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

曾國藩曾在給弟弟曾國荃的一封家書中特別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難忘、難堪的四次教訓(xùn)。曾國藩為什么要寫這封信給弟弟呢？原來，當時曾國荃剛消滅了太平天國，被慈禧封為湖北總督，但他在湖北境內(nèi)得罪了慈禧的寵臣官文，一個月內(nèi)幾次被慈禧嚴斥，同時京城大小官員也都認為他居功自傲、目中無人。這時的曾國荃可謂精神焦慮、日日失眠，甚至一度得了抑郁癥，從而萌生了退朝還鄉(xiāng)的念頭。

看到弟弟如此消極抑郁，為了開導(dǎo)他，57歲的曾國藩在金陵官署給弟弟寫了一封信，痛陳自己一生引以為恥的四次重大教訓(xùn)。他在信中說，自己30年來宦海浮沉，一輩子失敗不如意的事情很多很多，但主要有四件事，使他終生難忘。

第一件事是：道光十二年（1832年），到湘鄉(xiāng)縣考秀才，在應(yīng)試中被主考官當眾斥責(zé)，說他寫的文章文理不通，秀才沒考上。第二年，他再次應(yīng)縣試，僅中背榜（末名）秀才。這對文才甚為自負，恨不能與韓愈、柳宗元同代以分上下的曾國藩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但曾國藩對這件事不怨天、不尤人，反而激起他發(fā)奮讀書的信念。他說，自古以來確實有一些丑陋文章僥幸獲取功名的，但好文章絕不會被埋沒。這使他定下了每天做一篇文章，寫一首詩，看書不少于20頁的學(xué)習(xí)計劃。

第二件事是：咸豐元年（1851年），已是翰林的曾國藩向咸豐帝匯報工作，為了對工作情況進行詳細說明，他還畫了一幅圖，但這圖畫得丑陋不堪，引起了滿朝大臣的嘲笑。

第三件事是：咸豐四年（1854年）曾國藩在岳州的靖港兵敗。當時，他要跳水自殺殉國，幸虧被他的幕僚章壽麟救起，狼狽逃回后搬到城南高峰寺小住，遭到江西全省官紳的鄙夷和恥笑。

第四件事是：咸豐五年（1855年）在九江兵敗，石達開總攻湘軍水營，火燒湘軍戰(zhàn)船100多艘，曾國藩坐船被俘。后來他硬著頭皮逃到江西，又彈劾了江西的巡撫、按察使；第二年當他被圍困南昌時，江西省的官紳人人都幸災(zāi)樂禍。他與江西官員的關(guān)系，更是到了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容得下他的地步。曾國藩形容自己的處境困窘是：“一聽到春風(fēng)的怒號，心就要碎了；一看見敵人的戰(zhàn)船開過來，就急得繞著房子轉(zhuǎn)圈，沒有好辦法?！焙髞硭睦相l(xiāng)王闿運寫《湘軍志》時說：“曾國藩在江西實在悲苦，現(xiàn)在想來，仍讓人忍不住流淚?！?/p>

曾國藩在信尾對弟弟說，我平生的長進全在受挫受辱的時候。所以我現(xiàn)在雖然僥幸成了大名人，也不敢自詡為有本領(lǐng)，更不敢自以為是。你一定要咬牙立志，積蓄自己的斗志，增長自己的智慧，千萬不要從此氣餒。要想立不世之功，成不世之業(yè)，離開了“堅忍”二字是不可能的。

其實，任何人的成功都是從磨煉中得來的。挫折和失敗并不是人生中的“意外”，而是一個人成長道路上的必然，是生活中最珍貴的饋贈。

（選自《讀友報》2011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