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和
1995年10月,我給十個姐弟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七十年前,我們姐妹兄弟辦了一個叫《水》的小刊物。今天我建議繼續(xù)辦下去。
多少年來我有一個心愿,想寫我們的爸爸張冀牗,特別是寫他獨資辦學的經(jīng)過。校董葉圣陶先生也幾次催我寫。現(xiàn)在頭頂已經(jīng)光禿禿的“小五弟”也來信要我寫??墒俏夷昀隙嗖?,提不起筆來。現(xiàn)在,我的白內(nèi)障做了兩次手術,植入人工晶體,眼睛幾乎跟正常一樣。我想,我可以動手寫了。不但要寫爸爸的事,還要寫我們一家人的真人真事。不過,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可以辦到的。我要發(fā)動我們爸爸的十個子女和他們的配偶一同來寫,也要他們的子女共同來寫。
首先,大家都來寫對我爸爸和大大(母親)的回憶??梢猿浻嘘P的日記、信件、文件等等。其次,寫自己、寫配偶、寫子女、寫孫兒女、重孫兒女都可以。還可以寫在我家門里的外人,如教書先生、保姆、門房、廚子等。
我自幼在家塾念古書,最佩服的古人是司馬遷。我想學習司馬遷的體裁,寫一篇叫《保姆列傳》。
這封征稿信,果然發(fā)生了效果。1996年2月,我們的《水》復刊號問世了。我復印了二十五份,在十家姐弟和極少幾位親友中傳看?,F(xiàn)在已經(jīng)出了三期。
我們的《水》寫的都是家庭瑣事,不拘一格,有文章、有詩詞、有書法、有圖畫,還有蠟染。這是家庭里的小玩意兒。想不到被《群言》的名記者葉稚珊女士看到了,大為贊許。這是我的一“喜”。
葉稚珊女士來電話,要我為《群言》“喜與憂”這個專欄寫點東西。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家正為沒有水燒飯發(fā)愁。原來,我們大門外修馬路,水管損壞,漏水不止。我們的胡同里盡是水,可是家里反而沒有水。
十四年前,我家離開了沙灘后街的清朝老房子,搬來朝內(nèi)后拐棒的新房子,非常高興!但是不久,每間屋子都漏水。四樓王家的水漏到我家,我家的水漏到二樓的陳家。今天王家來我家道歉,明天我們到陳家說“對不起”。睡在床上,一睜眼就看到墻上漏水造成的煙波萬里圖 。頗有些“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擔憂。這是我的一“憂”。
“水”是無罪的,它的泛濫成災大都是人的問題。古人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端肥刮蚁玻刮覒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