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
我公司里有三個90后。三個跟我都是萍水相逢,90-1是我在微博上看見他做的視頻,覺得很有感覺,然后游說來的。90-2是我的學弟,一個北京文青,在我大學母校Vassar 圖書館的一個偏僻角落得知我是他學姐,之后毛遂自薦要來實習。90-3大學學了一半,棄學投入社會,去給攝影師當學徒了。
媒體曾經(jīng)花了不少筆墨詆毀90后,說他們腦殘。而我跟這三個90后的接觸卻覺得他們是希望,就是在這一代,中國的生活方式會大有轉(zhuǎn)變。
先說90-2吧。在我這里實習之后就回去上學了。畢業(yè)后拿到了一個藝術(shù)獎學金,資助他周游世界12個月去考察各個國家的某一個藝術(shù)形式,我們的90-2選擇了當代舞蹈。這個項目帶他足足繞了一圈地球,回北京后又去一個藝術(shù)家工作室做了策劃。再之后,小家伙邀請我喝茶。
“晃姐,我覺得我需要找一個工作?!彼f?!澳悄闶菍W什么來著?”我問,之前我只知道是個學弟。“大學一年級我學的電影,紀錄片主要是。之后學了哲學,后來還學過攝影,還學了東方哲學與宗教……”
我仔細想了一下這個孩子的經(jīng)歷,玄的他都學了,哲學宗教什么的,好玩的藝術(shù)他也都摸了,什么攝影、攝像、紀錄片的。但是不會寫程序,不會做銷售,看他介紹自己的感覺,明顯連吹牛都得現(xiàn)學。
“你啊,”我笑著跟他說,“真把自己培養(yǎng)成完全不適合就業(yè)的人材了?!?0-2 并不在乎我開他玩笑?!敖?,那我也得去找個工作??!”就這樣我就把90-2收編了。當時我也不知道他能干什么。
90-3是個巧遇,我本來是招他的一個姐們,結(jié)果晚了一步,姑娘去了一個網(wǎng)站,他們就把90-3推薦給我了。我和90-3見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拍片子這事情,這孩子已經(jīng)比我專業(yè)了,什么流程、策劃、預(yù)算他都門兒清。我問他哪里畢業(yè)的。他樂呵呵地說:“姐,我可沒文憑,我這都是經(jīng)驗之談?!彼f。
牛。老練得讓我一邊樂一邊冒汗。90-3說他上了兩年大學,覺得什么都學不到,所以干脆棄學投奔社會了。等我見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在攝影圈混了四五年。
90-1是個憤青,我是在微博上跟他聊時事認識的,記得他經(jīng)常有比較尖銳的觀點,說話也夠狠,經(jīng)常被轉(zhuǎn)發(fā)。偶爾知道他會做視頻,就把他給招進公司。但不久他就辭職了。90-1說要回家,實在受不了北漂的生活,骯臟的空氣,北漂的寂寞,幾乎大量時間囚在幾平米的空間上網(wǎng)。他不要這么活,要活得更有點人樣。我不舍得90-1走,但不知道怎么留他,我想讓他不那么憤青,小資一點,找生活中的樂趣。就這樣,90-1走了。
90-2 帶著他渾身的書生氣和文藝范在我辦的雜志和開的店中間徘徊了一陣子。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帶你去五道營走走吧。我就跟著他走進了另一個年輕人的世界,這些小年輕都放棄了大公司的工作,有的玩照相機,有的賣衣服,有的做蛋糕,雖然也是在霧霾籠罩的帝都,也是毫無根基的北漂,他們卻活得有聲有色的。他們的生活讓我想起了中國道教的傳統(tǒng),多少有點出世的感覺。返璞歸真,接近自然。
“我想報道這種人,”90-2說,“還有很多?!彼纸o我講了他做茶道的朋友,做陶瓷的朋友。這次五道營一日游,就是90-2做“中國新手工”專題的前奏。為了這個專題,90-2扛著一個攝像機在全中國走了10幾個地方,訪問了20幾個年輕的手工藝人。
90-3的能干則讓我每次都對他刮目相看,他會看人,知道用什么語氣去哄人家干活,更知道用什么語氣讓我這種老太太高興。這個棄學的孩子似乎天天歡天喜地的。我不了解他的生活,只能從微信朋友圈里去猜測他的生活,似乎有一群小伙伴,經(jīng)常吃吃喝喝。
三個90后給我的感覺是他們對生活的重視,不管是放棄都市,還是追尋中國生活的細節(jié),甚至是被媒體歪曲為腦殘的歡天喜地。90后的中國已經(jīng)不是政治掛帥了,只有錢多錢少的問題,沒有階級斗爭的問題。錢、地位、權(quán)力對90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樂子”,必須好玩,有意思。終于,人文思維又走進了一代中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