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
他曾有很多頭銜,樂評人、文化評論家、音樂家……二十年前,他執(zhí)臺灣文化評論之牛耳;他遍訪大陸大好河山,搜集民樂,編寫一部部關于中國民樂的書籍,至今被后輩們奉為經(jīng)典。他就是林谷芳。
他年過六旬,生于新竹,長于臺北,滋養(yǎng)于海峽兩岸。六歲感知生死,高中時讀“有起必有落,有生必有死,欲求無死,不如無生”有感,開始習禪,一晃四十年。
無論冬夏,一襲白衣,一頭銀發(fā),說著一口“臺味”普通話的林谷芳,數(shù)十年如一日沉浸于中華文化的沃土中,也時常往返兩岸,修禪、講禪、游歷、著述,弘揚中國人令西方尊敬的生命哲學。
如今他擔任山長(古代書院負責人),這是一座洋溢著中國風的臺北書院?!拔沂悄先吮毙?,我的禪風有著大開大闔的特質。在書院這個沉靜開闔的空間里,生命可以安頓卻不狹隘。一個人要安頓,可能用遁逃的方式,但禪者推崇真正的安頓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绷止确颊f。
談到自己為何“特別標舉禪”,他說:“中國氣象之衰從宋代開始,宋代之后中國的歷史性格不開闊,變得幽微。我選擇禪這種唐五代最重要的思想和生命的修行,因為它最大的特色就是活潑?!痹谒磥?,今天人類進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資訊時代很多行為超越了大家原來的想象,人很容易迷失。因此,臺北書院宣揚“生命面對面的學問”,而禪宗也講求“如實的感受”。
從1988年開始,林谷芳到過大陸200多次。第一次到大陸,他就用35天跑了11個省市?!拔乙岩郧白x的關于中國的書,在那塊土地上做一個完整的印證?!弊鳛橹髦v嘉賓,他講述的《上國衣冠——從美學風格、文化認同到生命境界》讓聽者感受頗深?!盀槭裁粗袊鴽]有自己的服裝?”、“是否要恢復漢服”等等這些問題。林谷芳說:“所謂‘恢復漢服’,把中國想得太簡單了。我認為,在文化復興中,不是單獨拿哪一個朝代的衣服出來,那就有點泥古不化了。我們應該要回到中國人的美感當中去,去選擇民族的服裝,不能把中國文化做小了?!?/p>
白巖松曾做過林谷芳的訪談,他說,“以禪者而言,林谷芳終年一身布衣,也是一種執(zhí)著?!睂τ谧约簾o論春夏秋冬都是這一身裝扮,林谷芳解釋道:“我這一身衣服大概在七十年代流行,在臺灣,我們把它叫臺灣的民族風的服飾。穿這樣的衣服,不見得他就是一個純粹的中國文化者,但至少是對生命哲思的一個認同。這個布衣,代表的是一種自然簡單的生活,我們回歸到自然?!痹诹止确伎磥?,這樣的布衣也表現(xiàn)出一種生活態(tài)度,一方天地安頓的態(tài)度,松散的態(tài)度,不是消極,而是在自我選擇的一方天地松散自如。“這樣的服裝代表是生活的修行,修行的生活。這里面有老莊與禪的構造。”
對于中國文化對世界的影響,林谷芳說,禪宗和道家是很重要的,二者雖然有中國的風格,取自于中國文化土壤,但面對生命的問題是具有普世性的,比如人和自然的關系,人如何安頓自我等。儒家則比較表現(xiàn)為具體的社會性和民族性。因此,禪宗和道家是中華文化可供西方“他者”參考的,“我們可以讓西方尊敬的是我們的生命哲學”。
“如果社會或人生像競技場,優(yōu)勝者永遠只有一個,其他人都是挫敗者,而優(yōu)勝者怕隨時被別人超越也惶惶不可終日,社會就不得安寧。我們?yōu)槭裁床话讶松斪雠郎??山有好多種,或秀麗,或巍峨,可以選擇不同山景。即便爬同一座山,也有不同的路。即便走同一條路,你不登頂,在山腰找塊石頭一坐,回頭一望照樣滿目青山。我們要在禪與道這樣的文化根底里找到安頓?!彼f道。
“做文化,要像文火慢慢溫,不能急?!边@位文化行者語氣從容,透出智慧與信念?!啊茧S芳草去,又逐落花回’,這就是人生的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