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方
每當(dāng)看到別人“跑摩的”,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跑摩的”的日子,不由得懷念起一枚銅錢的往事來。
十幾年前,我技校畢業(yè)在家待業(yè)。在朋友的勸說下,我買了一輛嶄新的嘉陵125型摩托車“跑摩的”?!芭苣Φ摹本褪悄ν熊嚺艹鲎?,是一個苦活,每天起早貪黑,風(fēng)吹日曬。那時摩托車價格偏貴,嘉陵125型1萬多元,買它營運的人少,生意很好做。
那是一個七月半的夏天,夜幕降臨了。我從一個村莊里騎車準(zhǔn)備回家,恰巧碰到一位60多歲的老大娘。當(dāng)時村莊里沒有通班車,老大娘告訴我因到廟宇燒香拜佛耽誤了點,想讓我把她送到城里。我不情愿地說:“老人家,今天是七月半(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是鬼節(jié)),我不能送你,家里吩咐了要早點回家?!崩先撕苁?,顯得很焦急,只好一步一步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我突然想起了撒手人寰的奶奶,同情起眼前的這個老人,心里默道:從村莊到城里十幾里的路程,一個老人少說要走兩三個小時,我送她算了吧,也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
心動就要行動。我戴好了頭盔,發(fā)動摩托車,擰起油門,趕到老人的身邊說:“老大娘,上來吧,我送你算了?!崩洗竽锔吲d極了,上了摩托車。
路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燈光襯托著雨點,像一根根細(xì)細(xì)的繡花針?biāo)频?,扎在路面上。我的眼睛淋得睜不開了,只好像騎自行車一樣慢慢走。老大娘用一塊紅布遮住我的頭,說這樣既可遮雨,又可以叫菩薩保佑我平安。聽了她的話,我覺得有點可笑,菩薩怎么保佑我?還是要靠騎得慢點保平安。不過我沒有說出來,老大娘對菩薩這么虔誠,連走回去的路程都耽誤了也不在乎,我怎么忍心打擊她呢?
幾分鐘后,雨終于停了下來。風(fēng),輕輕地、溫和地吹著,我感到特別舒爽。我依然把摩托車的速度控制得很慢,生怕路面打滑摔著了老大娘。
“冷不冷呀老人家?”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問。
老大娘說:“還好,今天虧得你了……”
“沒得事。”我高興地說。
我們邊走邊聊。老大娘告訴我她只有一個兒子,在銀行當(dāng)副行長;兩個女兒,一個在農(nóng)村教書,一個在外地打工……
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縣城,只見縣城燈火輝煌,街道寬闊,一片喧鬧。
到了目的地,我看了看,老大娘上身也沒有一寸干的。老大娘拿出5元錢塞給我,感激地說:“師傅啊,今天多謝你了?!?/p>
“算了,算了,一年也只碰到這一回?!蔽乙贿呎f一邊把錢還給了老大娘。說句實在話,我跑出租不單單是為了搞錢,還是想鍛煉下自己,此時的我已把眼前的老大娘當(dāng)成了奶奶。
老大娘緊緊抓住我的手,一定要我收錢,說為了她,我的身子都淋濕了,不要錢的話她的心就不好過。
我堅決不收,老大娘一定要給,我們就像“打架”似的扯上扯下,弄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末了,老大娘掀開衣服,拿出一串銅錢,取出一枚銅錢塞給我。
“這怎么行?我不要不要?!蔽夜虉?zhí)地說。
老大娘捏著我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呀,你是一個好人,你聽我說,你把銅錢收好。”
老大娘一連說了三個“你”字,看到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以至于我差點笑出聲來。一件簡單的事情竟然搞得如此復(fù)雜。
老大娘接著說:“這銅錢是在廟里貢了的,你帶著它,菩薩要保佑你平安的。記?。嘿t孝的人要做大官的!……”
老大娘硬是把銅錢塞到我的手心。
為這句話,為這枚銅錢,我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握著這枚帶著老大娘體溫的銅錢,向她道了謝后,在漫漫黑夜里消失了……
如今,我早已不做“摩的”生意了。十幾年了,我沒有再看到那位老大娘,也沒有做官,更不必說做大官了??赡敲躲~錢依然收藏在我的集郵冊里,閑暇時,我拿出來看看。一次,一個朋友看見了這枚銅錢,兩眼放光,激動地說:“老兄,這枚乾隆銅錢是真品嘞!但也不很值錢,送給我算了?!?/p>
“你做夢去,所有東西可以送,唯獨這枚銅錢免談!”我鄭重其事地說。
選自《中外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