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上山,坐鎮(zhèn)指揮。剛打完炮,大家正想松口氣,突然有人報告,戴司令從西山上來了。大家頓覺緊張,難道是二十一軍告狀,戴司令來興師問罪嗎?唐秉琳立即向戴講述了打炮事,戴聽后說:“夜間打炮有散布,他們陸軍不懂?!焙伲∵@個最頑固的要塞首領(lǐng),竟變成了“一堵?lián)躏L(fēng)的墻”。
戴戎光上山時,我就在路邊,眼看著一輛小吉普車、一輛中吉普車上下來十多個彪形大漢,全部有卡賓槍,有的還加一支短槍,氣勢洶洶。唐秉煜、李容有、我還有炮臺衛(wèi)士排長曹正海,不約而同聚在一起,商量對付辦法:由李容有、曹正海出面,假稱司令到總臺,其安全由炮臺衛(wèi)士排負責(zé),請戴的衛(wèi)士班到指揮所附近的原雷達隱蔽部休息,并給他們準(zhǔn)備煙茶點心。然后,炮臺衛(wèi)士一班負責(zé)封鎖戴的衛(wèi)士班。雖然我沒有在衛(wèi)士一班內(nèi)部暴露意圖,但機槍手似乎看出些名堂,偷偷地給我一句耳語:“這挺機槍,你叫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不發(fā)一聲,使勁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示對他的信任和贊賞。
接應(yīng)大軍,德榮頭功。22日凌晨約1時,陸德榮在長山中段江邊接到了渡江部隊第一船,待集結(jié)約一個營的部隊后,陸帶著這支渡江先鋒營避開駐軍視線,迅速而安全地登上長山中段山頂。這條登山路是陸和徐以遜早就選擇好的。駐軍陣地位于長山東西兩頭,“十里長山”中間沒有敵人。這是游炮團給二十一軍移交陣地時故意設(shè)計的空檔。解放軍登上山頂后,即分東西兩路突襲,很快把敵軍打跨。長山是東集團軍第一個突破口,意義重大。
部隊稍加整頓后即兵分兩路,一路直插滬寧線,一路由陸德榮帶領(lǐng)向西(約4000米)直奔黃山要塞大營房。走不多遠,在馬路旁的一個小村口,突然有人發(fā)問:“誰?口令!”陸以為是要塞部隊,答:“上海部隊!”孰料對方突然用好幾只手電筒直照陸的眼睛,不由分說地把他抓起來。這時老陸才知道碰上接防的二十一軍了,他靈機一動,突然大聲叫道:“我是要塞部隊與你們聯(lián)系的!”在后面等候的我軍團參謀長知情不妙,拿起沖鋒槍就打,部隊一面打,一面往里攻,敵人無法抵抗,丟下老陸,向肖山方向逃去。
老陸獲救后,隨即帶兩個班急步直奔黃山營房,其余部隊快步跟進,天亮前到達營房大門口。門衛(wèi)阻擋,陸對一位軍官說:“解放軍已經(jīng)渡江了,聽到炮聲了嗎?快把部隊撤回去。”這位軍官愣住了,連忙命令部隊撤回門崗。就在此時,我正奉李干令下山找渡江部隊,在營房大門口遇到老陸。我立即問:“大門對面幾步路遠有一個貼地暗堡,解決了沒有?”我住營房,所以知情,但老陸說:“不知道有暗堡?!蔽伊⒓辞翱鐜撞剑巧习当ろ敳?,嚴(yán)詞訓(xùn)斥:“快出來,不看形勢嗎?”隨即,四個人帶著一挺機槍、兩支步槍慢慢地走出暗堡,嘴里還嘟噥一句:“沒有命令叫撤出嘛?!钡酱耍@個能容納兩個團食宿大營房的唯一大門被我軍控制。
征明下令,敦促起義。22日凌晨2時多,肖山游炮團前哨聽到槍聲,并說看到了船,徐以遜當(dāng)即向前哨部隊連長假傳命令:“團長命令,不許開槍,要抓活的!”不久,一營報告,抓到兩個解放軍俘虜。王征明認(rèn)為,抓到俘虜證明解放軍已經(jīng)渡江。肖山離黃山僅三華里,已是兵臨城下。如果渡江部隊包圍了黃山,就不能叫起義了,只能算投降。于是,王征明果斷地給黃山唐秉琳打電話,敦促他及時宣布起義。當(dāng)接線員接通電話后,王征明拿起話筒問:“你是誰?”對方答:“我是戴戎光,戴司令?!蓖趼勚惑@,但立即鎮(zhèn)定下來答:“我要找唐總臺長?!彪S即唐接話,王大聲叫道:“我解放軍已全線渡江,現(xiàn)在我代表第三野戰(zhàn)軍司令部命令你們,立即行動,調(diào)轉(zhuǎn)炮口,配合我軍渡江。”于是,唐把電話內(nèi)容向戴戎光匯報,稱:“是共軍打來的,說他們已全面渡江,要我們投降?!贝髀牶笥?xùn)斥道:“這是共軍宣傳,想動搖我軍心,不準(zhǔn)再傳播?!?/p>
王征明的電話,雖然是在無法預(yù)測后果的驚險情況下發(fā)出的,卻收到了預(yù)期效果:督促秉琳及時宣布起義,并且沒有被敵人識破。
秉琳接完電話后,借故走出指揮所,立即同李干、唐秉煜商討,最終決定下令游炮團和守備縱隊全部撤出陣地,到營房集合,立即執(zhí)行。兵團首長的要求“讓開正面”正是此舉,實際上就是起義。
歡迎禮炮,以假亂真。“電話”事件后,秉琳借故去了三大臺。不一會兒,戴電話找他,命令他打炮。秉琳說:“江面上什么目標(biāo)都沒有,我怎么打?”過了一會兒,戴又來電話,命令打江北新港。這下可麻煩了,李干說:“新港是我二十九軍的渡江出發(fā)點,這個時候,除先頭部隊已離港外,肯定還有后續(xù)部隊在港,不能打?!边@時,唐秉琳把事先預(yù)備的佯攻計劃用上了。
當(dāng)時,我站在一門炮的炮臺旁,只聽二中臺長丁佩基在復(fù)誦唐總臺長的命令:“目標(biāo)正前方,遠距離放?!敝苓叺膸组T炮同時發(fā)出隆隆炮聲。我聽到一個士兵問:“炮長,怎么聽不到爆炸聲?”炮長故意答道:“傻瓜,不是遠距離嗎?這么遠你能聽到爆炸?”這是渡江前秉琳與丁佩基精心設(shè)計的打假炮計劃:一是把炮彈的引信拿掉,二是打出去的炮彈不拔保險閂,打的是不爆炸的炮彈,彈著點在靖江城北邊一塊大空地上,這叫佯動射擊??墒牵诳苾?nèi)行的戴戎光有所察覺,當(dāng)即大聲叫道:“你們打的什么炮啊?!是歡迎禮炮嗎?!”大家一聽,都緊張起來,秉琳立即下令切斷電話線。
切斷電話,司令啞巴。我和李容有還有一個士兵,帶上事先準(zhǔn)備好的工具,火速跑步下山,幾分鐘后,在半山腰找到了原先定點的電線桿,我爬上去按李容有的指點,切斷電線?;貋淼穆飞嫌职汛魅止庠谏缴现笓]所通山下總機的線也切斷,使他成了“啞巴司令”。戴戎光打不通電話,氣急敗壞,走出指揮所時,天已蒙蒙亮,“只見滿江船只如入無人之境,黃山營房東西已被解放軍占領(lǐng)”。他自知大勢已去,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指揮所,和衣躺在床上考慮后事。
要塞司令,繳槍投降。徐以遜的主要任務(wù)是接渡江部隊,但沒有指定地點,怎么辦?哪里有槍聲就到那里接!終于天快亮前,他找到了自己營的排長胡長林,隨即帶領(lǐng)部隊進入黃山營房,見到了陸德榮和我。我們經(jīng)商量認(rèn)為,最緊急的情況是:山上指揮所戴戎光及其衛(wèi)士班還沒有繳槍呢!于是,徐以遜率由營長丞民帶隊的解放軍一個排上山找指揮所,剛走不遠,先后見到了吳銘、秉煜,他們也是下山找解放軍的。一行人隨即由熟門熟路的秉煜帶路上山,途經(jīng)第一大臺時,吳銘見到唐秉琳,高興地叫道:“是時候了,上來了!”唐會意地用手指向戴的指揮所。在快近指揮所時,大家停下稍加商討如何迫使戴繳槍,然后進入指揮所。吳銘、丞民先后講話宣布解放軍已全線渡江,要塞官兵已戰(zhàn)場起義,命令戴繳槍投降。戴說:“是否允許我召集連以上軍官,告訴他們完整投降?”丞民當(dāng)即識破他的緩兵之計,脫口而出:“這不需要!”戴無可奈何地交出了他的手槍,并命令衛(wèi)士班繳槍。此時,天已大亮,徐以遜等押著戴戎光走到山下營房,由秉煜、吳銘將戴及其妻連同大小八箱財物,乘戴戎光的吉普車押送到二十九軍軍部。
在徐以遜帶一個排上山后,大營房內(nèi)已進入了很多解放軍。我找到一位營長,要他集合部隊去接工兵營防地。我首先向營長簡要交待了工兵營情況:工兵營防地離黃山營房約兩公里,位于江陰城北門外、黃山西南角,與二十一軍陣地相隔一條馬路,江陰城情況目前不明。工兵營是蘇北還鄉(xiāng)團收編組成的,政治上很反動,我們要按戰(zhàn)斗部署接防。營長說:“一切聽你指揮?!?/p>
我布置前衛(wèi)連派出兩個小組,每組一挺機槍、三支沖鋒槍,并為他們帶路。部隊分左右兩路,各靠馬路邊持槍行進。當(dāng)接近工兵營時,部隊停止前進,我一人進入工兵營陣地,說:“找營長。”對方問:“你是誰?”答:“我是司令部衛(wèi)士排,奉命傳令:戴司令要你們把陣地交給后面的部隊,你們營向黃山營房集結(jié)。”剛說完,突然有一個人喊:“說謊,把他抓起來!”但沒有人動手,我立即回答:“聽不聽由你,反正我傳達到了?!闭f著就往后跑。這時,解放軍迅速占領(lǐng)陣地。
至此,江陰要塞讓開正面,配合大軍渡江的光榮使命圓滿完成。22日午前,在黃山腳下射擊場,唐秉琳集合要塞全體官兵,介紹李干是解放軍代表后,宣布江陰要塞起義。
十兵團司令員葉飛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我認(rèn)為江陰要塞起義是有功的,他不僅減少了我軍可能付出的重大傷亡,而且使得我軍在江陰段得以順利突破,加速了戰(zhàn)役的勝利進程。這個功勞要歸功于華中工委的遠見卓識,要塞地下黨同志們的機智勇敢與我二十九軍同志的積極配合?!苯幰鹆x是策反工作的成功典范,其光輝業(yè)績將永載史冊。
(作者王剛,系參加策反江陰要塞起義的當(dāng)事人)
(責(zé)任編輯 魏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