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袖 一泓

良好家教影響我一生

記者（以下簡稱記）：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爺爺是一位大人物的？

卓玥（以下簡稱卓）：從我出生到記事，家里人什么都沒有對我講過。爺爺喜歡大家庭的生活，我們一家十五六口人平時都住在一起。我們家孩子不分內(nèi)外，外孫也叫爺爺奶奶，不叫外公外婆。我這一代的孩子都隨奶奶的姓，姓卓。小時候，我印象中爺爺奶奶是沒有姓名的，也沒有人對我們講爺爺奶奶是做什么的。至于爺爺奶奶是誰，我還是從老師和同學們的談話中了解到一些信息。我媽媽也有相同的經(jīng)歷。媽媽說她上小學的時候，班里有一個不好的風氣，就是同學們愛比誰的父母官大。父母官大的趾高氣揚，官小的就很自卑。媽媽說不出自己的爸爸到底是做什么的，在同學面前總是抬不起頭，以至于全班同學都欺負她。我記不清具體是小學幾年級了，有一天，媽媽很認真地告訴我，爺爺奶奶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爺爺奶奶的名字，還教我怎樣寫。但媽媽又告誡我說：“爺爺最不喜歡張揚的孩子，你一定要謙虛，與同學搞好團結(jié)?！?/p>

記：在你眼里，爺爺是個怎樣的人？你怕不怕他？

卓：爺爺平時挺沉默，飯桌上我們熱熱鬧鬧地說話，他也很少插話。如果有些地方說得不對了，他才糾正兩句。在我們家，爺爺尤其喜歡孩子。小時候，我和表姐表弟經(jīng)常在爺爺?shù)霓k公桌下鉆來鉆去，爺爺照樣有條不紊地處理國事，一點也不生氣。爺爺去參觀工廠、植樹，包括南巡講話，也都帶我們?nèi)ァＫＭ覀冇幸娮R、有愛心，視野更開闊。在我們家，媽媽、大姨、舅舅他們對爺爺有些怕，到了我們這一輩，不但不怕爺爺，還把他當成我們的“保護傘”。每次被父母訓斥，有了委屈，我們就去找爺爺。爺爺退休前工作繁忙，但對我們的教育、健康問題很關心。表姐棉棉在大學里喜歡跳舞，拿了不少獎，對跳舞有些癡迷。爺爺覺得表姐花在跳舞方面的時間有些多，就讓我大姨提醒表姐，不能因為癡迷跳舞耽誤了正常的學習。每次考試成績單我都拿給爺爺看，考得好了他也很開心，考不好了，他就讓我分析原因，爭取下次考好。

記：你16歲去美國留學，爺爺支持嗎？

卓：我在美國待了7年。家人覺得出國留學能讓我鍛煉獨立思考和獨立生活的能力。爺爺對我出國留學也很支持，臨走前，他專門和我談了一次話，說當初他在法國勤工儉學的時候也是16歲，我這個年齡出去很好，讓我努力學習，將來即便沒有大出息也要有中出息，沒有中出息也要有小出息，一定要做點事。爺爺還特意囑咐我：“做人不要小聰明，要大聰明?！睜敔?shù)倪@些話對我的影響很大。爺爺聽力不好，留學期間雖然沒給我打過電話，但他一直牽掛著我在國外的學習和生活。

記：老師和同學知道你的特殊身份嗎？

卓：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因為我是自己考進這所學校的。受家人的影響，我根本不想提及自己的身世。出國前，媽媽就給我講過，因為爺爺特殊的人生經(jīng)歷，他曾給子女們開過一次會，要求鄧家的孩子要守法，做事要謹慎，不能太張揚。這幾條差不多成了我們的家訓。受此影響，我做人做事謹慎低調(diào)，從不主動透露家里的情況。爺爺去世的時候我請假回國，一些老師和同學在電視上看見我后，才知道我的身世。

記：大學畢業(yè)后，關于你的工作去向，家人有什么意見嗎？

卓：父母當然希望我能回來，我的哥哥姐姐也都在國外讀書，他們學成后也都回國了。在去美國之前，家人就比較注意讓我參加社會實踐活動，鍛煉我各方面的能力。出國前，我在“希望工程”打過工，還曾到山西農(nóng)村一所學校代過課。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回國，家里安排我在不同的地方打工，包括中央電視臺、律師事務所、廣告公司等。大學畢業(yè)后，我先后在香港奧美廣告公司和英國一家拍賣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后來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公司。

10年募集近億元幫助困難兒童

記：你2003年發(fā)起了中國第一個大型慈善晚宴“集善嘉年華”活動，已經(jīng)堅持了10年，做慈善受誰的影響最大？

卓：這方面我受爺爺?shù)挠绊懽畲蟆男〖胰艘恢苯逃乙獦酚谥?，爺爺通常不講大道理，都是用自己的行動影響我們?！跋Ｍこ獭笔窃跔敔?shù)闹С窒鲁闪⒌?，爺爺和奶奶每年都給“希望工程”捐款，也鼓勵我參與慈善捐助活動。我剛懂事的時候，就在家人的影響下把自己的零花錢捐出去，每年給“希望工程”捐款已經(jīng)成了習慣。爺爺奶奶、舅舅、姨媽，包括我的父母都做過很多慈善方面的事情，所以，我覺得自己也應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記：籌辦了這么多屆“集善嘉年華”活動，最難的是哪一年？

卓：萬事開頭難，當然是第一年。這個活動是以慈善晚宴的形式舉行的，這種形式當時在國內(nèi)并不多見，一切都要從頭摸索。慈善晚宴的經(jīng)費要從募集的善款中支出，為確?；I來的善款最大限度地用到殘疾兒童身上，我們不得不廣泛利用自己的資源，盡量節(jié)省各項開支。我們遇到的困難比想象中要大，這種困難包括請不到明星，或者請到的明星要價太高，最難的還是找企業(yè)捐錢。如果一個普通大學生跟企業(yè)老板說，請你捐10萬元，那是非常難的事，我只能充分利用家里的資源。經(jīng)過大半年的籌備，第一屆“集善嘉年華”活動在中國大飯店舉行，由劉儀偉、許戈輝擔任主持人，實際籌集善款210萬元。我的父母、親戚朋友都來了，并慷慨解囊，用實際行動支持我。晚宴結(jié)束后，我和我的搭檔——中央電視臺主持人周洲抱頭痛哭，因為我們做這次活動真的太難了。

記：“集善嘉年華”每年都有一個活動主題，舉辦最成功的是哪一次？

卓：應該是2010年那一次。當年的活動主題是“關愛農(nóng)民工子女”。我從一份材料上了解到，中國有近6000萬留守兒童，這些孩子要么生活在單親家庭，要么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農(nóng)民工的孩子放學后基本上沒有地方可去，監(jiān)護他們的大多是老人，很大一部分是文盲，根本沒法輔導他們學習。這些留守兒童的學習、衛(wèi)生、心理等各方面情況都被忽視，所以我們打算在全國各地農(nóng)民工子女聚集的地方，建一些集善之家的“關愛小屋”。在“關愛小屋”里，孩子們可以讀書學習，可以運動，可以上網(wǎng)、看電視，還可以與爸爸媽媽通過電話聊天。志愿者可以為孩子們輔導作業(yè)，傳授知識，帶孩子們游戲、玩耍。有了“關愛小屋”，志愿者對孩子們的幫扶就有了陣地，有了長期進行下去的保障。建一個“關愛小屋”差不多需要5萬元，其中硬件投入2萬元，5年的運營和維護成本需要3萬元。我們主要負責硬件部分，共青團中央、中國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負責配備志愿者。當晚，“集善嘉年華”活動一共募集善款1131萬元，愛心人士還當場認捐了37個“關愛小屋”。

記：你幫助了很多孩子，有沒有印象深刻的故事？

卓：有個叫尹春旭的孩子，1歲時被診斷患有神經(jīng)性耳聾。4歲那年，父母帶他到北京邊打工邊治病，一家三口住在北京郊區(qū)一個村辦養(yǎng)殖場不到15平方米的房子里。每天早晨，母親要送小春旭到中國聾兒康復中心接受培訓，然后再去做鐘點工。父親尹新成當時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每月只有2000多元工資。兒子的助聽器已經(jīng)戴了3年，他想給兒子換個人工耳蝸，可因為價格昂貴又換不起。當時，我和伙伴們在挑選2010年“集善嘉年華”關注個案的時候，知道了小春旭的事情，就為他拍了一個短片，在晚宴現(xiàn)場播放。當晚，中國殘聯(lián)就承諾負責解決尹春旭的人工耳蝸問題。這樣的個案還有很多很多。

記：你所發(fā)起的“集善嘉年華”規(guī)格最高、影響最大，為何不如“嫣然天使基金”“壹基金”等慈善活動名氣大呢？

卓：規(guī)格高、影響大是因為每年都有一些中央領導和有影響力的人來參加。創(chuàng)辦以來，出席晚宴活動的有李克強、王岐山、張德江、劉淇、吳儀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劉德華、趙薇、韓紅、桑蘭、楊瀾、白巖松等文體界人士也踴躍參與?！凹萍文耆A”自創(chuàng)辦以來，籌集善款近億元。我們這個活動名氣不大，是因為宣傳力度不夠。以后我們會讓更多的普通人參與進來。就我自己而言，我從來不以每年舉辦的規(guī)模、請來的領導和明星的數(shù)量，或是募捐到善款的數(shù)額來作為衡量“集善嘉年華”成功與否的標準。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堅持，盡自己的能力把事情做好，通過我們的努力，讓更多人了解這些弱勢群體，讓更多人關注和參與到慈善公益活動中來。

培養(yǎng)兒子成為有責任感的人

記：近兩年有關慈善方面的非議很多，你們籌集了近億元善款，每筆善款的用途都能落實嗎？

卓：我們每年都會公布善款的用途，不是所有人因為你有社會關系，都會把錢捐給你的，我覺得大家是看我們做得比較正規(guī)才放心的。我除了研究論證慈善主題，還要督促項目的實施和善款落實的情況。2007年所籌集善款用于為四川地區(qū)建設特殊教育學校，我一天內(nèi)驅(qū)車1000多公里，跑遍了四川最落后的3個縣城，為的是親眼看到每一分善款都發(fā)揮作用。2008年汶川地震發(fā)生后，我和“集善嘉年華”團隊拉了整整三列火車皮的救災物資到達災區(qū)。當時周圍很多樓都倒塌了，還有好幾所學校也倒塌了，但我們捐助的特教學校還好好的，孩子們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問題，我感到特別欣慰。2013年11月，我和我的團隊曾反復到四川農(nóng)村以及一些打工群體密集的社區(qū)，考察已經(jīng)有過的資助案例是否收到了實效。

記：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4歲孩子的媽媽了，帶孩子辛苦嗎？

卓：我很幸運，一直得到大家庭的很多關愛，在照顧孩子方面，更是比別的母親要輕松許多。我的不少朋友在國外生活，都要自己帶孩子，非常辛苦。我爸爸媽媽特別疼孫子，可能因為我小時候剛滿3個月，父母就到國外工作了，失去了很多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所以，現(xiàn)在他們對孫子的感情特別濃厚，什么事兒都特別上心。孩子未滿周歲時，我稍辛苦些，既要給孩子喂奶，又要兼顧工作。當初要這個孩子時，我和老公是算了又算，怕產(chǎn)期和舉辦嘉年華活動的日期沖突了，那樣就會影響工作。

記：做了母親后你覺得自己有什么變化嗎？

卓：我一直很喜歡孩子，現(xiàn)在自己當媽媽了，更能理解父母的不易，心也變得更加柔軟了。平時，我把孩子的照片存到手機里，經(jīng)常和身邊的媽媽們探討“育兒經(jīng)”，對其他的孩子也更加關愛。我們做“集善嘉年華”活動，經(jīng)常要接觸很多孩子，當了媽媽后，看到孩子我就更容易感動。每次看到我們拍攝的有關殘疾孩子的片子，我都會流淚，有時候會哭得很厲害。因為片子要不斷修改，看一遍我就哭一遍。人不能獨親其親，不能獨子其子。那些殘疾孩子、貧困孩子、失學孩子都值得我們?nèi)リP愛，他們的成長都值得我們用心去呵護。為了這些孩子，我會狠心放下自己還年幼的孩子，踏上旅程，走進鄉(xiāng)村。為了這些孩子，我付出了很多心血，也流了很多眼淚，不過這讓我感覺很幸福，也樂在其中。

記：對兒子你會持一種什么樣的教育態(tài)度？

卓：對于兒子，我不想過分地呵護、寵愛，尤其是男孩，要讓他自然成長。我家是一個大家庭，他身邊已經(jīng)有很多人關愛他，所以我不會太在乎他的每一個細節(jié)。比如他不小心摔倒的時候，只要不是太嚴重，我就不管他，讓他自己爬起來。孩子本身是不懂恐懼的，孩子的恐懼是從父母眼神中感受到的，所以做父母的首先要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中國有句古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們小時候，爺爺就經(jīng)常帶著我們到處走，希望我們多長些見識。雖然那時候我們很小，但對我們有很多潛移默化的影響。等兒子長大點兒，我會帶他去接觸不同的事物，去各個地方看看，也會帶他一起參加慈善活動，培養(yǎng)他的愛心。一個男孩子有了責任感和愛心，就會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至于他將來做什么工作，順其自然就好。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