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倫領著湯米和塔彭絲走進門廳,進入后面的一間屋子里。那間屋子正對著花園,并不是很大。里面排放著幾張碩大的椅子和桌子,把屋子擠得滿滿的,使里面顯得更為狹小,壁爐里的火燃得正旺,旁邊擺著一個印花布罩的沙發(fā)。
這屋子的陳設無法與吉爾德·格倫小姐那奢華的風格相匹配。
湯米直接切入主題:“霍尼科特太太,據(jù)我所知,格倫小姐就住在這里?!?/p>
“她是住在這兒,但我并不歡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自己釀了苦酒,就怎么都得自個兒喝下去?!?/p>
“這……我就弄不懂了。”湯米對她的話摸不著頭腦。
“我同樣也弄不懂她,這也是我讓你們進來的原因。她事隔多年之后來找我,請求我去見她丈夫,勸說他同意離婚。我開門見山地對她說,不會參和這種事。離婚是罪惡之首!但話又說回來,我也不忍拒絕自己的親妹妹把這里當做棲身之所?!?/p>
“您的親妹妹?”湯米感到很驚奇。
“是的,吉爾德是我的妹妹。”
湯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事情的發(fā)展竟會如此讓人始料不及。她們之間的反差是如此鮮明。吉爾德·格倫出身在這樣一個低于中產(chǎn)階級水平的家庭,而她對自己的出身卻一直守口如瓶!
“但我還是有點不太清楚,”他說,“您的妹妹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嗎?”
“是的,但她在十七歲時就逃婚了。她丈夫是個地位低下,與她極不相配的普通人。這事鬧得挺不愉快,最后,她離開了丈夫,登上舞臺演起戲來了。多年后的今天,她居然提出要與那人離婚。她應該是想嫁給某位大人物。但她的丈夫立場很堅定,既不怕威脅也不受利誘?!?/p>
“她丈夫叫什么名字?”湯米突然插嘴問道。
“我記不起來了。我聽說她逃婚的事已經(jīng)快二十年,父親不準提這件事,而我也不愿意和吉爾德談?!?/p>
“不會是賴利吧?”
“也許是吧,但我可說不準,完全記不清了?!?/p>
“我指的是剛才來這兒的那個人。”
“啊,那個人!我原以為他是脫逃的精神病人。我當時正在廚房里給埃倫安排活計。然后,我一個人回到這間屋里,聽到了她回來的聲音——她有鑰匙。她好像在門廳里耽擱了一兩分鐘,然后就徑直上了樓。大約三分鐘后,我就聽到一陣如老鼠打架的嘈雜聲。我急忙走進門廳,正好看見一個男人跑上樓去。接著便聽到樓上發(fā)出了尖叫聲。幾乎與此同時,那人又匆忙地下了樓梯,跑出門去了。一切都發(fā)生得很突然?!?/p>
湯米站起身來,說:“霍尼科特太太,我們應該立刻上樓去。我有點擔心……您是否在這屋里剛用紅油漆漆過什么東西?!?/p>
霍尼科特太太的眼睛緊盯著他:“沒有!”
“那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湯米沉重地說。
上了樓,霍尼科特太太打開了第一個房間的門。湯米和塔彭絲越過她走了進去。
沙發(fā)上躺著一個裹著貂皮大衣的軀體,四肢伸展著,一動不動,那張臉蛋依然漂亮如故。傷口在頭的一側(cè),顯然是鈍器猛擊頭部所致,傷口已停止流血……湯米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他仔細地檢查那側(cè)臥著的軀體。
霍尼科特太太叫喊道:“她死了嗎?”
“是的,霍尼科特太太。她已經(jīng)死了,是被人謀殺的。真讓人納悶——他揚言要親手殺死她,但并不等于說他就真會這么干。”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后神情堅定地看著塔彭絲:“你能出去找一個警察來,或者是給警察局打電話嗎?”塔彭絲點了點頭。
湯米攙扶著霍尼科特太太下了樓?!拔蚁氡M可能地弄清楚這件案子?!彼f,“您知道您妹妹回來的準確時間嗎?”
“是的,我當然知道?!被裟峥铺靥f,“那時我的手表是六點零八分?!?/p>
湯米點了點頭。這與警察所說的話完全相符。那警察曾說他看見那女人走進前門,是在他和塔彭絲趕到的三分鐘之前。他當時看了一下自己的表,正好比便箋上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分鐘。而這段時間只有詹姆斯·賴利進來和離開過。這就存在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吉爾德·格倫未回家之前,就有人在樓上等她。倘若這種推論成立,那人必定還藏在房子里。湯米快步跑上樓,對所有的房間進行了迅速而徹底的搜查,但是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決定與埃倫談一談。在他把吉爾德被謀殺的消息告訴她之后,她悲傷地痛哭起來。湯米和埃倫的對話如下:
“下午還有任何其他人來這兒打聽格倫小姐嗎?”
“再沒有其他人?!?/p>
“晚上你自己上過樓嗎?”
“是的,像往常一樣,在六點鐘上樓去把窗簾拉上——當然也可能是六點過幾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在那粗野的家伙幾乎要把門環(huán)敲碎之前。聽到敲門聲,我才趕緊跑下樓梯去開門。那家伙肯定是滅絕人性的兇手?!?/p>
湯米心中仍對賴利懷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但是,再沒有其他的人可能謀殺吉爾德·格倫。房子里也只有霍尼科特太太和埃倫兩個人。
他聽到從過道傳來一陣響動,走過去開門一看,是塔彭絲和之前遇見的那位警察在外面敲門。那警察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粗大的警棍上了樓,木然地檢查了受害者。他唯一的看法就是,如果他動了現(xiàn)場的任何東西,警督肯定會讓他吃不完兜著走。他聽著霍尼科特太太那歇斯底里的大發(fā)作,還有她那語無倫次的解釋,不時在本子上寫著什么。他的表情十分鎮(zhèn)定。
“記得你說過,”湯米說,“你曾看見死者走進前門,對吧?你肯定她當時只是一個人嗎?”
“是的!沒人和她在一起?!?/p>
“在你看見她和你與我們相遇這段時間之內(nèi),沒有人走出來嗎?”
“連個鬼魂也沒有?!?/p>
“如果真有人走出來,你肯定應該看得見吧?”
“那是當然。除了那個瘋子樣的家伙外,就再沒有其他人走出那棟房子?!?/p>
那位冷靜的執(zhí)法者趾高氣揚地走下臺階,在那根白色門柱旁停了下來。門柱上留著一個刺眼的紅色手印。“他也不過是個業(yè)余殺手罷了,”他以嘲弄的口吻說,“居然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謀殺案發(fā)生的第二天,湯米和塔彭絲仍然住在艾德林頓大酒店。詹姆斯·賴利已被逮捕入獄。他的律師馬維爾先生與湯米就案情進行了交談。
“我絕不相信兇手是詹姆斯·賴利?!彼毖圆恢M地說,“他說話總是很極端,但也僅此而已?!?/p>
湯米點了點頭:“他是那類花費過多的精力去夸夸其談,到真要付諸行動時反而沒勁的人。那么他對這事是怎么說的?”
那位律師撇了撇嘴:“他聲稱,他看見她時,她已躺在那兒死了。這話沒辦法令人信服的。那女仆聽見了她的慘叫聲?!?/p>
“那女仆……哦,是的……”
湯米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了。我們太容易輕信他人了,把所謂的證據(jù)當做上帝的福音來信奉。那么這證據(jù)的真實性又如何呢?證人有時也是靠不住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證人會回憶起更多,但這并不是有意欺騙。
“我的意思是我們所有的人,有時陳述的事情并不是真相,而可怕的是,我們卻不曾意識到這一點。比方說,你和我,有時無疑都說過,‘郵件來了。我們說這話的真實依據(jù)是什么呢?是我們聽到了兩下敲門聲和信箱里傳出的悉索聲。雖然十有八九我們是正確的,但可能恰好就有那么一次,只是某個小淘氣鬼跟我們開的玩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親愛的小讀者,聽了湯米的提示,你知道誰是兇手了嗎?
(原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