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康熙二十四年，由閩南屯墾并入籍河南的一部分明鄭降清官兵，因長于滾刀藤牌之術被調征，為雅克薩之戰(zhàn)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此次獲勝，原因有二，第一，朝廷高度重視，激賞有加。 第二，特種兵作戰(zhàn)，戰(zhàn)術得當。這些閩營人以征羅剎有功，屯墾今唐河縣的涂孝臣被授兩廣督標右營都督僉事，屯墾今淮陽縣的李順被授汾州參將，屯墾今魯山縣的林建被授保定府參將、金得被授四川威茂州參將。林建堂弟元成則在還歸途中溺死黑河。

關鍵詞：河南；閩營人；遠征；雅克薩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4）04-0133-05

在陳政、陳元光父子率固始八十七姓萬余名府兵將士及眷屬開辟漳州一千年后的清初，大批閩南明鄭降清官兵及家屬復由福建至河南屯墾并入籍。當?shù)厝朔Q之為閩營人。至中原后，閩營人歷經征吳三桂、平臺灣、剿羅剎、鎮(zhèn)古北口、征噶爾丹等戰(zhàn)事。本文擬由地方志、家譜等鄉(xiāng)土文獻入手，對鮮為學界關注的河南閩營人遠征雅克薩一事進行考述，以表彰其遠征抗御外侮之功勛。

一、由閩南屯墾河南

康熙六年閏四月（1667），湖廣道御史蕭震疏言“投誠開荒”之策，認為如此一于未降者有招徠之勸，二投誠兵無汛地之責屯田易，三可省餉增賦，四各省四百余萬頃荒田即以阜生。此外，還有疏中未明言但實居其首的易地分散投誠官兵免生事變之利。“疏入，命戶部、兵部行令各省督撫確查墾荒事宜遵行?！雹?/p>

經歷明末清初連年兵燹，中原地區(qū)人口銳減，昔日良田多化作蓁莽之墟，成為清廷實行屯墾的首選地。《靖海志》卷三“丁未康熙六年”云：“（兵）部議分撥海上投誠兵移駐外省。先撥慕義伯黃廷駐河南鄧州，隨召承恩伯周全斌入京。遵義侯鄭鳴駿病故，其子纘成襲侯；慕恩伯鄭纘緒病故，其子修典襲伯，皆召入京歸旗。其標下兵及別鎮(zhèn)兵各給行糧，分駐于浙江、江南、江西、湖廣、河南、山東、山西、四川諸省，屯墾荒田，給其牛種，免其六年租稅?！雹诮丈杜_灣外紀》卷六“康熙七年戊申”亦云正月初十日奉旨“召鄭鴻駿、鄭纘緒、周全斌、何義等入京，分陳輝、黃廷、楊富、陳蟒、楊來嘉等于各省屯田”③。入京歸旗與外省安插是清廷安置投誠官員的重要措施，其依據(jù)在于投誠者此前的地位與影響力。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七日明珠奏曰：“其鄭克塽等事，議政王等云，凡明朝后裔及偽官人等安插直隸、河南等省甚當，但鄭克塽、劉國軒、馮錫范、陳允（永）華乃賊中頭目，不便安插外省，應將伊等近族家口俱著遣來編入旗下?！雹苤苋?、鄭纘成、鄭修典等本人入京歸旗，其標下兵則與別鎮(zhèn)兵一起分駐河南等省屯墾荒田。

為鼓勵明鄭投誠官兵移駐外省屯墾，清政府免費為其提供耕牛、種籽，免交六年租稅，其后錢糧只納正供。康熙《息縣續(xù)志》卷三《食貨志·移駐》云：“豫省經鼎革以來，荒田較廣；海兵自投誠而后，安插為艱。使之移居豫中，未免安土重遷，乃為之給牛種，綏催科，無遷徙之勞，而有安堵之逸，樂利興歌 莫不慶室家而寧婦子焉。中外聯(lián)為一統(tǒng)，遐邇親若一家?！雹菔捳稹巴墩\開荒”之策效用仍可見一斑，但個中粉飾意圖亦甚明了。明鄭降清官兵移駐外省屯墾之實情可由移駐山西墾荒官兵一案窺知一二?？滴蹙拍瓯可袝茽柨纱蟮阮}本云康熙七年施瑯標下及陸路提標之漳州、隨征右路、建寧各協(xié)營下投誠官兵八百七十三人應移駐山西，實到移駐地者惟七百六十一人，脫逃官兵甚眾，兵部奉旨察查脫逃事故緣由，懲處相關押送官，開列脫逃各官兵名單通行直隸各省嚴緝務獲。之后將其時應行移駐及緝獲脫逃官兵二十人及眷口移駐山西：“通共官兵二十員名，隨帶男女眷壹百伍拾名口，內除三歲、四歲、五歲小孩柒名口不計外，實壹百肆拾叁名口，業(yè)經議委福州城守右營中軍守備晉淑玉將前項官兵眷口，于康熙玖年伍月貳拾肆日，自省長行管押，移駐山西?！比欢R行時晉淑玉查點眷口又少37人：“隨經本司（福建布政司）會同驛傳道查對，并臬司原報冊內名數(shù)相符，匯造清冊詳院，填給糧牌在案。續(xù)據(jù)長送官晉淑玉臨行時查點各官丁眷口只有壹百壹拾叁名，又逃官貳員、逃兵貳名，通共壹百壹拾柒員名口外，查千總柯榮原報眷少陸名口”，“以上共少眷叁拾柒名口，稟報福州城守副將王廷彥移報到司，業(yè)經本司飭行經過府縣扣給口糧去后?！雹?/p>

據(jù)此，我們可以得知康熙初年移明鄭投誠官兵駐外省屯墾的情形。首先，從移駐官兵脫逃和少報應移眷口的數(shù)量可以看出投誠官兵極不情愿移駐外省。其次，原則上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所有移駐官兵眷屬都應隨行移駐。最后，移駐官兵及眷屬由清兵長行管押，口糧由所經地官府按人供給，年齡幼小者則不在供給之數(shù)。

閩營人在屯墾地仍屬軍籍。民國時期的《洛寧縣志》卷四《武略》云：“張梅，字開，原本福建漳州詔安縣民籍，初官福建延平府副總兵。康熙八年，移駐永寧永安里張營村而屯田焉。歷經調征臺灣、云南、岳州、石阡、平遠等處。洎十六年南平吳逆，二十三年調征羅剎，二十八年調戍古北口，三十五年扈從征噶爾丹。錢糧惟納正供，差徭概行蠲免。終清之世軍籍焉著。”⑦永寧即洛寧縣。因屬軍籍，故閩營人須聽朝廷調征。征羅剎即是其到河南后的重要戰(zhàn)事之一。

二、由河南遠征羅剎

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卷二云：“俄羅斯人來邊境者，國初呼為羅剎?！雹囗樦文┲量滴醭酰逋⒚τ谄蕉ㄈ畞y，沙俄乘機侵占中國領土尼布楚和雅克薩等地，構筑寨堡，并以此為據(jù)點，屢屢騷擾和掠奪黑龍江中下游地區(qū)。政局稍穩(wěn)，清廷遂將抗俄提至議事日程。劉獻廷《廣陽雜記》卷二《林興珠阿克薩之捷》云：“甲子之冬，上在景山召見（建義侯林興珠），語良久。論及火器之利，因問所以御之者”，“上大喜，問能用滾牌之人，何方可以召募，得人幾何，可以成一旅？曰：‘多則一千，少或五百，可以用矣。惟臣鄉(xiāng)漳泉之人，多善此者，須于閩募之。上曰：‘此去閩遠，往還非數(shù)月不可。今直隸、山東、河南多臺灣投誠墾種者，皆閩人，召用之，五百可得也。上既平三藩，未嘗一日忘羅剎也。命彭椿公領鐵騎三千，為陸路將軍，林興珠領滾牌五百，為水路將軍，往征之。水陸并進?！雹後槍α_剎軍隊膛槍、快炮的火力優(yōu)勢，清圣祖決定從山東、河南、山西等地投誠墾荒閩人中選調善用滾被、滾牌的官兵，從福建征調藤牌、片刀，組建藤牌軍。endprint

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清圣祖諭示兵部應分遣司員至山東、河南、山西三省，于安插墾荒福建投誠官兵內選擇善用藤牌者500人，令地方大臣給銀贍其妻子，兼為整裝遣行。又傳令八旗漢軍，察明福建等處投誠官兵內善用藤牌及滾被、片刀者，勿論主仆開列名數(shù)，并器具送兵部。其在天津鄭克塽、馮錫范諸處，亦遣人察取前項人員、器具。移文提督施瑯選取四百雙層堅好藤牌，并所用片刀速送至京。

此前都統(tǒng)公瓦山、侍郎郭丕奉命往黑龍江與黑龍江將軍薩布素詳議應否攻取，以何策攻取雅克薩城，二人會奏云擬于四月末水陸并進，抵雅克薩招撫，不行納款則攻取，倘萬難克取即遵前旨毀其田禾以歸。議政王大臣等議如二人所奏，復請敕直隸、山東、山西、河南巡撫每省派熟習火器兵250人并選賢能官四員預備火器送京師增發(fā)薩布素軍前攻雅克薩城。清圣祖否決此議，決定組建藤牌軍遠征雅克薩，并親定將帥?？滴醵哪甏赫轮I示：直隸各省綠旗兵未歷戰(zhàn)陣，且黑龍江火器甚多不須增用；意選福建投誠善用藤牌官兵見在八旗及安插山東、山西、河南者500人付臺灣投誠左都督何佑等率往。⑩

選調河南閩營人遠征雅克薩一事，地方志中亦有記載。

據(jù)前揭《洛寧縣志》卷四《武略》，屯墾洛寧縣的張梅所部即有人被調征羅剎。張梅駐今趙村鄉(xiāng)張營村，該村至今還保留有驃騎將軍府，包括客廳、過廳、繡樓、車院、祠堂、庫房、馬院、花園、水井等。其部下分駐今洛寧縣趙村鄉(xiāng)馬營村、鞏營村、陳宋村，西山底鄉(xiāng)西山底村、湯溝村、彭凹村、營房寨村，底張鄉(xiāng)劉營村、柳溝村、李村等村莊。

乾隆《鄧州志》卷一三《武胄·武功》云：“黃廷，字華明，福建人。明末聚兵海上，唐王封為永安伯。投誠本朝，封慕義伯，屯長樂?？滴跗吣?，遷廷于鄧，帶領本標兵丁墾荒因家焉?！薄岸荒陱钠脚_灣，二十三年剿羅岔，具有功?！薄八淖佣滴醵赀x善團牌者，而炳興焉。御試瀛臺，賜飲饌、緞匹。”B11康熙七年，慕義伯黃廷率部至南陽分駐七縣。黃廷帶領本標兵丁駐鄧州，分設黃渠、新店、茶店、曲河、冠軍五個里計48村。黃渠里即今文渠鄉(xiāng)九龍集、后王村一帶，新店里在今文渠鄉(xiāng)肖店、長家店、蔣莊一帶，茶店里在今文渠鄉(xiāng)茶店、蔡營、翁寨一帶，曲河里在今文渠鄉(xiāng)文渠、尹洼、盛號一帶，冠軍里在今張村鎮(zhèn)冠軍、上營一帶。黃廷在鄧州外城花園街建造閩南風格的武衙門，在外城東南隅建營房，在城西十八里今文渠鄉(xiāng)伯府宅村修建府第、練武場、議事廳、祠堂、媽祖廟、土地廟等?？滴醵x善用團牌（即藤牌）之人，黃廷四子而炳入選，從剿羅剎。康熙御試灜臺，賞賜飲饌、緞匹。

屯墾唐縣（今唐河縣）的涂孝臣則以征羅剎有功授兩廣督標右營都督僉事。乾隆《唐縣志》卷八《人物志下·流寓》云：“涂孝臣，福建漳霞人，明末因寇亂，聚鄉(xiāng)勇立營寨以御摽掠。國朝定鼎，孝臣率眾歸命?？滴跗吣辏岂v唐縣，督所屬士卒屯田?？滴醵哪攴钫{征羅義，有功，授兩廣督標右營都督僉事，旋升云南右路總兵官，卒于任。其子扶柩至唐，葬竹林寺。遂入縣籍，所居處名閩營。”B12“羅義”為羅剎之誤。漳霞即福建省漳州市詔安縣霞葛鎮(zhèn)。

屯墾固始縣的總兵官鍾宇征羅剎、打臺灣、攻古北口，屢建功勛。乾隆《固始縣續(xù)志》卷九《武備志·軍功》云：“鍾宇，福建總兵官，康熙七年投誠，沿海征剿有功，奉旨帶領官兵屯田固始縣。后調征羅剎，打臺灣，攻古北口，屢樹功勛?！盉13

屯墾陳州（今淮陽縣）的善藤牌騎射的李順因征羅剎有功，被授汾州（今山西汾陽）參將?？滴酢蛾愔葜尽肪矶顿x稅志·墾荒》云：“李順善藤牌騎射，乙酉春，奉上諭征剿羅剎有功，授汾州參將，今升粵西副將?！盉14是志刊于康熙三十四年，乙酉為康熙四十四年，當為乙丑即康熙二十四年之誤。

屯墾魯山縣的閩營人調征羅剎者甚多。嘉慶《魯山縣志》卷二三《列傳》云：“林建，字伯有，原職副總兵，康熙二十四年調征羅剎，以功授北直保定府參將。朱沖，字生萬，原銜都督同知，忠貞素著?！薄柏屎箧?zhèn)守古北口，征羅剎?！薄敖鸬?，副將職，以征羅剎功授四川威茂州參將，升湖廣隕陽府副將?！本矶摹读信畟鳌吩疲骸傲衷善揄n氏，山東鉅野人，康熙二十四年，成隨堂兄副將林建征羅扎，還溺黑河?！盉15“羅扎”亦即羅剎。

三、征羅剎大獲全勝

2010年5月8日，我們在魯山縣馬樓鄉(xiāng)沙渚汪村林三甲家中見到了其所藏《閩豫林氏近支宗譜》B16。據(jù)宗譜所附謝千年《出征羅剎稿及全族塋田圖序》“是稿為先人手澤”一語，譜中收錄之《出征羅剎會議稿》、《出征羅剎各官員姓氏》、《進征羅剎路程》、《兵部議敘稿》、《說堂掣簽稿》當為親歷者林建撰述。借此宗譜，我們得以由親歷者這一獨特視角，了解康熙二十四年雅克薩之戰(zhàn)的歷史面貌。

《出征羅剎會議稿》與《清圣祖實錄》康熙二十四年正月戊子清圣祖上諭略同。惟“林興珠著跟役十名；加都督銜官八名，跟役各二名；副將二員、參將三員、游擊二員，各跟役一名，兵丁八名，跟役一名（此四字疑衍），共官兵跟役八十九名”及“何佑著跟役四名”、“將此官兵于二月四日起程”為《清圣祖實錄》所無。

據(jù)《出征羅剎各官員姓氏》，此次出征二十員官分別為：將軍林興珠，鑲黃旗建議（義）侯鑾儀衛(wèi)正堂，奉旨授為黑白大人參贊軍機；純公彭春正黃旗固山；終（或當作佟）纛章京，即佟寶；班梅勒章京即前云副都統(tǒng)斑達爾沙；工部尚書馬即阿達哈哈番馬喇，馬喇康熙十六年任工部尚書。左都督同知何佑、林伯馨；都督同知陳雄、李順；都督僉事王國忠、涂顯、王志、黃元、陳昂；副將何維圣、陳進、金得（后復姓周）；參將姚祿、陳英、蔡盛（后復姓黃）；游擊林佗、張?zhí)旄！?/p>

《進征羅剎路程》略云：康熙二十四年春正月，林興珠帶上三旗及河南、山東、山西三省藤牌官兵往征羅剎雅克薩。二月初一日（3月5日），往玉泉山見駕。初三日，帶藤牌官兵在玉泉山為皇帝表演，官兵賜宴，并傳旨允以回日俱可得現(xiàn)任，將軍賞銀1000兩，總兵每員賞銀50兩，副將每員賞銀40兩，參將每員賞銀30兩，游擊每員賞銀20兩，兵每員賞銀2兩。此可與前揭乾隆《鄧州志》所云“御試瀛臺，賜飲饌、緞匹”相發(fā)明。endprint

二月初七日收拾藤牌等事，初八日辭朝，下午起程至通州下營，初九日領糧料。從初十日開始到十五日，每日行程80里。十六日至撫寧縣，十七日行90里至山海關。隨后，以每日40至80里不等的速度行進，經涼水河、綏中、寧遠州、錦州等地，三十日行60里至沈陽盛京城內駐扎。三月一日謁皇陵。初二日至初九日收拾皮襖并盔甲旗幟，領糧米等事。二十二日至烏喇（今吉林市）船廠，二十三日交馬領糧又領馬。為保證藤牌兵行軍速度，康熙二十四年乙丑春正月癸未曾諭示：“藤牌兵給馬二千匹帶往盛京，盛京各佐領亦派馬二千匹，照舊制嚴督飼秣，候京城馬到更代北行。至馬喇等所養(yǎng)馬皆預備于齊齊哈爾屯。此間催趲，月杪可到?！薄把赝抉R匹，或有倒斃，馬喇以所備者足數(shù)補送?！盉17故有此交馬領糧又領馬之語。二十四日行15里至尼什哈站（今吉林市龍?zhí)秴^(qū)），二十五日行60里至大烏喇街（即今吉林市烏拉街）。二十六日行60里，“以下無地名村舍矣?！倍呷者^西北韃子邊門（即今吉林省舒蘭縣法特哈門）。

（四月）十六日（5月18日）約行100里到唆羅國：“其人家所居木屋，亦甚奇異，銀錢不要。兵馬糧少，饑甚。以衣服貨物之類換甚零星米充饑。其米煮熟如糊狀。此地婦人披發(fā)跣足，姿色雖白凈可觀，而腥臭實不堪聞，且人人淫污，不以為恥。民死者架樹上與鳥雀吃?！倍迦眨s行60里，至渾木城（即璦琿新城）駐扎。“是日，朝廷差有兩員侍衛(wèi)到，傳旨：‘各官下跪聽旨，皇上問你們好！叫你們用心出力，回去俱有現(xiàn)官與你們做。各官叩首謝恩。”二十六、二十七兩日交馬領糧。二十八日坐船渡黑龍江。二十九、三十日約行150里。

五月初一（6月2日）至初五日共行410里，初六日行50里至花臉國地方。初七日行90里，初八日約行30里，俱是沙州，彎曲難行。初九日與初十日約行110里。十一日約行60里，至黑頸國。十二日約行60里，紅毛舊城基址尚在。十三日至十七日五天行220里。十八日約行80里，見紅毛木屋三間。十九日約行40里，過打魚人小木房，拿紅毛四個。二十日約行60里，拿紅毛兩個。二十一日約行50里，有木房十余間，殺紅毛一個，拿紅毛夫婦兩口，小子二口。二十三日約行50里，見木房甚多，兵馬至雅克薩木城外安營，撫招不順。二十四日，羅剎外來救兵，清軍頃刻殺退敵兵，生擒羅剎將領六員。之后水陸兩路，四面圍困羅剎。是夜，都督僉事王國忠、副將黃偉、參將蔡盛率兵越三重濠溝，直逼雅克薩城下，堵御要口，防敵黑夜突圍。二十五日黎明，用炮火打傷紅毛甚多。都督僉事王志、參將蔡盛、游擊張?zhí)旄Ｕ堫I先鋒，堆柴城下。紅毛見勢無敵，奔逃無路。至午，頭目伊立喀領眾投降。

六月初二日，凱旋，由羅剎城開船走下水，且江水大漲，其行甚急，夜望北斗，已在南矣。九月十三日進京交旨。

關于殺退羅剎救兵及攻雅克薩城之詳情，《廣陽雜記》卷二《林興珠阿克薩之捷》可與該譜相發(fā)明：五月二十三日圍阿克薩，二十五日，救兵已至。偵知之，林侯曰：“是兵自水來，若使登岸，則不可當。吾以水軍往迎之，皆斃之于江中。大軍之圍，不可撤也，則皆令眾裸而入水，冒藤牌于頂，持揙刀以進?！绷_剎眾見之，驚所未見，呼曰“大帽韃子”！眾皆在水，火器無所施，而藤牌蔽其首，槍矢不能入。以長刃掠牌上，折其脛，皆踣江中。殺傷大半，余奔潰而逸。興珠不喪一人，復圍其城。興珠曰：“此幸勝；城若不克，大軍至，無噍類矣！”令3500人，人取草一束，堆城下。不下，即火之。城中呼號，請降而出；縱其守將歸，有降者置軍中。堅守之三日而城下，侯遂先歸。侯之眾，在沈陽墜騎而死者一人，病死于途者三五人耳；未嘗亡一夫于敵也。B18

前揭“還溺黑河”的林元成或即此所謂“病死于途者三五人”之一。此戰(zhàn)清軍所以能“未嘗亡一夫于敵”而大獲全勝，其因在于。

第一，朝廷高度重視，激賞有加。清廷不僅詳細、周到地安排藤牌兵選調及所用藤牌、片刀等事項，更重要的是，采取了一系列激賞措施。征調時，對應征官兵令地方給銀贍其妻子?！捌漯A銀兵月給二兩，官月給三兩?！盉19因林興珠、何佑為歸降漢將，清圣祖特命彭春等“善視”林興珠，“宜聽其方略”，且以林興珠“南人且老，不能寒”，叮囑彭春城克后讓其先歸。二月丙午兵部奏何祐至，命內務府給何祐白金及堅厚綿甲。出征前，兵部以福建送到雙層藤牌三十、單層藤牌三百七十呈閱。清圣祖諭示：“藤牌稍薄，雙層者加舊綿一層，單層者加舊綿二層，庶堅固可用?！盉20藤牌修畢，兵部奏并福建送至片刀四百遞解至烏喇。清圣祖又諭示：“遞解藤牌關系緊要。爾部派賢能官一員送至盛京，盛京工部派賢能官送至烏喇。”B21康熙還親自觀看藤牌兵操演，賜宴賞銀，允諾回日俱可得現(xiàn)任；征途中，復令侍衛(wèi)傳旨重申“回去俱有現(xiàn)官與你們做”。如此激賞，無怪藤牌兵奮勇殺敵。凱旋后，兵部題侯林興珠及何佑等至日，旗下兵丁各歸本旗，其自山東、山西、河南調至者令本省官約束以行，何佑仍發(fā)回原安插處。上諭：藤牌官兵，勤勞茂著，官員俟后議敘，兵丁令戶部以白金賞賚之。B22朝廷依諾授職?！堕}豫林氏近支宗譜·兵部議敘稿》云：“左都督林伯馨，都督同知陳雄、李順，都督僉事王國忠、涂顯，都督僉事王志、黃元、陳昂，副將何維圣、陳進、金得、林建、林允，署副將黃偉，俱照伊等原銜管游擊事，準用。參將姚祿、陳英、秦盛，游擊林佗，俱照原銜管都司僉書事，準用?！薄耙恋让馄淇忌?，于各項候缺官員內先用。此內各官有紀功、紀錄者，用準其隨帶可也。九月二十九日奉旨何佑從優(yōu)著以副將用，林伯馨、林建等俱著以參將用，姚祿等俱著以游擊用。余依議。單月原系外、現(xiàn)任準升，雙月系在郡、候選員準補。今九月單月，部內將外、現(xiàn)任準升，奉旨這員缺著將進征羅剎議敘官員擬補，具奉此，從此不論單雙月，遇有副、參游擊之缺，具是征羅剎之員補用矣。必此征羅剎二十員準完，方及別項官員?！?/p>

第二，特種兵作戰(zhàn)，戰(zhàn)術得當。清廷從河南、山東、山西等地安插墾荒福建投誠官兵中簡選善用藤牌、滾被、片刀之人500名，配以從福建選取雙層堅好藤牌、片刀，組成水師特種兵進行演練。這些人康熙初年已來至北方，歷經十余年，較之仍留在福建者不僅省卻由福建至中原的路途，且更易適應東北的氣候。面對羅剎水上救兵，林興珠以水師相迎，令藤牌兵脫衣入水，頭頂藤牌，手持揙刀殺敵。結果，羅剎救兵潰逃，而藤牌兵不亡一人。雅克薩為木城，清軍復圍之，以火攻逼降。清軍戰(zhàn)術運用甚為得當。endprint

注釋

①《圣祖仁皇帝實錄》，《清實錄》第4冊，中華書局，1985年，第303—304頁。

②彭孫貽撰、李延罡補《靖海志》，《續(xù)修四庫全書》第39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511頁。

③江日升：《臺灣外記》，《臺灣文獻叢刊》第60種，銀行經濟研究室，第242頁。

④《康熙起居注》第2冊，中華書局，1984年，第1129頁。

⑤蔣彪纂修《息縣續(xù)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康熙三十二年刻本。

⑥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清史料》己編，中華書局，1987年，第1277—1278、1281—1282頁。

⑦賈毓鄂、王鳳翔等纂修《洛寧縣志》，《中國方志叢書》華北地方第118號，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年，第498頁。

⑧陳康祺撰、晉石點?！独蓾摷o聞初筆二筆三筆》，中華書局，1984年，第39頁。

⑨B18劉獻廷撰、汪北平、夏志和標點《廣陽雜記》，中華書局，1957年，第84—85頁。

⑩B17B19B21B22《清圣祖實錄》，《清實錄》第5冊，中華書局，1985年，第240、245—250、246、253、284頁。

B11蔣光祖、姚之瑯纂修《鄧州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乾隆二十年刻本。

B12吳泰來、黃文蓮纂修《唐縣志》，《中國方志叢書》華北地方第488號，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第396頁。

B13包桂、李汝彬纂修《固始縣續(xù)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乾隆十年刻本。

B14王清彥、張喆、莫爾漼纂修《續(xù)修陳州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康熙三十四年刻本。

B15董作棟、武億纂修《魯山縣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嘉慶元年刻本。

B16調研人：張富春、河南師范大學2009級古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劉宏民。調研時間：2010年5月8日上午。訪談對象：沙渚汪村林三甲（男，1934—）、沙渚汪村林應選（男，1947—）、馬樓鄉(xiāng)老將莊村陳志（男，1948—）。訪談地點：魯山縣馬樓鄉(xiāng)沙渚汪村林三甲宅。關于此譜的來歷可參看李長需文《魯山藤牌軍遠征羅剎之謎 曾水陸夾攻半天奪下雅克薩》，《東方今報》2008年6月28日A12/13）。

B20《平定羅剎方略》卷二，《續(xù)修四庫全書》第39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第419頁。

責任編輯：王 軻endprint