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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夏天,我在北京大學見聞

2014-09-01 02:55李海文聶元梓
讀書文摘 2014年9期
關(guān)鍵詞:大字報江青工作組

李海文+聶元梓

大字報命運的“戲劇性”變化

1966年,我在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三年級學習。這年夏天,我們正在北京朝陽區(qū)樓梓莊大隊(北京工業(yè)大學的附近)搞社教。社教運動此時已進入尾聲。

5月8日,《解放軍報》發(fā)表署名“高炬”的文章《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同日,《光明日報》發(fā)表署名“何明”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別真假》?!案呔妗钡奈恼轮赋觯骸疤貏e值得注意的是,《北京日報》在4月16日以三個版的篇幅,在《關(guān)于‘三家村和〈燕山夜話〉的批判》這個通欄大標題下,發(fā)表了一批材料,并發(fā)表了《前線》、《北京日報》的編者按?!肚熬€》、《北京日報》長期以來,為吳晗等人打掩護,現(xiàn)在突然‘積極起來,急急忙忙拋出這一套東西,這突然間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們不過是借批判之名,行掩護之實,打起斗爭的招牌,干著包庇的勾當?!薄拔覀円欢ú环胚^你們,一定不放過一切牛鬼蛇神,一定要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把社會主義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不獲全勝,決不收兵。”“何明”文章也指出《前線》、《北京日報》的編者按是“假批判、真掩護,假斗爭、真包庇”。這兩篇文章將矛頭指向北京市委。

署名“高炬”的文章是江青組織人寫的,而“何明”則是關(guān)鋒的筆名。這些內(nèi)容很快在北大傳開了,即使我們尚在農(nóng)村參加“四清”運動的學生都知道,“高炬就是江青”。這些消息是夠“振奮人心”的,受壓的“左派”終于盼到出頭之日了,他們個個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場。而普通青年學生則興奮不已,期待著非凡時代的到來。

5月25日,突然聽到北大哲學系黨總支書記聶元梓等7人在大飯廳東墻上貼出大字報,引起全校師生激烈爭論,甚至在大飯廳前有人動手,推推搡搡。很快聽說國務院外辦主任張彥,中央書記處書記、華北局第一書記李雪峰連夜到學校講話,平息了這場風波。當時大家普遍認為張彥代表周恩來,李雪峰代表黨中央。聶元梓也害怕了,就向北大校長陸平說明這張大字報是康生及其夫人曹軼歐讓她寫的。

知情的老師告訴我們,寫大字報的人都是對學校有意見的社教積極分子。但是他們并不是主要人物,堅定的“左派”都下去搞“四清”了。

誰也沒有想到,過了幾天,6月1日晚8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黃金時間突然廣播了聶元梓大字報的全文。大家無不震驚。我們雖然不知曉這是毛澤東的決定,但是人人都明白形勢突然發(fā)生一百八十度的變化,決不是一般人能決定的。聽說當天晚上中央派來工作組,組長是河北省委書記張承先。同學們坐不住了,有的連夜趕回學校。

后來,我才知道聶元梓的大字報并不是第一張。當時,中央文革到處找人寫大字報。學部(今社會科學院的前身)哲學所的吳傳啟寫的大字報才是第一張,比聶元梓的大字報貼得早。但是,吳傳啟只點了哲學所的負責人楊述的名字,而沒有上聯(lián)北京市委、中宣部。一個原因,楊述1961年擔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長職務,但此前已離開北京市委調(diào)到學部;另一個原因,吳傳啟是解放前參加革命的老干部,雖然聽到一些鼓動,但是膽子沒有那么大。而聶元梓的大字報不僅點了北大校長陸平的名字,還聯(lián)系到北京市委大學科學工作部副部長宋碩。所以毛澤東決定發(fā)表聶元梓的大字報。

聶元梓的大字報廣播后,北京市委、中宣部、文化部的問題公開了,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的問題也公開了。6月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很快公布了改組北京市委、中宣部、文化部的消息,公布了撤銷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一切職務的決定。隨后在黨內(nèi)傳達了《五一六通知》及附件《大事記》,從此“文化大革命”進入群眾運動階段。

張恩慈作報告:第一張大字報是在康生、曹軼歐的支持下寫出來的

我們趕回學校,工作組已進校,但是人數(shù)很少,只有32個人。工作組馬上召開了會議,凌晨零點召開全校黨團員干部、學生干部千人大會。我在大飯廳前看見有人(可能是工作組的同志)正在講話,宣布工作組進校了。但是,他面前聚集的學生很少,只有幾十個人。同學們在校園內(nèi)不停地走動,互相打聽消息,議論紛紛。那時我才體會到什么叫做“偌大的校園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但是,那時學生還沒有受無政府主義的影響,遵守紀律,沒有過分的舉動。

很快,中央從全國各地、從軍隊中抽調(diào)200人增加工作組的力量,控制住局面。學校全部實現(xiàn)由工作組領(lǐng)導,一切以系、班為單位,按部就班進行。

6月9日,全校師生聽張恩慈和哲學系教師孔繁的報告,主會場設(shè)在大飯廳。主持人特別介紹說,張恩慈原是北大哲學系的,現(xiàn)在中央某機關(guān)工作,是個重要人物,工作很忙,能請到他不容易,十分榮幸。充滿感激、敬佩之情。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倆的名字。

張恩慈、孔繁系統(tǒng)地介紹了北大的“階級斗爭”。所謂“階級斗爭”,就是北大的社教情況和第一張大字報的產(chǎn)生過程。張恩慈的報告比較長,特別介紹了聶元梓等7人大字報的產(chǎn)生經(jīng)過,說大字報是在康生、曹軼歐的支持下寫出來的。他以自己所起過的“穿針引線”的作用而自詡。這個報告我印象深刻?,F(xiàn)在有人不承認這張大字報與康生、曹軼歐的關(guān)系,如能找到這份報告記錄,是最好的物證。

“六一八”事件:開了亂批、亂斗的惡例

6月16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南京大學斗校長的消息,并發(fā)表社論肯定這種做法。這個消息引起一些同學的不滿,他們說南大斗了校長,北大為什么還不斗,何況北大領(lǐng)導是第一張大字報點的名!言外之意,認為北大工作組太右了。6月18日上午,工作組和系里的負責干部集中開會,進行政治學習。北大教室很少,大家都在男生宿舍分組學習討論。最大的宿舍是連在一起的38號樓、39號樓。38號樓住著哲學系、歷史系等系的男生。這兩個系都是文科的大系。政治系是小系,男生住在39號樓的一層。大約10時左右課間休息,突然聽說在東邊38號樓設(shè)了“斗鬼臺”(當時稱有問題的人為“牛鬼蛇神”)。我過去一看,有一二百個人在伸著脖子張望,樓外有一段樓梯,進樓處有一個平臺上有一米多高的墻,外系低年級的男生正在里面斗老師。他們拿廁所的紙簍當作高帽子扣在老師頭上,從頭上往下潑墨汁。這哪是革命,完全是惡作?。∥也蝗炭聪氯?,抽身出來。當然也有同病相憐的原因吧,我是學生干部,我的父親李琪(時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部長)此前已被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在《人民日報》上點名批判。endprint

后來工作組組織學習時告訴大家,不僅是38號樓斗老師,化學系、生物系、東語系、西語系、中文系、無線電系的學生還斗了40多位正和學生們一起學習的教師、黨團干部和兩個學生干部,其中就有西語系的學生吳然。吳然是烈士子弟,系團支部書記。他的父母犧牲后,由北京市委大學部部長吳子牧撫養(yǎng)成人。此時吳子牧已被打倒,他馬上也受到株連。

工作組說:亂批、亂斗干部的做法違反黨的政策,這種做法已被壞人利用。經(jīng)過一天的工作,基本查清了幾個在亂斗中起主導作用人物的情況。有幾個學生有流氓習氣,有一個工人當過國民黨上尉連長,后因貪污判過徒刑。他們或給校外打電話,或?qū)ふ乙返娜?,集中到一起斗。工作組宣布:斗爭人要經(jīng)過工作組討論。還宣布:地、富、反、壞、右分子,只許規(guī)規(guī)矩矩,不準亂說亂動,如果亂說亂動,按現(xiàn)行反革命論處。并組織全體學生學習、討論三天。

其實,外邊的壞人混進來并不奇怪,北大的校門是敞開的,進出自由,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哪兒有事,他們都會參與。

“四清”時,各級領(lǐng)導不斷教育我們: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教育我們要分清敵我,要縮小打擊面,擴大教育面。那時定“漏網(wǎng)”的地主富農(nóng),都有詳細的條文,嚴格的定量規(guī)定,反復衡量,哪一條不符合也定不上。就是對地主、富農(nóng)也不能罰站,更不能亂斗。所以搞“四清”回來的同學都反對這種錯誤的做法。6月18日那天,38號樓的亂斗就是五年級的學生出來制止的:“說理斗爭不要打人?!惫ぷ鹘M領(lǐng)導張承先等和各系工作組同志聞訊后也趕赴現(xiàn)場制止。11時以后,情況緩和下來。

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由陳伯達主持的《人民日報》發(fā)出“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號召,在那種氣氛下,工作組將問題估計過高,認為“主要是壞人有意搗亂,還很可能是有組織、有計劃的陰謀活動”。19日、20日、21日一連三日組織全體師生討論、對照、檢討。并提出準備斗陸平,但是一直也沒有付諸行動。從《北京大學紀事》得知,各系分別開會斗了17個干部。當時北大共有18個系,我所在的國政系沒有開批斗大會。工作組搞人人過關(guān)有些過火,但是工作組的干部政策是對的,是保護廣大干部的;實際上也保護了青年學生,避免他們因不懂政策、不諳世事而上當受騙,跟上壞人犯錯誤。

華北局書記處書記池必卿同媽媽的一席話

1966年7月10日,我爸爸李琪突然含冤去世。媽媽悲痛欲絕,不能自已。哥哥遠在哈爾濱上學,因工作組要求對爸爸的死嚴格保密,他對此一無所知。三個妹妹一個比一個小,最大的妹妹上高一,最小的妹妹才上小學五年級。全家人焦急地等著我。我一到家,大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媽媽得知工作組準了我的假,又沒有限定回校的時間后,感到很欣慰。

回到家,我晝夜陪伴媽媽。她同我講了許多話。她因是北京農(nóng)林局副局長,也在北京飯店開會。她天天去看爸爸。后來,她成為小組批判的重點后也是如此。我從小跟著父母長大,從來沒有見他們吵嘴,夫妻恩愛,家庭和睦。6月底,會議告一段落,暫時結(jié)束,劉仁、鄭天翔、爸爸、范瑾幾個“問題嚴重”的人留下繼續(xù)檢查,各局、區(qū)、縣的負責人要回單位。那時,有的地方已開始像1947年斗地主一樣斗干部。李雪峰對我媽媽說:你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意回去就住在這兒,什么時候回去都行。媽媽認為“文化大革命”會像歷次的運動一樣,幾個月就結(jié)束。再說,她胸懷坦蕩,心直口快,一心只為工作。她認為,工作中的問題,沒有講不清的事情,她愿意回到群眾中接受批評,盡早解決問題。她回去就被扣,爸爸三次給她打電話,也不準接。10天,僅僅過了10天,爸爸就沒有了。媽媽非常后悔,一再對我說:如果聽了李雪峰的話,留在北京飯店,你爸爸就不會走了。

這件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后來我在整理李雪峰回憶錄時,將他在北京飯店講的這幾句話寫進了回憶錄中。其實,年代久遠,他每天講許多話,早已忘記了這件事。

11日,發(fā)現(xiàn)爸爸出事,搶救一天,沒有搶救過來。第二天,華北局工作組通知媽媽先到友誼醫(yī)院向爸爸遺體告別,然后到北京飯店收拾東西。他們怕媽媽出問題,派醫(yī)生一直跟著。晚上,華北局書記處書記池必卿找媽媽談話。他說:本來他(指爸爸)的問題已快完了。他的問題交代到4月中旬,交代到我們進駐市委即可告一段落,他卻等不及了。他想不通可以來找我。我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我們?yōu)樗乃离y過。我和雪峰、吳德同志商量了,你在家休息,不要著急回機關(guān)。他含著眼淚和媽媽談話。他不放心,怕媽媽也想不開,一直不讓媽媽走。直到媽媽說:“從大局出發(fā),是為了革命工作,從家庭說,為了我的5個子女,我也要活下去!”他說:“我就是要你這句話,我相信你能挺過來?!?/p>

池伯伯是爸爸在解放戰(zhàn)爭時一起在晉中工作的老領(lǐng)導、老戰(zhàn)友,但是他的談話是代表組織的,反映了華北局、改組后的北京市委的態(tài)度。他說這些話時,萬萬沒有想到工作組“執(zhí)行的是反動資產(chǎn)階級路線”,這些話成為“包庇走資派”的罪證;萬萬沒有想到運動一直持續(xù)了10年,一直到毛澤東逝世,華國鋒、葉劍英領(lǐng)導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才結(jié)束了“文化大革命”。

媽媽畢竟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老共產(chǎn)黨員,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我勸她:“媽媽,你16歲參加革命,近30年黨齡,在那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都堅持革命,現(xiàn)在何況你們還有錯誤,更應該跟著毛主席革命到底?!?1日,媽媽對我說:“海文,你回學校參加運動。我再在家休息幾天,就回機關(guān)。”她一直認為“文化大革命”會像此前的歷次運動一樣,很快會結(jié)束。再說,她參加革命后一直做群眾工作,和群眾在一起,她常說沒有群眾的掩護、幫助,不可能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她從不怕群眾,愿意接受群眾的批評,盡早解決問題。那時,我們想得都太天真了。

聶元梓一語驚人:“工作組犯了方向、路線性的錯誤?!?/p>

1966年7月21日當晚,我回到學校?!岸粗兄灰蝗眨郎弦亚辍?,學校形勢大變。7月12日,地球物理系貼的大字報《把運動推向更高階段》,批評工作組,石破天驚。16日、17日、18日張承先三次作檢查,認為將“六一八”事件整個估計為“反革命事件”是錯誤的,因為參與的大多數(shù)人是好人。頓時,大家都給工作組貼大字報,但還是善意批評。endprint

7月19日,聶元梓在哲學系群眾大會上講:“工作組犯了方向、路線性的錯誤?!甭櫾魇钦軐W系黨總支書記、第一張大字報的作者,這張大字報被毛澤東封為“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聶元梓成為“通天人物”,她的話當然反映中央的最新動向。大家的認識后來得到驗證,聶元梓是從康生辦公室得到消息的。

聶元梓的話一出口,全校震動,當晚在大飯廳通宵辯論。當時,華北局第一書記、改組后的北京市委第一書記李雪峰的女兒李丹林在歷史系三年級學習。20日,她和同班同學王海治等貼出大字報,針鋒相對提出:“批評工作組,擁護工作組。”賀龍的女兒賀小明、呂東的女兒呂宏等六個干部子弟貼出大字報保工作組,向工作組提出建議性的意見。這些高干子弟的態(tài)度當然反映他們父輩的看法,不少人響應。這些保工作組的大字報稿,后因受到毛澤東、中央文革批評,很快劉少奇、鄧小平承認錯誤,作者不再堅持原有的看法,社會拋棄保工作組的觀點。由于各種版本的大字報選都沒有收錄,他們自己也沒有保存,現(xiàn)已找不到大字報稿全文。由此可見,當時中央文革八面威風,炙手可熱。群眾聽任他們的擺布,狂熱至極,缺乏獨立思考。社會輿論是那么統(tǒng)一、一邊倒,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見。“民主”、“保護少數(shù)派”都有特定的含意,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只是一句空話。

我回到學校時,學校氣氛異常熱烈。班里男生告訴我這幾天學校的變化,領(lǐng)我到39號樓門口看他們剛貼出來的大字報,邀我簽名。我們系的同學沒有參與“六一八”事件,事后三天的對照檢查,大家談認識、感想,沒有整任何人,沒有傷害任何人。大家對工作組的意見不大。

大部分同學認為應該批評工作組,少部分認為“批評”這種提法是?;逝?,應該改組工作組,罷免張承先的職務,讓聶元梓參加工作組領(lǐng)導。工作組是延安,還是西安?是批評,還是打倒?一時成為爭論的焦點。但是,還沒有人要提出趕走工作組。趕走工作組,是7月26日康生、陳伯達、江青在全校大會上提出來的。

江青在北大說:“誰不革命就走開?!?/p>

1966年7月22日上午,天安門廣場舉行百萬人集會,支持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國斗爭。同學們都去天安門廣場參加大會了,校園里異常安靜。我因為頭一天晚上剛返回學校,沒有去參加大會,一個人到大飯廳前的小樹林里躊躇踽行。將近中午,突然有幾個人從北邊走過來,邊走邊興奮地議論著剛才他們在燕南園聽到的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副組長江青的講話。江青說:“我代表毛主席來看望大家的?!薄拔覀兪莵碜鲂W生的,跟同志們一塊來進行這場文化大革命。”“我們都站在你們這個革命派這面。革命派跟我們一塊,誰不革命就走開?!睅讉€人說話的聲音很大,有的說:“江青、陳伯達在北大燕南園召開座談會,結(jié)束后出來碰上的。”有的說:“就在燕南園,向北有一個大下坡,江青站在高坡上說的。當時只有十幾名同學?!庇械恼f:“江青、陳伯達到燕南園召開過座談會,19日就來過一次了?!?/p>

我聽后很驚異:中央領(lǐng)導人都在天安門廣場出席萬人大會,江青、陳伯達沒有出席會議?他們到北大來,這么重視北大,出什么事了?我明知他們已走了,還是趕到江青講演的地方觀看。燕南園是北大的園中園,有一人多高的圍墻,綠樹叢中有一座座別墅式的房屋,是教授、領(lǐng)導住的地方,我們平時很少進去。燕南園只有一個北向的通道,路窄,汽車進不去,只能停在外面。燕南園地勢高,比北邊第二體育館、球場高出一兩米。我們女同學經(jīng)常在那里上體育課,這個地方我很熟悉。后來我看了《北京大學紀事》,知道23日江青、陳伯達再次到燕南園來召開座談會。這兩次座談會是25日、26日萬人大會的前兆。

江青公開指責工作組“不革命”。后來,她多次重復“革命派跟我們一塊,誰不革命就走開”,很快被紅衛(wèi)兵改為:“革命的站過來,不革命的滾他媽的蛋!”加上了“國罵”——“他媽的”,成為“文革”中的名言,造反派的“口頭禪”,動不動就讓人家“滾蛋”。

工作組已是四面楚歌,處境險惡。在這種情況下,池必卿知道媽媽想回機關(guān),便親自打來電話勸阻:“你休息好了再回去,一定不要著急。”他也可能預感到形勢劇變,將來媽媽再也不會有在家休息的機會了。

7月下旬,媽媽回到機關(guān)。華北局駐北京市委工作組很快知道了,派華北局農(nóng)村政治部主任范克讓到機關(guān)來看望媽媽。他來后第一句話就是:“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不是讓你在家多休息幾天嘛!”媽媽回答:“我想早點檢討完了?!狈犊俗屨f:“李琪同志認識的人這么多,怎么不找人談談?”媽媽問:“你怎么叫他同志?”范克讓理直氣壯地回答:“他還沒有作結(jié)論,怎么不能叫同志?!迸R走時,他說:“我再找工作組談談?!辈⒁辉俣摚骸澳阌惺乱欢ㄒo我、給老池打電話。”華北局干部的這些話無法改變大局,但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卻溫暖著媽媽的心。媽媽是一個永遠記著別人的好處的人。后來,范克讓生病后,她堅持到醫(yī)院看望。她經(jīng)常叨念、看望池必卿。她一直支持我整理李雪峰回憶錄,出席李雪峰夫人翟英的追悼會。吳德逝世,她讓我陪她一同到吳德家里吊唁,出席吳德的追悼會。

誰也沒有想到,范克讓到機關(guān)看望媽媽后,過了幾天風云突變,中央宣布工作組犯了錯誤,宣布撤銷工作組。北京市委、華北局自身難保。從此,“文化大革命”從文教系統(tǒng),從北京市委、中宣部、文化部發(fā)展到各省、市、自治區(qū),發(fā)展到各級黨政機關(guān),天下大亂,一發(fā)不可收拾。

中央文革在北大召開“七二五”大會

1966年7月25日、26日,中央文革全體成員在北京大學東操場召開全校師生大會。這是中央文革小組第一次召開群眾大會,同學們既新奇又興奮,不知道他們要說什么,要干什么,將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人人都知道這是一次不尋常的大會,參加會的不僅有北大全體師生員工,還有聞訊趕來的外校師生,將東操場站得滿滿的,遠遠超過1萬人。我們系得到消息早,坐在前面,將臺上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會場上常常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情況,高潮迭起,宛若電影《列寧在十月》演講場面的再現(xiàn)。會場氣氛異常熱烈、緊張,扣人心弦,至今歷歷在目。endprint

召開大會的目的,江青、康生、陳伯達說是要聽取不同意見,讓同學們辯論工作組的問題。但是,辯論徒有虛名,輿論一邊倒。7月25日來的人很多,近百米長的主席臺上擠得滿滿的,三四排座位都坐不下,不少人站著。臺下的人不斷地遞條子,臺上的人走來走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釤岬南奶?,個個是大汗淋漓,主席臺上不少人都扇著紙扇。臺下的群眾反倒比較安靜,個個仰著頭,看著臺上的一舉一動。

大會由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主持,副組長江青、顧問康生發(fā)表講話。

江青第一個講話,先聲奪人,亮出夫人身份:“我代表毛主席問候你們,毛主席很關(guān)心你們的革命事業(yè)?!辈豢梢皇?,咄咄逼人。江青沒有別的才干,只能仗勢欺人?!按砻飨笔撬龖T用的手法,走到哪兒說到哪兒。一直到1974年7月毛澤東才在政治局宣布:“她并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這時“文革”已進行8年了。

然后,康生講話:“真理通過辯論更加清楚了。比如‘六一八。有人說所謂‘六一八是反革命事件,有人說是革命的,還有人說既不是革命的,也不是反革命的?!?/p>

康生的話傾向性十分明顯。其實陳伯達來北大開座談會早就表明了態(tài)度:“我們的意見是,說‘六一八事件是反革命事件是不對的,是錯誤的?!钡俏也恢?,第一次聽康生這樣講,大吃一驚。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康生接著說:“比如對工作組,有人把北京新市委派來的工作組,說成是黨中央派來的,毛主席派來的,你們不要聽他那一套!你們別聽那一套!毛主席一個也沒有派,你們的工作組是新的北京市委派來的?!蔽腋鼮轶@訝:工作組是北京新市委派來的?彭真領(lǐng)導的北京市委已被改組批判,李雪峰領(lǐng)導的新市委剛剛成立,怎么敢自作主張?毛主席一個工作組也沒有派,劉少奇、鄧小平都在北京,那是劉少奇、鄧小平背著毛主席派的?不會吧,這么大的事他們怎么能不向毛主席請示?6月1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廣播第一張大字報,晚上北大就派來了工作組。就是事情緊急,事先不請示,事后還不匯報?其實6月1日陳伯達就帶領(lǐng)工作組到了人民日報社,這是全國第一個派出的工作組,只是我們當時還不清楚。

康生繼續(xù)說:“工作組怎么樣?有的說是好的,有的講有錯誤,有的講有嚴重的路線錯誤。到底是什么錯誤?你們大家敞開講,不要怕,什么都可以講,不要有顧慮。文化大革命怎樣做法?陸平、彭佩云又怎樣斗法?翦伯贊、馮定之類的又怎樣斗?怎么做法?可以辯論、研究。”

康生主張斗陸平、彭佩云這些當權(quán)派,斗翦伯贊、馮定之類的學術(shù)權(quán)威。他完全同意“六一八”事件那種野蠻的斗爭方式,不點名地批評工作組處理“六一八”事件的方式,將矛頭對準6月1日改組后的北京新市委。講話的態(tài)度明確而富有煽動性。

在這種情況下,被允許上來發(fā)言的人多數(shù)都抨擊工作組犯了方向、路線性的錯誤,控訴學校的迫害。給我影響最深的是兩個人的發(fā)言。一個是法律系一年級學生?!痢?。他自稱是干部子弟,受到學校的迫害。我相信他是干部子弟,但是,我不相信他會受到學校迫害。江青在講話中曾提到他的發(fā)言,從此他成為“左派”,名噪一時。那時,一個發(fā)言、一篇文章就能成為響當當?shù)摹白笈伞?。過幾天不知何事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曇花一現(xiàn)式的人物很多,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令人眼花繚亂。

另一個是北大附中“紅旗”的頭頭彭××。他上臺爭取到發(fā)言的機會,口若懸河,言詞激烈地批判工作組,受到江青表揚。

臺下紛紛寫條子,向主席臺上遞。江青離開時,用報紙包著這些條子,足足有一大包。第二天,她在大會上宣布:昨天同學們的每張紙條、每個意見,毛主席都看了。

25日晚,突然下起雨來,會議被迫中斷。

“七二六”萬人大會

1966年7月26日晚,繼續(xù)開會。

會議還沒有開始,北大附中的造反組織“紅旗”排著縱隊,打著紅旗走進會場,并受到掌聲歡迎。從此,“紅旗”、紅衛(wèi)兵名聲大噪。8月1日,毛澤東給清華附中紅衛(wèi)兵復信支持他們所寫的造反有理的信和彭小蒙的發(fā)言,各校紛紛效仿成立紅衛(wèi)兵。雖然紅衛(wèi)兵成立于5月底6月初,但是第一次引起社會、中央關(guān)注是從這兩天的會議開始的。這次大會后,紅衛(wèi)兵組織從秘密轉(zhuǎn)為公開,紅衛(wèi)兵運動從學校走向社會。從此,工作組撤走,群眾運動一發(fā)不可收拾。

這天的會議,所謂的辯論完全是討伐工作組的罪狀,大會成為反工作組一派宣告勝利的節(jié)日。只有中文系的兩個女同學李揚揚和雷俞平發(fā)言,為工作組辯護,說工作組是“延安”不是“西安”。毛澤東有一篇文章以延安代表共產(chǎn)黨,西安代表國民黨。她們借用于此,表示工作組是共產(chǎn)黨,有錯誤應該批評幫助;工作組不是國民黨,不能趕走、打倒。她們的勇敢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事后知道,這兩位女同學都是干部子弟,明明知道中央的態(tài)度變了,仍堅持念寫好的稿子。據(jù)說原來有31個人簽名,最后只剩她倆了。

東操場的主席臺有兩排高大的臺階,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和發(fā)言者都站在最高一層的主席臺上。工作組組長張承先站在下邊臺階的北端被審判的位置。正在發(fā)言的北大附中的“紅旗”的頭頭突然走過去居高臨下,舉起皮帶抽打張承先的頭。張承先是河北省委書記。我坐在臺下看得很清楚,心里一緊。打人之事就發(fā)生在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的眼皮底下,沒有受到批評,“紅旗”由此成為“左”派,飛揚跋扈。中央文革小組公開鼓勵打人,工作組撤走后,打人成風,這是肇始。

陳伯達宣布中央文革小組的兩個“建議”:第一撤銷張承先的工作組;第二在學校成立由師生組成的文化革命委員會。

當時我們認為“文化大革命”是群眾運動,中央文革小組認真地聽取了群眾的意見,毛澤東看了同學們遞的條子后才支持群眾,作出撤銷工作組的決定。其實,24日上午毛澤東已在中南海主持會議決定撤銷工作組了。24日下午陳伯達到廣播學院宣布了這個消息。因廣播學院在東郊,遠離西郊的各大專院校,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直到“文革”結(jié)束后,大家才明白,任何一件事都是先有毛澤東、中央文革的表態(tài),才有群眾的大動作。中央文革馬上支持這些群眾的行動?!拔母铩辈⒉皇侨罕娺\動,而是運動群眾。endprint

最后康生作總結(jié),點名批評李揚揚,然后宣布工作組兩大罪狀。第一,50天來,不相信群眾,不依靠群眾,不走群眾路線。第二,50多天來,不是真正放手發(fā)動群眾,相信群眾,依靠群眾?!耙虼怂诼肪€上、思想上、組織上,都犯了嚴重錯誤?!?/p>

這個帽子可夠大的,問題頓時嚴重了?!段逡涣ㄖ分姓f:“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要奪取政權(quán),由無產(chǎn)階級專政變?yōu)橘Y產(chǎn)階級專政。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有些正在受到我們信用,被培養(yǎng)為我們的接班人,例如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他們現(xiàn)正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薄段逡涣ㄖ吩邳h員中傳達時,對大家的震動之大,特別是最后這句話,令人難忘。肖超然老師傳達時,念完就宣布散會,沒有一句說明、解釋。散場時,人人感到肅殺之氣,個個神情凝重,互不講話,會場除了噼里啪啦的椅子聲外,沒有其他聲響,格外肅靜?,F(xiàn)在大家馬上明白了睡在身旁的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已不是剛打倒的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還有更大的。更大的是誰呢?但是,那時誰也沒有想到會是劉少奇。那時,誰也不敢這么想。

容不得我多想,看見江青走到李雪峰跟前,然后轉(zhuǎn)身回到主席臺,沖著麥克風說:“請新市委書記李雪峰同志講話?!?/p>

李雪峰將手中的扇子折起來,站起來,走到麥克風前。大家屏息靜氣,看他如何回應。

李雪峰身材清瘦,風度翩翩,像儒雅的學者。此時,他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說:“工作組在你們那里,什么時候批判,什么時候要讓他們來,他們就來。工作組是中央派來的,我們對具體的事情也不太了解。工作組都是四面八方來的人,情況不明,隨傳隨到,奉陪到底?!?/p>

李雪峰講話簡短,接受中央文革的批評,但是話中有刺,特別是他說“工作組是中央派來的”,與康生說的“毛主席一個也沒有派”完全不同。報上公布了毛澤東7月18日在武漢暢游長江的消息,大家知道毛澤東不在北京。毛澤東到底知道不知道北京派了工作組?在北京的中央領(lǐng)導人有沒有向毛澤東匯報?毛澤東批準了沒有?這些問題成為爭論的焦點,成為多年不解的謎團。

李雪峰所說的“奉陪到底”被江青記在心里,到1970年華北會議時拿出來,成為李雪峰的一條罪證。

會議的最后一項議程介紹到會的人員,除了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外還有各大區(qū)書記。各大區(qū)書記都沒有講話,只是陪襯。為什么讓他們來參加?是表示中央團結(jié)一致,還是壯中央文革小組的聲威?還是讓他們來學習?我坐在臺下,只能胡猜,只能觀望。

散會后,同學們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江青講話說歷史系迫害她的女兒,點了歷史系兩位教師的名字,還說階級斗爭搞到她家里來了,多有不當之處。引起同學們議論,有人說:江青剛登臺,就報私仇。哪像個政治家,哪有政治家的風度。

北大率先成立“文化革命委員會”

1966年7月28日,也就是中央文革小組到北大開會后的第二天,聶元梓出面倡議,成立了北京大學文化革命委員會籌備委員會,并宣布實行巴黎公社式的選舉。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第一,巴黎公社存在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十天,并沒有形成一套成熟的選舉制度和民主程序可借鑒。第二,巴黎公社只有人民才有選舉權(quán),北大師生近兩萬人,敵我的界限是什么?誰有資格鑒別、決定呢?在一片打倒聲中,又沒有作組織處理,這個界限可不好把握,誰也不敢出來說他有資格。因為那樣不但會引起爭論,甚至會引火燒身。第三,工作組撤走后,學校出現(xiàn)權(quán)力真空。這是中央文革小組所不愿意看到的。他們想將北大樹為全國的典型,以點帶面,指導全國運動,必須在一天之內(nèi)產(chǎn)生新的權(quán)力機關(guān)——校文革委員會籌備委員會。在當時情況下,最簡單辦法就是各系出一個人組成校委員會。根本來不及召開全系大會選舉,不知道是什么人議定的。聶元梓是當然的?;I備委員會主任。9月11日,由籌備委員會成立校文革委員會。國政系推舉的委員是我班同學廖淑明,他還當上了常委。時間不長,10月13日,廖淑明貼了一張大字報《整常委的風》,矛頭直指聶元梓。這樣一來,他這個常委自然當不下去了,他自行外出串聯(lián)。學校里亂哄哄的,大部分學生沖入社會,外出串聯(lián),沒有多少人關(guān)心校文革委員會的變動。

工作組撤走后,學校大亂

1966年7月29日,也就是中央文革到北大召開萬人大會后的第三天,在人民大會堂召開萬人參加的“北京市大專學校和中等學校師生文化大革命積極分子大會”,北大每個班都派一個代表參加,我們班班長馬德舉參加,他回來向同學們傳達了會議情況。中央文革在會上宣布工作組犯了方向、路線錯誤,撤銷工作組。劉少奇、鄧小平、周恩來在大會上作檢討,說:“老革命遇到新問題?!贝髸Y(jié)束時,毛澤東從后臺走上主席臺,和群眾見面。與會群眾見到毛澤東萬分激動,掌聲雷動,持續(xù)10分鐘,一直到毛澤東離開才停止。班長馬德舉說:“掌聲不停,毛主席沒法講話?!睘槭ギ斆骜雎犆珴蓶|講話的機會感到十分遺憾。

會后,工作組撤走,學校由聶元梓領(lǐng)導的校文革委員會掌權(quán)。聶元梓是響當當?shù)摹白蟆迸?,通天人物,最先知道中央文革最新指示,積極貫徹。

工作組走后,同學中主張講政策的聲音頓時被淹沒了。因為中央文革在群眾大會上鼓勵亂斗,主張打人。當時流傳一句話:“好人打壞人,應該;壞人打好人,鍛煉;好人打好人,誤會;壞人打壞人,活該?!焙芸斐霈F(xiàn)了“紅色”恐怖,美其名曰“紅八月”,真是匪夷所思!

工作組撤走后,老師們被剃成陰陽頭,頂著烈日在校園內(nèi)勞動。北大校園里人山人海,每天從全國各地來串聯(lián)的學生特別是中學生圍著正在勞動的老師指指點點,個別的還扔土塊。我住的36號樓后面有一個花壇,每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就有人將校領(lǐng)導陸平、彭佩云揪到花壇示眾,讓他們舉著牌子在花壇上走一圈。其實就是滿足那些外地學生的好奇心。每到這時,口號聲不斷。

10月1日,毛澤東第四次接見來京串聯(lián)的紅衛(wèi)兵,全國形成串聯(lián)高潮。學生串聯(lián),管吃、管住,坐車不要錢。同學們都外出串聯(lián),名為串聯(lián),實為參觀、游覽,只有極少數(shù)人是到各地煽動、指揮造反。有的學校因?qū)W生都外出串聯(lián),沒有人看“黑幫”,“黑幫大院”自行瓦解,校領(lǐng)導、教師們“自己解放自己”,都回家了?!昂趲痛笤骸本褪顷P(guān)所謂有問題的教職員工(那時將他們也稱為“牛鬼蛇神”)的地方,簡稱為“牛棚”。endprint

中文系的辯論,《人民日報》的編輯回答:上級規(guī)定凡是涉及運動的文章不必核實

北大的工作組是中央文革小組趕走的,校內(nèi)無論保工作組還是反工作組都沒有形成很大的力量。工作組走后,集體學習漸漸地搞不起來了,但是校內(nèi)并沒有出現(xiàn)兩派對立的局面。出現(xiàn)反聶元梓的勢力是10月以后的事。但是中文系與眾不同,全系師生天天在學三食堂辯論,晚上燈火通明,我從窗前路過,聽到里面唇槍舌劍,異常激烈。

后來知道辯論起因于《人民日報》1966年6月20日發(fā)表了一位四年級學生的文章,題目是《控訴陸平黑幫堅持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反革命罪行》,特別注明作者是北京大學中文系一位貧農(nóng)家庭出身的學生。文中說:“我一進北大,就被黑幫分子推進了故紙堆。他們把上百部古書列為我們的必讀書目,而毛主席著作的學習卻被排斥在一切課程之外,至多也不過是可看可不看的‘參考資料而已!在這里,黑幫分子什么五花八門的骯臟東西都宣傳,唯獨不宣傳毛澤東思想?!薄?964年三四月間,我們到農(nóng)村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這使我進一步認識到,北大不是無產(chǎn)階級的陣地,在北大培養(yǎng)不出跟貧下中農(nóng)一個心眼的人來?;氐綄W校,我再也呆不下去了。5月,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寫信給學?!h委,強烈要求到農(nóng)村去扎根。然而,以陸平為首的黑幫分子不僅不支持我,卻反誣我‘沒有很好地聽黨的話,是‘小生產(chǎn)者心胸狹窄和目光短淺的表現(xiàn)。”“前年12月,我在北京郊區(qū)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時,又一次提出到農(nóng)村去安家落戶的申請。陸平黑幫仍然借口‘高教部和北京市委沒有此項規(guī)定,不予理會。他們還又打又拉,說什么‘黨需要你留在學校里繼續(xù)深造,以便將來擔任更重要的工作,說什么‘黨培養(yǎng)一個大學生不是為了讓他當農(nóng)民。他們說得多‘甜蜜呀,他們對我是多‘關(guān)心、多‘器重呀!但是,他們這一套騙不了人,這分明是一個大陰謀。他們反對同學們走與工農(nóng)群眾相結(jié)合的廣闊道路,一心要按照他們的標本,把我們培養(yǎng)成死心塌地的修正主義分子,為他們的資本主義復辟陰謀效犬馬之勞。在我預備黨員的預備期期滿以后,他們制造種種借口,不聽我的申辯,拒不討論我的轉(zhuǎn)正問題。就這樣,我成了陸平及其追隨者的眼中釘。”

文章只提到“陸平黑幫”,但是系里的師生都知道這是指中文系總支委員呂乃巖老師。工作組在時不讓為此事辯論,現(xiàn)在工作組走了,群眾自己解放自己,中央支持運用大辯論這種形式,進行大鳴大放。一派人支持,指責呂老師的“迫害”;另一派人說呂老師就是愛護學生,沒有迫害。大家都知道1964年周恩來給大學畢業(yè)生作報告時說過:全國一百個同齡人,只有一個人上大學,一個人參軍。國家培養(yǎng)一個大學生不容易。隨著爭論加劇,各派在校園內(nèi)貼大字報,闡明各自的觀點。支持呂老師的同學到人民日報社找到發(fā)表此文的編輯,問:你們?yōu)槭裁窗l(fā)表?你們調(diào)查了嗎?編輯回答:上級規(guī)定凡是涉及運動的文章不必核實。

我因無事,經(jīng)??创笞謭?。當我看到這張大字報時大吃一驚。驀然想起,“大躍進”時,《人民日報》曾登過幾個小孩坐在田里的莊稼上,以證明糧食高產(chǎn)。事后知道這張照片是將若干畝的糧食堆在一起,記者導演的。1962年七千人大會期間,我曾聽父母在飯桌上議論,這次會上,大家對新華社、《人民日報》意見很大,他們不實的報道對浮夸風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黨內(nèi)大力提倡調(diào)查研究,提倡實事求是,糾正了浮夸風在內(nèi)的五風。怎么現(xiàn)在竟然又會有這樣的規(guī)定:凡是涉及運動的文章不必核實。這不是又重復1958年的錯誤?這個錯誤不是已受到批評、糾正,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重復?這種造假的新聞會帶來什么后果呢?當時我的這種憂慮僅是朦朧的感覺,還不可能像今天講得這樣清楚。

中文系最早分為兩派,其惡果是,1966年、1968年有兩個學生死亡。他們都是二十幾歲的青年,還未走上社會,就在嚴冬中凋零。

從批判工作組到“打倒一切”

那個年代,周恩來、陳毅、葉劍英等反復向紅衛(wèi)兵講歷史教訓,宣講政策。而唯一的副主席林彪、中央文革小組從來都不制止這種胡作非為。林彪有一句名言:“這次運動就是革那些革過別人命的命。”這不就是要打倒共產(chǎn)黨,就是要改朝換代嗎?那時我們都蒙在鼓里,還企盼著林彪、中央文革出來說話制止,常常想:為什么林彪、中央文革不制止?后來才知道這些都是他們煽動的,他們怎么會制止呢?!

批判工作組的調(diào)子越來越高,一開始冠以劉鄧路線,后來上綱為反動路線。被打倒的干部越來越多,從農(nóng)村生產(chǎn)隊長、社長、區(qū)長、縣長、專員、省長、大區(qū)書記,一直到中央、國務院各部委、副總理及國家主席,凡是帶“長”的幾乎無一例外。有棗沒棗先打三竿子。全國各地干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掉,形成“打倒一切”的局面。誰想斗就斗,誰想打就打,打傷了,被殺了,都找不到兇手。沒有人身自由,更談不上人身安全,在中國竟找不到一塊安靜、安全的地方。監(jiān)獄反而最安全。以前特赦的戰(zhàn)犯受不了群眾揪斗,提出要求回到監(jiān)獄。他們(沈醉等)回到監(jiān)獄躲過了群眾斗爭的高潮,少受了許多皮肉之苦。

許多人都不明白:50天的錯誤造成的危害就這么大,非要把干部都打倒,才能解決?才能糾正?17年的成績還承認不承認?

隨之而來,國家局面越來越混亂,武斗不止,形成全面內(nèi)戰(zhàn)。

我百思不得其解,常常想:毛主席說干部是黨的寶貴財富。這些干部都是當年國民黨反動派、日本帝國主義想抓、想殺而沒有得手,今天卻全部被打倒,游街、關(guān)押。什么是反動路線?

毛澤東將“文革”這種混亂局面概括為八個字:“打倒一切,全面內(nèi)戰(zhàn)?!彼J為這是“文革”的主要錯誤。1967年“一月風暴”(上海奪權(quán))后,開始成立各省市自治區(qū)、各部委革委會班子,毛澤東宣布必須結(jié)合老干部才能成立革委會,否則中央不予承認。從那時起就不斷解放、結(jié)合老干部,這個工作一直進行到1975年的秋天“反擊右傾翻案風”之前。由于“四人幫”阻撓,解放的是少數(shù),出來工作的更是少數(shù)。對多數(shù)干部沒有作結(jié)論,或者結(jié)論留有尾巴。多數(shù)干部沒有出來工作,工作也不是官復原職。大量冤假錯案沒有平反。

1968年,經(jīng)過毛澤東、周恩來兩年努力,各省市自治區(qū)成立了革委會,形勢漸漸安定下來。幸虧有毛澤東、周恩來,終于結(jié)束了全面內(nèi)戰(zhàn),沒有形成割據(jù),黨和國家沒有分裂。幸虧毛澤東沒有把權(quán)力交給林彪、江青,否則局勢進一步惡化,還不知道會是誰上臺,還不知道內(nèi)戰(zhàn)打到哪天,打成什么樣子。如果內(nèi)戰(zhàn)不止,干部全被打倒、被打殘、被整死,結(jié)束“文革”從何談起?改革開放從何談起?

(選自《中共黨史拐點中的人物與事件》/李海文 著/中國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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