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良

深夜，一個幼小的身影從寒冷刺骨的河水中爬出，艱難地朝著附近的住宅爬去，終于被住宅主人發(fā)現(xiàn)，將其救下。這個13歲的男孩稱他是被一個叔叔推下河的，他在水中掙扎了近一個小時奇跡般死里逃生。令人震驚的是，孩子口中的“叔叔”竟是他母親的現(xiàn)任丈夫！一個天真的孩子怎會招來“繼父”如此毒手，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為了孩子隱離婚

2011年4月，魯玉離婚了。魯玉是四川省眉山市一所高級中學(xué)的優(yōu)秀教師，前夫張家鵬性格內(nèi)向，經(jīng)營著一家不溫不火的裝飾公司，這讓望夫成龍、追求完美婚姻的魯玉漸漸心生不滿。在磕磕絆絆地過了12年后，兩人決定好合好散。

此時魯玉的兒子張小文11歲，即將進(jìn)入小學(xué)六年級，正處于懵懂任性的叛逆期。魯玉很愛兒子，作為教書育人的老師，她看了很多因父母離婚，孩子心靈受到傷害、性格變得孤僻、被徹底毀掉的實例，她絕不允許這樣的悲劇在自己兒子身上發(fā)生。所以魯玉和張家鵬商量好：離婚之事對兒子守口如瓶，等到兒子高考后再公開。對此，同樣深愛著兒子的前夫認(rèn)可了。

離婚后，魯玉多數(shù)時間住在學(xué)校里，但和離婚前一樣，仍會按過去頻率回家看兒子。小文沒有看出父母的異樣，反倒覺得他們比過去更相敬如賓了。寧靜的家庭氛圍，讓小文的學(xué)習(xí)成績進(jìn)一步提升，每次考試都能進(jìn)入班級前三名。這讓魯玉更加覺得隱離婚這事做得對。

2011年10月，魯玉遇到了一個讓她心動的追求者——姚成永。姚成永生于1977年，從事建材生意，是常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姚成永也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魯玉和姚成永經(jīng)朋友引薦認(rèn)識后，姚成永對她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經(jīng)過一段時間接觸，魯玉感受到了在前夫那里從未感受到的浪漫與激情，她決定接受生命中的第二份感情。她坦率地把與前夫隱離婚的苦衷告訴了姚成永。讓她感動的是，姚成永對此非常理解，并說：一個如此愛兒子的女人，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唯一的顧慮打消后，魯玉覺得可以在母愛與愛情兩全的模式下迎接新生活了。2012年元旦，魯玉與姚成永低調(diào)地舉行了婚禮?；楹?，姚成永履行諾言，并不阻礙妻子去前夫家看兒子。

2012年6月，張小文以優(yōu)秀的成績升入初中，開始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魯玉的煩惱，她只需在周末時去前夫家看兒子。

姚成永的寬宏大度在朋友圈里一度廣受贊美，朋友送他外號“絕世后夫”、“絕世隱身繼父”。然而，愛情終歸是排他的。時間久了，姚成永的內(nèi)心還是有了疙瘩。他和妻子平時都很忙，他也期待著與妻子共度周末。每次開車送妻子去前夫家，他都會在樓道口駐足一會兒，他能聽到妻子的敲門聲，能夠想象到小文向她飛奔過去擁抱媽媽的快樂，甚至想象到他們“一家三口”共進(jìn)晚餐的幸?！侏?dú)自往回開車的時候，姚成永的內(nèi)心就很失落。他便忍不住給妻子打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

姚成永的電話打了幾次后，魯玉擔(dān)心會引起兒子的懷疑，她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想監(jiān)督我？當(dāng)初你是怎么給我保證的？”姚成永被妻子一語說中內(nèi)心隱秘的心思，他一時語塞，只有乖乖道歉。

隱身繼父的持續(xù)恐慌

姚成永試圖說服自己不再影響妻子去看兒子，但隨后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再次觸動了他。

2012年中秋節(jié)，姚成永計劃和妻子同去母親家過節(jié)。但魯玉卻告訴他，以前她都是和兒子一起過中秋，而且前夫出差了，兒子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家，于情于理她都應(yīng)該和兒子一起過節(jié)。

姚成永盡管心里不快，但想到“前夫不在家”，他也就答應(yīng)了。這天，姚成永獨(dú)自去了母親家。母親自然追問兒媳婦為何沒有同往，姚成永就說了實話。得知兒媳經(jīng)常去前夫家看孩子，老人生氣地說：“你可真是神仙的肚量呀。就算你相信你老婆，但你能管住別人的嘴嗎？保不齊別人說什么難聽的話呢！趕緊讓她少去前夫家，你要是不好意思說，我親自跟她說?！?/p>

經(jīng)母親“提醒”，姚成永頓覺緊張，他甚至覺得那些夸贊過他的哥們兒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等妻子回來，姚成永毫不掩飾地把母親的話轉(zhuǎn)述給妻子，并把哥們兒的“流言蜚語”進(jìn)行了一番無中生有的演繹，最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應(yīng)該向小文公開我們的關(guān)系，我會做世上最好的繼父，比他親爹還疼他。這樣，他非但沒有被剝奪他應(yīng)有的父愛和母愛，反而多了一個人來愛他，這不是很好嗎？”

姚成永說得非常誠懇，但還是遭到了魯玉的拒絕：“小文現(xiàn)在很快樂，成績非常好，就說明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如果突然告訴他真相，他會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肯定難以接受，還是算了?！币Τ捎肋€想繼續(xù)堅持，但魯玉的殺手锏又來了，質(zhì)問他是不是對她不信任，想要傷害她的兒子。姚成永就無言以對了。

姚成永雖然沒能說服妻子接受他的觀點，但從此他開始動起心思。一次，姚成永照例又開車送妻子去前夫家，在車上，他悄悄把她的手機(jī)放到一邊。目送妻子上樓，估摸著妻子快進(jìn)家門時，他以飛快的速度跟上去。他的時機(jī)把握得非常準(zhǔn)，他出現(xiàn)的時候，小文正在門口迎接媽媽。他把手機(jī)遞給妻子：“你的手機(jī)落車上了，我趕緊給你送來。這是小文吧？”

見兒子疑惑地看著姚成永，魯玉情急之下說：“哦，這是媽媽的好朋友，我搭他的便車回家的。”小文對這個笑容可掬看上去很和藹的叔叔并不反感，熱情地叫他“叔叔”。姚成永借機(jī)拽著孩子的手，夸他長得帥氣，有禮貌，接著又問他的學(xué)習(xí)情況。姚成永的目的達(dá)到了，禮貌的小文干脆把他讓進(jìn)家門……

就這樣，姚成永成功“融入”到了妻子的“前家庭”中。讓他欣喜的是，他和小文交流得不錯，他能感覺到小文對他印象極佳。只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張家鵬對他的到來很不歡迎，即便他是以孩子叔叔的身份來的。他很納悶：張家鵬為什么會這樣？是怕他們隱離婚的秘密被揭開，還是源自男人的醋意？如果是后者，那就有些可怕了……

魯玉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插曲是姚成永刻意策劃的，她對丈夫和兒子的和諧相處感到欣慰，她本來就一直擔(dān)心萬一兒子和丈夫突然撞上了該怎么辦，現(xiàn)在這個擔(dān)心已成功解決了。這以后，魯玉便任由丈夫送自己去看兒子，兒子照例會留他聊上一會兒。endprint

可姚成永只去了兩次，就被張家鵬下了逐客令。那天，他剛剛離開張家，張家鵬就追上他，并明確地說，希望他今后不要再來，而且要和小文保持距離。姚成永從張家鵬冷淡的話語中，嗅出了異樣的味道。他馬上打電話給妻子，以同樣的語氣要求妻子回家。魯玉只得以學(xué)校有急事為由離開。在轉(zhuǎn)告了張家鵬的話后，姚成永生氣地說：“我不怨他，他有理由要求我離他兒子遠(yuǎn)些，也有理由拒絕我到他家，因為這是他的權(quán)利。但我也有權(quán)利要求你不再去前夫家，因為我才是你丈夫！”

兩人爭吵起來，這是他們結(jié)婚以來發(fā)生的最激烈的一次爭吵。這一次，姚成永態(tài)度強(qiáng)硬，堅決不要妻子再去看兒子，否則他向小文公開他的繼父身份。最后魯玉做出讓步，答應(yīng)只在前夫不在家時去看兒子。

然而，自從被妻子前夫警告后，每當(dāng)妻子再去前夫家，姚成永心里從過去的不爽變成擔(dān)心，總懷疑張家鵬是不是真不在家，即使不在家又會不會突然回來，畢竟回自己的家是人家的權(quán)利……

2012年11月的一天晚上，姚成永的擔(dān)心被一條短信印證。這天晚上，魯玉在衛(wèi)生間洗澡，她的手機(jī)進(jìn)來了一條短信。他查看了一下信息，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凝固了。短信是張家鵬發(fā)來的：“我們復(fù)婚吧，看在孩子的分上。自打我們離婚以來，我冷靜地反省了，相信我們復(fù)婚后一定會很美滿，相信我，我比他更愛你……”

更讓姚成永惱怒的是，類似的信息早在7月就有過了。盡管魯玉的回復(fù)是“絕對不可能”，但姚成永仍然感到受了奇恥大辱。他覺得自己太寬容，不該讓妻子去前夫家看兒子，以至于給了那個家伙“日久生情反思人生”的機(jī)會……

護(hù)婚男人一夜成魔

姚成永拿著手機(jī)，咆哮著質(zhì)問妻子是不是背叛了他。魯玉不甘示弱：“你沒看到我回絕了他嗎？歸根結(jié)底，你還是不信任我！”說著，魯玉委屈地哭了起來。

妻子一哭，姚成永的心就軟了。但從此，他變得更加不安，對妻子盯得很緊，讓魯玉煩不勝煩。夫妻倆的爭吵也漸漸多了起來。好好的婚姻就此陷入惡性循環(huán)，姚成永越發(fā)感到危機(jī)，為了鞏固婚姻，姚成永提出生一個孩子，卻又遭到魯玉的反對：“我生了孩子，怎么向小文解釋，你要是想要孩子，可以把你與前妻的女兒接過來，我保證像親媽一樣待她。”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姚成永再次從妻子的手機(jī)上偷看到了前夫發(fā)給她的一條短信，大意是為了孩子請求與她復(fù)婚。姚成永的內(nèi)心開始滴血，他仿佛感覺到妻子在前夫持之以恒的央求下漸漸動搖了，畢竟她太愛兒子了。更讓他不安的是，他的事業(yè)開始滑坡，而張家鵬的生意卻越來越紅火，這讓他更加懷疑妻子的決心經(jīng)不住時間的考驗。

至此，怎么留住妻子就成了姚成永時時刻刻都在思索的問題。要留住妻子，就得徹底斷掉她可能存在的念想。按照這樣的邏輯，姚成永輕易想到了小文：張家鵬不是要她看在孩子的分上復(fù)婚嗎，如果沒有了小文，他們的婚姻不就安全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姚成永自己都嚇了一跳。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一晃，寒假到了，魯玉去看兒子的時候自然更多了，這讓姚成永空前緊張，內(nèi)心的恐慌和猜忌終于升華成可怕的惡魔，心底埋藏已久的罪惡念頭再次升騰起來。

機(jī)會在2013年2月28日這天降臨。第二天就是開學(xué)日，可小文還在成都外婆家玩。張家鵬出差在外，魯玉原本要去接兒子，可學(xué)校臨時緊急召集也走不開，便打電話讓姚成永去接小文。之前，她給小文打過電話，小文非常樂意。魯玉萬萬沒有想到，等待兒子的卻是滅頂之災(zāi)……

晚上8點，姚成永帶著小文從成都往回開。路上，姚成永故作隨意地問小文：“你覺得我和你爸爸，誰更好？”小文天真地說：“當(dāng)然是爸爸好，不過我爸爸最近老一個人喝悶酒，真煩死人了。”

孩子一句單純的話，在姚成永心里卻有著萬惡的解讀：是呀，在孩子眼里，始終是自己的親爹好，而孩子永遠(yuǎn)是父母關(guān)系的紐帶，即便那些公開離婚的夫妻，也照樣會因為孩子保持著聯(lián)系。姚成永堅定了除掉小文的決心。

9點多，姚成永將車開到新津通濟(jì)河附近的加油站，加完油，又在小賣部買了些飲料和餅干給小文，并告訴他：“你不是厭惡爸爸喝酒嗎，你寫張字條，我轉(zhuǎn)給他，他一定會改掉的?！眴渭兊男∥谋銖臅锬贸龉P，在姚成永的“指點”下寫下這樣一段話：“爸爸，你天天喝酒讓我厭惡，你要不改掉這個壞毛病，說不定就看不到我了……”就這樣，小文“親筆”寫下這張很容易被誤解成“遺書”的字條……

重新上路不久，姚成永見四下漆黑，路旁是湍急的通濟(jì)河，便將車停下，謊稱車壞了，讓小文下車，改乘其他車?？尚∥囊幌萝?，姚永成便殘忍地將毫無防范的他推下水。小文使勁呼喊著“叔叔救我”，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料定孩子淹死，姚成永故作驚慌地給妻子打電話，稱小文趁他加油時走失了。魯玉火速趕來，看到小文留下的“遺書”，魯玉哭得死去活來。盡管如此，魯玉還是堅持尋找，兩人在附近尋找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10點，新津縣公安局民警將姚成永控制，在派出所看到小文的那一刻，他頓時癱軟如泥。

原來，小文被姚成永推下河呼救無果后，他開始了自救。他先是屏住呼吸，停止呼救，以便讓姚成永盡快離開。姚成永離開后，毫無水性的他在拼命撲騰中，竟然抓到了水中漂浮的一根木頭。小文便死死地抱住枯木，隨著水流往下游漂。大約漂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撞到了岸邊。小文用盡力氣爬上岸，他看到大約兩百米處有人家，已凍得無法走路的他便咬牙往前爬。在接近房子時，住宅里響起了激烈的狗叫。屋子主人出門查看，將奄奄一息的小文救下……

2014年1月30日，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未遂罪，判處姚成永有期徒刑13年。姚成永不服，提出上訴。4月28日，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姚成永的“護(hù)婚行動”令人發(fā)指，但歸根到底是妻子魯玉既要婚姻又要母儀的兩全愿望給這對“半路夫妻”埋下了深深的隱患。再婚家庭如何理性地處理好與子女和前任的關(guān)系尤為重要，此案教訓(xùn)深刻，值得深省。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其余為化名）

編輯/纖手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