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芳

（金華職業(yè)技術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7）

當代中國社會的文化生態(tài)呈現出典型的二元性，以農民為主體的鄉(xiāng)村文化和以市民為主體的城市文化構成了空間上相對分割又相互交織的二元文化格局。鄉(xiāng)村文化為中國千百年來的農耕社會所孕育，并深刻影響著農民群體的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和思維觀念；城市文化為工業(yè)化和城市化所孕育，同樣深刻地影響著市民群體的行為方式和價值理念。因此，當城郊村落因城市擴張而被納入城市區(qū)域后，不僅意味著城郊農民將失去土地、實現職業(yè)和社會身份轉換，而且意味著他們將逐漸脫離鄉(xiāng)村文化，融入城市文化。城郊失地農民只有在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和思維觀念等方面適應城市文化要求，才能真正完成市民化。如若城市文化適應不良，淪為邊緣化群體，勢必影響其在城市的生存和發(fā)展，影響城市社會的和諧與穩(wěn)定。本文擬就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問題做些初步探討。

一、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過程

文化適應是指個體或群體“從一種文化轉移到另一種與其當初生活的文化不同的異質文化中后”，個體或群體基于對兩種文化的認知和感情依附需要做出的“有意識、有傾向的行為選擇和行為調整”[1]。城郊失地農民從已習慣的鄉(xiāng)村文化轉而去面對陌生的城市文化時，必然要經歷一個文化轉變過程。“從進城初期在心理、價值觀念、歸屬意識等方面的疏離，漸進到文化觀念、角色行為等方面的適應”[2]，這個過程大致可分為文化沖突、文化反思、文化重構和文化融入四個階段。

文化沖突是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中最困惑、最艱辛、最痛苦的階段，城郊失地農民身上的鄉(xiāng)村文化傳統(tǒng)與城市社會文化環(huán)境會發(fā)生激烈的碰撞。主要表現在：第一，農耕生產方式與城市工商業(yè)生產方式之間的矛盾沖突。因農業(yè)生產和工商業(yè)生產無論在組織結構、生產器具還是對從業(yè)者的要求都有顯著的差別，剛“洗腳上田”的農民需要有一個重新學習和磨合的過程。第二，傳統(tǒng)農耕生產方式下形成的生活方式、行為習慣與現代城市生活方式之間的矛盾沖突。農耕生產既孕育了純樸的鄉(xiāng)土文化，也塑造了農民散漫、依賴以及“重情輕法”等鄉(xiāng)土人格，與城市社會重秩序、守規(guī)則的現代性要求難免產生沖突。第三，傳統(tǒng)農村社會重人情的交往方式與城市社會功利化的交往方式的矛盾沖突。農村社會是“熟人社會”，交往對象的同質性較強，人際交往注重人情性，城市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異質性較強，人際交往功利性色彩濃厚，轉型中的城郊失地農民必然不太適應。第四，傳統(tǒng)農村社會封閉保守的思想意識與現代城市的開放進取思想精神的沖突。鄉(xiāng)村社會的相對封閉，使農民容易形成崇尚“先賦權威”、封閉保守、因循守舊的觀念意識以及追求簡單、安逸和穩(wěn)定的生活；城市的開放性則使城市居民更加崇尚民主自由、平等參與、改革創(chuàng)新以及追求生活的多樣化和精彩化。當城郊失地農民的思想意識、價值觀念遭遇城市文化的激烈碰撞時，其心理必然會有一個受沖擊和適應的過程。

繼文化沖突之后是文化反思階段?！俺鞘谢鳛橐环N催生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人格心理、新的價值觀念、新的人際關系、新的人文系統(tǒng)等新的精神文化機制的媒介”[3]，城郊失地農民在其過程中自然會有一定的不適應，繼而進入文化反思。城郊失地農民只有理性地分析和正視自己面臨的文化沖突，認識和接受城鄉(xiāng)文化的差異，才能正確地反省和剖析自我、改變自我，自覺適應新的城市文化。

文化重構實質是城郊失地農民揚棄農村文化、吸納城市文化的過程，是通過城鄉(xiāng)文化的雙向互動重新建構的過程。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懷特認為，文化是一個由技術的系統(tǒng)、社會的系統(tǒng)和意識形態(tài)的系統(tǒng)三個亞系統(tǒng)組成的整體[4]，因此，城郊失地農民文化重構需要在技術、社會和思想觀念三個層面展開。技術層面的重構需要城郊失地農民拋棄農耕技術，努力去接受和掌握城市工商業(yè)生產技術；社會層面的重構需要城郊失地農民在維護舊有的社會關系結構的同時，努力去建構以業(yè)緣為基礎的新的社會關系網絡，逐漸養(yǎng)成遵守城市社會制度規(guī)范的習慣；思想觀念層面的重構需要城郊失地農民在傳承優(yōu)秀鄉(xiāng)土文化和價值傳統(tǒng)的基礎上，丟棄保守落后的思想觀念，塑造開放進取的市民價值觀。

文化融入是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最后階段，是他們逐漸達到認同城市文化，為城市文化所“同化”的狀態(tài)。此時，他們不僅能熟練參與城市工商業(yè)生產，而且養(yǎng)成了以制度、規(guī)范遵守為前提的生活方式和行為習慣，拓展了新的社會交往網絡，形成了崇尚自由、追求平等、開拓進取、理性民主等思想觀念，完成了從農民到市民的轉變。

二、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制約因素

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過程，其實就是他們在遭遇城鄉(xiāng)文化沖突時逐漸解構農耕文化，重構城市文化，最終融入城市社會的過程?，F階段中國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呈現出遲滯狀態(tài)，究其原因，除了受城市文化本身發(fā)展的制約之外，最主要是受到了政府、社區(qū)、原市民等社會各方力量的制約，以及城郊失地農民自身因素的制約。

（一）政府推動缺位

當代中國，政府既是城市化的設計者，也是城市化進程中中國式“圈地運動”的直接操縱者。在政府的城市化理念中，城市化的首要目標是城市的擴張，至于城郊農民失地進入城市社會后，能否適應城市文化并成長為合格市民，則經常被他們有意無意地忽略，或只被視為城市化所要解決的一個附屬問題。唯其如此，各地政府對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中需要由政府提供的相關制度和政策措施，包括賦予城郊失地農民以完整的市民待遇、提供城郊失地農民必要的教育培訓服務、加強城郊失地農民居住社區(qū)的文化設施建設等，時常采取拖延、回避或盡量少投入的態(tài)度。如在城郊失地農民學習非農職業(yè)技能、城市社會規(guī)則和生活方式的過程中，政府提供的教育培訓服務內容單一、層次較低、對象狹窄，基本局限于部分青年或婦女勞動力的計算機使用、家政服務等職業(yè)技能培訓，忽視了城市社會制度規(guī)章、生活方式、核心價值等方面的教育，忽視了城郊失地農民的廣泛性，特別是中老年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需求。政府教育培訓服務的缺失，嚴重影響了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能力的提升。

（二）社區(qū)支持乏力

社區(qū)是城郊失地農民生活、休閑與社會交往的主要場所，也是他們學習城市文化的重要場域。然而，由于城郊失地農民居住社區(qū)管理人員素質普遍不高，既缺乏為社區(qū)居民提供服務的意識，也缺乏為社區(qū)居民提供社會服務的行動，導致社區(qū)在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中的作用不力。例如，針對城郊失地農民大多被集中安置，鄉(xiāng)村文化陋習在他們的集中居住社區(qū)以各種形式被不同程度地遺留下來，甚至出現“泛濫”的現狀，社區(qū)管理者一般采取選擇性忽視的態(tài)度，缺乏以城市公民文明規(guī)則、環(huán)保意識等為內容的針對性教育；針對城郊失地農民在城市生存和發(fā)展需要的文化和技能培訓服務、就業(yè)推介服務以及社區(qū)內外文化交流活動等，社區(qū)也缺少相應的行動安排。社區(qū)支持的乏力，嚴重地阻滯了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步伐。

（三）原市民歧視與社會網排斥

“根據社會學的群體理論，內群體中的成員往往對外群體及其成員抱有懷疑和偏見，甚至采取蔑視、厭惡、仇視、挑釁等敵對態(tài)度，導致其在心理上無歸屬感”[5]。作為城市的外來群體，城郊失地農民與原市民群體間勢必形成類似于外群體與內群體之間的關系。原市民在面對城郊失地農民時有一種天然的優(yōu)越感。加上大眾媒體將鏡頭一次次聚焦于城郊失地農民的上訪、纏訪以及居住社區(qū)無序的生活環(huán)境等，進一步加劇了原市民對城郊失地農民的排斥。原市民的排斥，一方面使城郊失地農民失去了與原市民展開日常生活互動，進而感受城市文化的機會；另一方面也導致了城郊失地農民選擇“自愿性隔離”的策略，將人際交往封閉在熟人社會，依靠原有的社會網絡和社會空間求得生存和發(fā)展，從而使鄉(xiāng)村文化在城郊失地農民群體中不斷地被復制和延續(xù)，導致在城郊失地農民集中居住的社區(qū)，建構起一種有別于城市主流文化的獨特文化，嚴重地制約著城郊失地農民融入城市文化的進程。

（四）城郊失地農民自身的欠缺

從特定意義上說，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取決于其自身的主觀態(tài)度和主觀能力。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遲滯，與其自身的欠缺密切相關。城郊失地農民不僅人力資本普遍偏低，文化教育大多在中學及以下水平，工商業(yè)生產技能普遍缺乏，而且由于受農村文化的長期濡染，加之土地征用補償和村集體福利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較為安逸的生存條件，相當一部分城郊失地農民缺乏接受新知識、從事新職業(yè)、適應新環(huán)境的強烈愿望，缺少城市文化認同的動力與自覺。自身的欠缺決定了其城市文化適應必然是一個長期、復雜的過程。

三、促進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對策

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過程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過程，不僅需要主體自身的努力，更需要政府、社區(qū)、媒體和原市民等多方力量的協(xié)同。

（一）政府推動：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關鍵

從一定意義上說，政府的推動是決定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關鍵。因此，各級政府需要努力做到：第一，思想上高度重視。要充分認識到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不僅關乎他們在城市的生存和發(fā)展，更關乎整個城市社會的和諧發(fā)展。要把促進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推動城郊失地農民市民化，視為事關城鎮(zhèn)化和全社會持續(xù)健康發(fā)展大局的重要工程。第二，制度上充分賦權。政府部門應該為城郊失地農民“在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和城鄉(xiāng)壁壘背后的種種資源限制真正提出解決辦法或提供便利”[6]。應出臺明確的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措施，解決和保障好城郊失地農民的基本權益，落實同等市民待遇，增強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歸屬感。第三，服務上周到細致。政府應重視城郊失地農民居住區(qū)文化設施的建設和完善、低價或免費開放城市文化資源、提供全方位多層次的教育培訓，等等。

（二）社區(qū)支持：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基地

應當改變移植村莊管理模式的簡單化做法，積極提升社區(qū)管理人才的素養(yǎng)，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把集中安置社區(qū)建設成為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培訓基地。第一，大力發(fā)展社區(qū)教育。建議設立社區(qū)學校并提供免費講座，為城郊失地農民傳授城市現代生活所必需的知識和技能，并通過廣播、宣傳欄、當面行為教育與文明住戶評選等多種形式開展城市文化的宣傳教育，引導城郊失地農民改變原有的不良習慣，培育與城市生活相適應的生活習慣和行為方式。第二，提供就業(yè)服務。應通過開設免費職業(yè)介紹所或就業(yè)推薦會等形式，為用人單位與城郊失地農民牽線搭橋，及時向社區(qū)內居民傳遞用工需求信息，發(fā)揮社區(qū)在促進失地農民就業(yè)中的積極作用。第三，重視社區(qū)互助組織的建設。積極鼓勵城郊失地農民參加各種互助組織，讓他們在互助中解決生產和生活上遇到的一系列困難，形成和諧的社區(qū)人際關系網絡，增強城市生活的信心，提高城市文化適應能力。第四，深入開展社區(qū)文化活動。積極組織有益于城郊失地農民身心健康的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培養(yǎng)其科學、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拓寬其與原市民的社會交往和文化交流的渠道，增強其作為新市民的心理歸屬感和身份認同感。

(三)社會認同：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重要環(huán)境

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需要城市社會革除歧視性態(tài)度，給予他們更多的理解與尊重。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第一，媒體作為影響甚至左右人們生活方式、行為準則、價值觀念和審美趣味的特殊社會力量，應客觀真實、全方位地向社會傳播城郊失地農民的新形象，引導原市民改變對城郊失地農民的錯誤印象。同時，承擔起向城郊失地農民傳播城市主流文化和先進文化的責任，通過設立專欄、開設空中教室和網站頻道等途徑，以鮮活多樣的傳播形式，推動城郊失地農民的城市文化適應和城市社會認同。第二，原市民作為城市社會的主體力量，應當以包容的心態(tài)對待城郊失地農民這城市一新群體，設身處地考慮到城郊失地農民改變長期農村生活中養(yǎng)成的一些生活習慣、行為方式和思想觀念并非一蹴而就的簡單過程；通過各種形式和途徑，主動與城郊失地農民進行實質性的溝通與交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促進城郊失地農民逐漸脫離農村文化，自覺適應城市文化，融入城市社會。

（四）主體建設：城郊失地農民城市文化適應的根本

從根本上說，城市文化適應作為城郊失地農民習得城市文化的再社會化過程，取決于主體自身的主觀態(tài)度和實際能力。只有城郊失地農民具有充分的城市文化自覺和文化素養(yǎng)，才能適應由農村到城市的文化轉變。第一，要以積極主動的心態(tài)去適應城市文化。要努力改變那些不利于其角色轉換和城市文化適應的觀念和行為，自覺適應城市主流文化的要求。第二，要以認真努力的態(tài)度去學習城市文化。不僅要學習文化基礎知識和非農職業(yè)技能，還要學習現代城市社會的各種規(guī)章和法紀，學習與原市民友好相處的交往法則，學習先進的思想觀念等。不僅要通過報紙、雜志、書籍等傳統(tǒng)媒介與廣播、電視、因特網等現代媒介去學習，更要通過積極參與教育培訓、參與城市公共生活，以及與原市民的互動交流等途徑去學習。不斷提升自我，增強適應城市文化的主觀能力，充滿自信地融入城市社會。

[1]王亞鵬，李慧.少數民族的文化適應及其研究[J].集美大學學報，2004（1）：59-64.

[2]陳豐.從疏離到適應：進城農民工的文化嬗變[J].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84-87.

[3]徐暉.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文化因素[J].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2000（3）：82-90.

[4][美]萊斯利·懷特.文化科學[M].曹錦清，等，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349.

[5]鄭杭生.社會學概論新修[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313.

[6]黃志強，容溶.城市農民工文化適應問題探析[J].廣西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117-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