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娥

（廣東文藝職業(yè)學院，廣東番禺511400）

一、巫歌儺舞·驅鬼逐疫

在原始社會，各部落的成員們在出發(fā)狩獵之前都會集中舉行祭拜儀式，期冀上天會保佑平安歸來，帶來好的收成，祈禱老天的庇佑；在出征的人平安歸來或滿載而歸之后，這個部落的民眾也會圍著篝火歡騰慶祝，用以表達安全回歸后家人內心的喜悅和今后生活好轉的期待。載歌載舞為主要表現形式，這些表演就是古代儺戲的來源和基礎。最初的儺表演并沒有情節(jié)，而后慢慢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吸取了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演出形式，才逐漸有了角色、道具等內容，最終形成自己的演出劇目，如《孟姜女》、《龍王女》、《桃源洞神》、《梁山土地》等。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取材于《目連傳》、《三國演義》、《西游記》等故事情節(jié)的演出劇目。不過儺戲和戲曲演出不同的是，儺戲的劇本唱多白少，善于通過大段敘事性唱詞交待事件，善于通過吟唱和歌舞或動作戲等發(fā)展情節(jié)，展開矛盾，塑造人物形象。

由于早期人類日常生活經驗之中，物質生活的極度匱乏，對生活環(huán)境的缺乏了解，對大自然氣候變化莫測的無知，對于各種經常威脅人類的生命和生活安全的不確定因素產生恐懼，人類經受了外在打擊和當時個人能力范圍之內解決不了的情況，產生了強烈的挫折感和不安全感，從而轉向群尋求外圍解決之道和精神寄托，這時，一種象征性解決的儀式和行為就會發(fā)生。因此，所有乞求風調雨順、順利豐收、庇佑親人等儀式皆來源于人類日常生活中所產生的壓力。特別是當面對自身能力解決不了的問題時，借助于涂有面具顯得異常神秘的法師做法，或似靈異功能附體一般的巫師，加以咒語進行儀式程序化的化解，驅逐身邊的妖魔鬼怪，祈禱不要再來干擾和破壞現在寧靜的生活，所有病痛苦難趁早脫離人體，讓人恢復健康不再忍受病痛折磨等主題，或在人去世后通過法事來祈禱其靈魂早登極樂世界，不要在外飄蕩成為孤魂野鬼等，這些是古代儺戲的重要特征。在儺戲的演出程序和不同階段，法師通過開壇、殺生祭拜、請神、拜神、閉壇等儀式，借助于親人想要表達對死者尊重的精神寄托，將這些驅鬼逐疫的表演形式更加神秘和深化。因此，這些表演形式一直盛行于偏遠山區(qū)和農村，帶有傳統(tǒng)樸素的鄉(xiāng)土氣息，這也符合大多數人的心愿和民間的民意，以求讓死去的人獲得安生，讓活著的人積德了結心愿，一舉多得。

二、假面表演·民俗特色

儺戲的腳色行當分生、旦、凈、丑，絕大多數的演出都要戴面具表演，這是儺戲表演的重要特點。表演者所用的面具，可用樟木、丁香木、白楊木等不易開裂的木頭雕刻、彩繪而成，按造型可分為整臉和半臉兩種，整臉刻繪出人物戴的帽子和整個臉部線條并涂以鮮艷的顏色，半臉則僅刻鼻子以上，沒有嘴和下巴。如開山面具就將人物的面部表情刻畫得張牙舞爪、表情夸張兇狠，有點面目猙獰的恐怖感，但一旦演員帶上，立馬有種神靈附身的感覺，所謂民間盛傳的“帶上面具是神·脫下面具是人”的傳說由此而來，既然法師有了靈異能力，那他請出的各路神仙也會各顯神通，當然能夠輕易的去害辟邪，能夠將各路牛鬼蛇神趕到遙遠之地，讓它們不要打擾逝者的清凈和安寧，這也顯示出神靈能量的神通廣大?，F今的巫儺表演從業(yè)人員，也可以享受個人生活，可以成家養(yǎng)育下一代，不演出的時候就是平凡人，勞動作業(yè)與常人無異，但到正式演出時也會非常專業(yè)認真，將戲曲的表演藝術傳承發(fā)揚下去，這也是一種很好的繼承方式。安徽貴池儺戲是以戴面具為表演特征以請神祭祖驅邪逐疫為目的的戲曲表演活動。用反復的、大幅度的程序舞蹈動作表演，極具原生態(tài)表演風格，多在固定的節(jié)日演出。

儺戲發(fā)展到有些地區(qū)，因為經費和傳承等問題，有些程序進行了簡化，在制作面具比較費工夫的情況下，改之以圖面化妝進行表演，但不同的面部化妝則有不同的人物象征意義和隱喻，而且表演者可運用配套服裝、道具和音樂、古老的吟唱風格“以歌舞的形態(tài)來講述故事”，譬如面部化妝兇神惡煞的樣貌則能趕走小鬼，代表正義一方；畫得賊眉鼠眼的一般是奸角并最終沒有好的下場等。相似的曲調、相同的情節(jié)和臺詞演了很多遍，但當地的百姓仍然百看不厭，這說明了儺戲的受歡迎度和扎實的群眾基礎。一般的儺戲演出，少則兩三天，多則五到七天，而且是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但可換法師和演員進行輪番出場表演，這對一般人的體力肯定是吃不消的，而且從法師的如癡如醉的投入演唱、幾天幾夜不間斷的內心嘶吼和吶喊，對自我的挑戰(zhàn)與突破，表達出對生命的尊重，對逝者的敬仰，對生命力的擴張，這種極具感染力的對生命的感悟，加以極具地方特色的配器配樂、當地的儀式流程等內容，這些極具民俗特點的鄉(xiāng)間儺戲演出得到了很好的印證，這也說明儺戲不僅是戲曲演出的一個重要分支，也是中國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重要研究對象。

三、生命本體·中和意境

貴州儺戲主要分布在貴州東北部地區(qū)，如德江縣、同仁縣等，是川黔湘鄂邊境縣份，這些地區(qū)的共性是群山環(huán)繞、交通不便、文化比較閉塞，但也慶幸這些地區(qū)保留了較為原始的儺戲演出樣式，帶有非常古樸的鄉(xiāng)土氣息。貴州的“沖儺還愿”是目前流傳下來保留的文化符號、儀式特點等較為完整的藝術形式，包含有“許愿、“請愿”、“還愿”等儀式結構，開壇之后插入的祭祀表演，內容多為鄉(xiāng)民所熟悉的世俗情結，演員多用方言表演，曲調幽默詼諧，用以愉悅現場觀眾，演出活動也成為沖儺還愿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構成貴州儺戲的獨特藝術表演樣式。

在湖北恩施和荊楚文化地區(qū)，同樣有在親人去世后，即世間常說的紅白喜事中的“白事”，請來法師開壇做法，通過起壇、請圣、請法水、參神、勸酒下裝等多個儀式，場面嚴肅莊重，親人多痛哭送別，藉以希望通過道教法師幾天幾夜的念經祈禱、親人的輪番跪拜和仰天長吟痛苦流涕等，表達對離世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表達對生命本體的尊重，希望其靈魂得以安息，所未完成之至親人也將會一一完成，讓其安心的走好；湖北的儺戲表演深受道家文化影響，從表演的服裝、鑼鼓配樂、唱詞念白和表達主題等都深深表現出肉身已去、逝者已矣、靈魂早已變幻升天的主題，這也讓內心不舍疼痛的親人多了些許安慰之情，表現出對往生之人生命本體的尊重，對人的精神世界和靈魂的敬仰之情。在不同地區(qū)的儺戲演出過程中，都吸取了當地的民間藝術特色，如湖南、湖北的儺戲表演吸收了花鼓戲特點；安徽的儺戲則吸收了徽劇的養(yǎng)料等，體現了儺戲民間藝術的綜合特點。

觀看儺戲表演，很容易在喧鬧的鑼鼓打擊樂中找到大腦寧靜的思維狀態(tài)，突覺內心受到觸動，因為你在恍惚之間，看到了時空的轉變，今人可裝扮成古人的樣子載歌載舞，進入古人的生活和審美狀態(tài)，可以是年代的融合，穿插于古今之間，雖然這在現實生活中絕不可能，但在儺戲演出中可做到；可以是信仰的中和，不管是有信仰的，信佛教、基督耶穌或道家文化的，都可在這種演出形式中找到共同點或是產生共鳴，不管是為活人驅鬼逐邪，還是為死人趕鬼護魂，都表達了對生命本體的尊重，對親人的不舍，對他人的祝福等內容。外在的面具雖然讓現實生活中的人和神靈之間存在距離進而產生間離效果，但內在則體現了柔美的內心象征意義、中和的意境，只有達到天、地、人三者之間的魂靈一體，才能體現這種“大無畏”的勇者精神和氣概，才能讓這種藝術表演具有更高的高度和審美價值。

作為我國現存“最古老、最完整”的古戲曲之一，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國家對儺戲文化研究的重視開始，各地開始搜集散落在各鄉(xiāng)村民間的儺戲劇目并登記在冊，這對儺戲文化藝術是很好的傳承和保護。放眼二十一世紀，如何讓日漸式微的儺戲能夠以新的面貌和狀態(tài)更好的呈現在觀眾面前，將這個最古老、最具中華民族特色的文化藝術瑰寶繼承和發(fā)揚下去，是我們戲劇研究者們共同面對的難題，但已經有不少地區(qū)做出了非常創(chuàng)新且效果良好的嘗試，如儺文化藝術節(jié)、改編自儺戲的兒童劇目演出等形式，都會讓我們將這種創(chuàng)新突破精神鍥而不舍的傳承下去，讓儺戲文化中國戲劇史上開出更為燦爛奪目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