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
梳理曹汝霖、章宗祥和陸宗輿的簡歷,會發(fā)現三人有幾個共同之處:都在日本留過學,畢業(yè)于當時的日本名校;都是資深職業(yè)外交官;都對日本有好感,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親日派”。
歷史學者張鳴在其《北洋裂變:軍閥與五四》一書中曾經說過:“在中國人的留學史上,有這樣一種現象,凡是在所在國混得比較好的,留學成績突出者,對所在國的印象一般都比較好;反之,則怨言要多一些,甚至會滿腔怨恨?!辈苋炅氐热司蛯儆诨斓帽容^好的,所以一直對日本抱有好感。
曹汝霖與章宗祥留學前就已相識,章對日本情有獨鐘,他認為:“平心而論,日本所得西方之科學,以之轉授于中國,實綽有余裕?!焙髞碚伦谙檫M日本明治大學讀書,曹汝霖去日本留學也是受他的影響。
陸宗輿是三人中年紀最長的一位浙江海寧人,少時即有“神童”的稱譽。陸宗輿的妻子徐金鳳與秋瑾是同學,還曾結拜為姐妹?;楹髱滋礻懽谳浘透鎰e妻子外出學習,一年多不回家,后來他又向岳父家借了一筆錢,獨個兒去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1905年夏天,曹、章、陸三人參加清廷組織的“出洋畢業(yè)學生考試”,曹、章以最優(yōu)等獲賜進士出身,陸宗輿以優(yōu)等被給予舉人出身。此后,他們分別在清廷外務部、商部、內務部等要害部門任職,并先后到東三省考察、任職,開始參與對日交涉事宜,日本方面也對這些政界新秀極盡籠絡之能事,三人親日之名由此而來。
二十一條不是中日正式條約
從“五四”期間的經歷來看,陸宗輿無疑要比章宗祥和曹汝霖要幸運一些。學生們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之后,本來準備再到陸宗輿家的,最終因沒找到陸宅而罷手。
曹、章、陸三人之所以受到世人抨擊,成為學生運動的靶子,是他們參與簽訂了“二十一條”中日條約,這跟實際情況多少有些出入。
實際三人中參與二十一條交涉的只有外交次長曹汝霖和駐日公使陸宗輿,章宗祥當時正擔任縣知事考試委員長,考試制度甚為嚴格,他天天都在考場內,晚上也不能出門,對外事一無所知,直至中日交涉即將結束,才以總統特命的形式出場列席內閣會議——從時間上看章宗祥似與此事牽連不多。
陸宗輿當時不在國內,他在日本為緩解國內談判的壓力,做了不少有益的情報工作。據說他在與日本外務省交涉過程中,經常隨身帶著一把手槍,多次揚言若日本方面再行逼迫就飲彈自殺。
參與談判的中方人員是外交部長陸徵祥、次長曹汝霖以及秘書施履本;日本方面是駐華公使日置益、一等書記官小幡酉吉、翻譯高尾亨。據曹汝霖回憶:“此次會議,我與陸子興(陸徵祥別號)總長,殫精竭力,謀定后動,總統(指袁世凱)又隨時指示,余每晨入府報告,七時到府,總統已在公事廳等著同進早餐,報告昨日會議情形,討論下次應付方針,有時議畢又入府請示……日本所得之二十一條,議結者不滿十條;而第五項辱國條件,終于拒絕而撤回。會議結果,雖不能自滿,然我與陸總長已盡最大的努力矣?!闭绮苋炅刈约核裕幌蛴H日的他對日本同行也不假辭色,日方會談記錄也說其“激憤之情溢于言表”,“情緒頗為激越”。
關于二十一條,世人都以為這是兩國之間簽訂的正式條約,其實這只是日本政府單方面提出的要求。雙方以此為藍本展開激烈交涉,最后在北京簽署了《關于山東省之條約》《關于南滿洲及東部內蒙古之條約》及13件換文,這些條約及換文的正式名稱是《民國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締結之中日條約及換文》,簡稱《中日民四條約》,與二十一條原文已有很大的不同。
最后的結局和歸宿
“五四”運動以后,正當壯年的曹汝霖退出了政壇,再也沒有出任過任何實際職務,對日本的態(tài)度也逐漸發(fā)生了轉變。1935年,蔣介石邀曹汝霖廬山一晤,征詢他對日本戰(zhàn)事的看法。曹汝霖對蔣分析說,眼下日本政府已無控制軍人之力,和平解決,懾于軍人,無從談起,為國家為民族,我們只有抗戰(zhàn)到底一途了。蔣介石聽了微微點頭,曹又說,中國和日本軍力懸殊,獨力支持也非易事,須有外力支援才好,蘇俄靠不住,所以對美國應多做宣傳功夫,不但對政府,還要重視民間,因為美國尊重民意。據說蔣介石聽了曹汝霖的話,連連稱是,后來國民政府的外交思路,也基本遵循了曹汝霖的看法。
七七事變后,平津迅速淪陷敵手。日方組織偽華北政權,希望曹汝霖出山主持,但遭曹氏婉拒。在整個抗戰(zhàn)期間,曹氏利用私人關系做了一些有益抗戰(zhàn)的事情,曹氏的這段經歷是值得肯定的。
說來也巧,曹夫人郭靜真還是一位“五四”青年,曾參加過“五四”游行。曹汝霖晚年生活幸福,在妻子和女兒的照料下,最終以90高齡在美辭世。
章宗祥也很長壽。1919年后,他先后在上海、青島和北平居住,抗戰(zhàn)期間曾在北平一經濟機構任職。章宗祥與楊絳的父親楊蔭杭是同窗好友,楊絳曾隨父親去過章家。新中國成立后,章宗祥在上海居住,1960年代初期病逝。
三人中死得最早的是陸宗輿。陸宗輿“五四”以后到天津當了寓公,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陸宗輿寓居北平,1941年因肺炎去世。曹汝霖在《一生之回憶》中說:“歿后其子竟說無以為殮,余贈以聯幣八千元?!?/p>
(摘自《團結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