青年在“消失”,不如說是一種惡性的社會運行和政治體制變態(tài)。
周志強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青年”面對社會的不良癥候,并非“束手待斃”,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著抵抗,這也就是書中說的“微”抵抗。不過,周志強認為青年的“微”抵抗說到底其實是一種“娛樂自慰”,因為“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惡搞、涂鴉、戲仿、微博罵戰(zhàn)和小清新的文化而實現(xiàn)政治變革,也從來不會因為強大的粉絲和爆粗口的勇氣而走向民主體制。”不錯,這種評判自有其一定道理,但是也要看到“微”抵抗的正面價值。試想,當“青年”面對現(xiàn)實問題的種種擠壓卻又“申訴無門”時,蟄伏于心中的戾氣必然會以另一種形式去釋放出來,并且這種形式常常帶有年輕人特有的那種戲謔、嘲諷、搞笑的姿態(tài),盡管這被稱為“青年亞文化”,但某種意義上講,這種“微”姿態(tài)與“微”抵抗——更確切地說是拒絕合作——雖然無力,但相比庸眾的盲從、麻木與迎合、頌贊主流意識形態(tài),倒要顯得幾分清醒與樂觀。而且應該看到的是,青年的“微”從根本上講是現(xiàn)實之“微”而非理想之“微”。胡疆鋒博士在《中國當代青年亞文化:表征與透視》中也針對周志強的觀點予以批評說:“青年亞文化的抵抗意義從來不是以受眾接受、傳播為開端,而是在這之后的整個過程中。換言之,青年亞文化改變的不是整個世界,而只是受眾的世界觀?!被蛘咴僮穯栆幌拢褐苤緩姷摹皬姟钡挚故鞘裁茨??他在書中沒有說,恐怕也因為很難說吧。
其他還有關于汪暉抄襲事件。周志強在《學術輕飄飄 思想夜深沉》中強調學術思想性的同時,卻將王彬彬的舉動說成是顯示“崇高道德情操”“潔身自好品格的良機”“中國知識界平庸化境況的產(chǎn)物”。這種指責完全跑偏,因為汪暉抄襲是事實,是不容分說的偷盜行為。王彬彬予以指出不僅是道德層面的問題,也是是非層面的問題,更是學術追求真理本身應具備的品格,而不能因為他曾“作為中國現(xiàn)代性反思思潮的代言人”就因此給予寬容和原諒。再有,周志強在《“公知斗雞”:中國思想生產(chǎn)的鬧劇》以一種調侃的心態(tài)去全面打擊了“公知”,包括對韓寒的譏諷和不寬容,卻沒有看清和區(qū)分“公知”中存在魚目混珠的現(xiàn)象,很有點不厚道之嫌。其他可待商榷之處,限于篇幅權且擱置吧。
盡管有如此之多的歧途,但總體來說,周志強仍是當下中國難得的一個文化批評者。因為,在后極權社會中,“資本與權力通奸”(周志強語)的邏輯已經(jīng)滲透到現(xiàn)實社會的每一個細胞里;在犬儒文化和“傻樂主義”盛行的當下中國,國民已經(jīng)普遍麻木地墜入物欲和享樂生存狀態(tài);在一片鶯歌燕舞的學術大繁榮的畸形社會,知識人早已經(jīng)喪失了思考,心甘情愿地扮演著幫兇、幫忙、幫閑以及二丑的角色。在社會和人心已經(jīng)處于“一場爛污”(儲安平語)的情境下,質疑和批判的聲音始終存在,就說明思考還能得以繼續(xù),知識人也才能真正實踐自身的地位和價值,盡管這樣的聲音同樣可能預示著大陸中國思想界的混亂與常識的匱乏以及偏見的盛行。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